《许你盛夏》蒋慕橙

7、007

　　今晚的意外显然超出了蒋煜的预料，他原本的计划里，不会有和黎玥共处一室的机会，所以漫长的夜晚在他的旅程计划里时不存在的。

　　然而此刻，他只能坐在椅子上，端正的像个上课的高中生一样，等着身后的姑娘沉沉睡去，他才能彻底放松下来。

　　相册里的照片是从q/q空间里下载下来的，像素不清，但是隔着模糊的人像他依旧能看到主角脸上浅笑嫣然，不自觉地也跟着嘴角勾起丝丝弧度。

　　照片拍摄时间是高一，那会儿蒋煜和黎玥还在一个班级，黎玥是出了名的乖学生，她的座位在前五排，蒋煜作为走关系进来的学生，和吊车尾的刘志成长期驻扎在班级后排。

　　原本中考后是放纵的好时节，蒋煜却被父母按在黎老师家里跟着黎玥补课，补了近一个月，终于熬到了快开学，蒋煜决定离这位学神远点儿，不凑巧地是，西州一中有上晚自习的习俗，无论是住校生还是走读生，都逃不过。

　　黎玥和蒋煜住的教资大院，距离西州一中骑车十五分钟的距离，一般下了晚自习大家都是结伴而回，她的同桌赵欣欣和她家方向正好相反，于是结伴回家的重任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蒋煜身上，加上黎玥父母的拜托，每晚晚自习结束，蒋煜都会从后排走到黎玥座位旁，敲敲她的桌子而后在教室门外等着。

　　多半时候，黎玥是没什么话说的，她踩着单车安静地跟在蒋煜身后，蒋煜身高腿长，蹬几步就要单脚踩地，等着她跟上来。

　　转折发生在国庆节后的运动会，蒋煜作为体育委员，拿着报名表在台上念完比赛项目，等着大家前来报名，虽然说他们所在的高一14班是实验班，但是刚上高一，同学们的热情还算高涨，跳远跳高短跑接力赛等一些项目很快被人报满了，至于女子800米长跑和男子1500米长跑，还有女子铅球等一些吃力而又冷门的项目无人问津。

　　蒋煜绕着班里几个活跃的女生问了几遍，连连被拒绝，最后问到赵欣欣这里，她已经报了三项，运动会规定一人最多报名三项，他沮丧地回了座位，想着怎么跟老谢交差。

　　班主任老谢是个要求极高的人，历届他带的班级，不仅要求成绩名列前矛，卫生标兵体育比赛一项都不能落下，要是知道连个比赛项目都报不满，肯定要大发雷霆，蒋煜倒是不怕老谢发脾气，他只是想证明下他这个“走后门”进来的学生，也是有长处的。

　　离交报名表截止时间还有一天的时候，经过蒋煜的艰苦奋斗，还剩女子800米和铅球两个项目，他当时想到的是，如果第二天还没人报名，就等着被老谢训好了。

　　没想到的是，晚上他照常和黎玥一起回家，到了楼下的时候，黎玥扶着单车低声问道“运动会的事，你好像没找过我。”

　　“就剩800米和铅球，这两个项目不容易”，蒋煜打量着黎玥的小身板，彼时黎玥身高162，站在180的蒋煜面前确实显得很娇小。

　　“你还能找到别人吗？”黎玥仰着脸眼睛忽闪忽闪地问道。

　　蒋煜耸了耸肩，他的动作说明了一切。

　　第二天，蒋煜送报名表之前，他看着黎玥第一次从教室前排走到后排，停在他的座位旁，从他手里接过笔，在报名表上女子800米和铅球项目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蒋煜原本想说不用勉强的，但是黎玥没给他机会，签完字，放下笔，径直回到了自己座位上，然后埋头做题。

　　他看着她的马尾甩着，从教室后排走到前排的背影，突然有了一种侠女的感觉。

　　报名表交上去之后，距离校运会还有一周的时间。周末的时候，有一天早起，蒋煜站在家里的阳台上看到楼下有个女生在跑步，他觉得有点眼熟，但没多想，直到周一，他照常在原来的时间点，等在小区门口，等到快迟到都没看到黎玥，飞车赶到教室，才发现她已经坐在那里早读。

　　晚上，蒋煜照常敲桌后，还没走到教室门口，黎玥背着书包跟在身后，比往常快了些许，不等蒋煜开口，黎玥说道“我今晚没骑车，你先走吧。”

　　“那我载你回去”，蒋煜没多问，直接说道。

　　“不用，我今晚走回去”，黎玥拒绝道。

　　“黎明巷那边的路灯可坏了，你确定自己走回去？”蒋煜单手扶着自行车，不可置信地问道。

　　“下周运动会要开始了，我想提前适应一下”，黎玥两手抓着自己的裤边，声音浅浅地回答道。

　　“你等我一下”，蒋煜听完回了教室一趟，再出来的时候，两手空空，“走吧，我和你一起，就当锻炼身体。”

　　到了校门口，黎玥看了眼时间，她没有戴手表的习惯，是为了比赛专程买的，她平时不擅长运动，以前像这种运动项目她从来都不参加。

　　记好时间，看了一眼蒋煜，像是发出出发的信号一样，黎玥卯足马力冲了出去，这冲刺力不过三四百米之后，她便气喘吁吁，蒋煜倒是跟在她身旁倒是毫不费力的样子。

　　她半蹲着身体喘气，看着蒋煜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着她，等她缓过来一些之后，又准备继续冲刺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校服袖，“你这是100米的跑法，你要知道你跑的是800米。”

　　黎玥一脸疑问。

　　“800米是长跑，不能只有速度，并且你现在跑步的呼吸方式不对，跑不久会喉咙痛”，蒋煜直白地指出。

　　“但是如果大家速度都很快，那我前程落下很多，后面也会追不上”，黎玥又问道，她原本的计划是前程趁着力气充足，和别人拉开距离，这样后呈即便是没有力气，撑到终点线，名次也不会太差。

　　“那我们试一下，我全程匀速，你按照你的方法，我们试试结果，就以这条街为终点”，蒋煜提了建议。

　　黎玥同意。

　　蒋煜用了平时速度的60%左右，缓缓地经过黎玥，到了终点，也没有面红耳赤大喘气，而黎玥几乎是耗尽了全部力气，冲到终点的时候速度几乎为零，腿都软了，喉咙也有点疼，她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吸急促，喘个不停。

　　毫无疑问，周末的锻炼做的都是无用功。

　　等到呼吸差不多恢复平顺，黎玥直起身体，脸颊上还残留着剧烈运动后的红，她仰着头皱着眉头，路灯的光亮照在她脸上，少女的忧愁在这一瞬间带上了朦胧感，黎玥觉得跑步比学习难多了。

　　“看来我的方法确实不科学”，黎玥垂下头低声道。

　　“别气馁，你只是需要时间去适应”，蒋煜双手揣兜闲散地站着。

　　“一周时间来得及吗？”听到蒋煜的鼓励，黎玥抬起头，双眸清澈地盯着蒋煜，不确定地问道。

　　“不试试怎么知道”，蒋煜抽出一只手，在黎玥额头轻轻敲了一下，动作自然到他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也对，没试过怎么知道结果。

　　接下来的一周时间，蒋煜也没再骑车上学，他每天跟着黎玥跑步到学校，黎玥的速度不快，蒋煜跑一段之后，便转过身看着她的方向倒着跑，而黎玥在蒋煜的带动下，开始掌握跑步时呼吸的频率。

　　她尝试着慢跑，而后三步一呼吸，一开始她很不适应这种节奏，蒋煜倒也不急，就跟在她身旁，提醒她“试着把呼吸拉长一点，呼气的时候长长的呼出，吸气的时候用鼻腔长长地吸一口气。”

　　连续跑了几天晨跑夜跑之后，黎玥逐渐领会到其中精髓，呼吸频率控制好了，整个人跑起步来好像没之前那么累了。

　　“蒋煜，你这秘诀是从哪里学来的？”黎玥跑完一程后好奇地问道。

　　“天机不可泄露”，蒋煜一副不可告人的模样。

　　那个时候的黎玥不知道，蒋煜观察了她跑步的状态，试着调整出属于她的呼吸频率。

　　那个时候的蒋煜也不知道，他做这些事的初衷是什么。

　　一周后，运动会如期而至，黎玥虽说没有达到很厉害的水准，但是经过一周的锻炼，她已经适应了运动的节奏，于是当她站在运动场上的时候，说不上自信心满满，但也不是刚报名时内心满是不确定的情绪了。

　　黎玥觉得，她只要站在起跑线，然后努力的跑完全程，冲过终点线，就不算丢人。

　　然而，在她还站在塑胶跑道包围的足球场上，来回走动热身的时候，同桌赵欣欣一脸慌乱地跑了过来，身边还跟着另外三个和她一起参加女子4*100米比赛的同学。

　　“玥玥，我刚刚去上卫生间，发现我突然来例假了”，赵欣欣拉着黎玥的手，一脸郁闷的表情。

　　“你是想让我去跑100米？”黎玥看着其他三个人和赵欣欣耳语。

　　“嗯，我这没带那个”，赵欣欣表情更加为难，她也没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操场离小卖部还有段距离，一来一回估计很难赶上，现在临时去找别人，她不确定还有谁能替上，眼下也只能拜托黎玥了，好歹她提前锻炼了一周。

　　“跑是能跑，但是我这速度有点勉强”，黎玥的800米项目排在田径赛最后，现在跑100米可以，但是她唯一担心的是她速度并不快。

　　和赵欣欣组接力赛的女生中站出一个，给黎玥吃了定心丸，“没事，黎玥你跑第二棒，只要正常跑就行，其他的交给我们三个人。”

　　黎玥没再推脱，应了下来，跟着三人往检录区等待，只等入场。

　　蒋煜忙着在检录区确认人数，“赵欣欣呢，来了没？”

　　“我替欣欣的位置。”

　　黎玥温柔的声音，让蒋煜抬起了头，他眼神有一瞬的意外和犹豫，蒋煜没问为什么是你替，时间紧急，他点完名路过黎玥身边时，低声说了一句“别紧张，尽力跑就行。”

　　随着一声枪声响起，黎玥看到第一棒的女生闪电般的速度冲出，好像短暂地十秒钟她已经恍惚地接过了接力棒，卖力地拔开步伐向前冲去，拼尽全力将接力棒递出去的那一刻，她觉得自己身体被掏空一般无力。

　　在最后一棒冲过终点线的时候，黎玥度过了人生中最快而又最刺激的一分钟，她们以半个身位差位居第二，也许如果上场的是赵欣欣，她们会拿第一。

　　她从来没有为名次有过遗憾，这是第一次。

　　虽然大家都在鼓励她，她却说不出的难过，集体的荣誉远大于个人，也是那一刻，她明白老谢为什么一定要这么要求他们。

　　200米接力赛和400米，比想象中结束的快多了，好像只过了半个小时，黎玥又一次站在了800米的检录区。

　　这一次蒋煜的犹豫明显比上一次更明显，他越过人群，走到黎玥面前，认真地说“黎玥，你要是体力还没恢复的话，我们可以放弃这一项。”

　　“来都来了，没有放弃的道理”，黎玥没打算放弃，女子800米她们班就报名了她一人，所以没退路。

　　“没人规定硬要坚持到底的”，蒋煜试图再劝一下。

　　“蒋煜，你是不是担心我跑了最后一名，给班级丢脸”，黎玥反倒认真地问道。

　　“怎么会”，蒋煜一口否定。

　　而这句话让黎玥更加坚定地站在了起跑线上，不知哪里来的勇气，让她在等待起跑枪鸣起的时候，还有时间再偷偷看他一眼。

　　随着一声枪响，她跟随着人潮迈开了步伐，结果并不确定，但唯有向前。以至于后来黎玥每每想起这一次出发，她人生中第一次打无准备之仗时，都心潮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