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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小人得志 ...

  •   安以墨短短七天之内走了溯源周遭四个城县,借着联合作坊的人脉关系和当地的资深商客们把酒言欢。
      酒过几旬,众人纷纷吐了真言。

      “要说我们县令,那就是个草包啊,朱大人当县令的时候,他老小子就是个师爷,除了会跟我们要银子,别的是什么都不会!后来可好了,人家娶了宫里的人做老婆,发达了,听说京中认识好多人,过不了多久就能升到上面去了——你还别摇头,当初那朱湘朱大人不就是这么升上去的?”

      “哎呀,一说到我们这父母官,我脑仁儿都疼。他三天两头的是蹭吃蹭喝,可谁也不敢吱声,谁也摸不清他的底细。总之,这么快升上去,肯定是有门路的,我们就全当发大水卷跑了半壁家财,哎,不说了,不说了——”

      “安弟兄,我看你是大老远来的,才跟你多嘴,回头你可别把我卖了。没错,我们县令也娶了个宫人,就年前的事儿,自那以后就财大气粗起来,也不知都是什么来路,吱吱,谁敢多问啊,山高皇帝远,他就是太岁啊!”

      “我跟你这么说吧,安当家的,在咱南通郡,能娶到宫人的那就不是一般战士!管你当初在宫里是烧水的丫头还是倒酒的奴才,总之只要嫁进咱南通郡来,立即就能让男人升官发财,不是说了嘛,宫人是旺夫相!”
      ……

      安以墨一遭走下来,听了不少话入耳。
      所谓的“上面有人”,他自是不信的,因为他连皇帝老子都见过了,家里四大宫人都齐全着,这么算来,他当个南通郡守都绰绰有余了。
      所谓的“面相旺夫”,他也觉得是无稽之谈,那么多宫女散到了各地,怎么偏偏南通郡的宫女面相就这样的独特了?

      安以墨看着酒友喝的还剩下半分清醒的时候,都会再问一句。
      “那宫人都是什么时候嫁到本地的?”

      “八月十五!”
      “八月中旬!”
      “中秋前后!”
      ……

      怎么这般凑巧了,这是集体婚礼?
      他和念离那狂野的猜想,越来越扣上了现实的壳。

      安以墨的最后一站是南通郡的郡中“南通城”,父母官朱湘最近喜得一子,正是给了他一个“上门贺喜”的好由头,带着念离亲自准备的礼物,安以墨颇有些忐忑地敲开了郡守府的大门。

      没有想到,来开门的却是个熟人。
      朱湘的武官曲容。
      不知为何,那曲容的眼神,总是让安以墨没由来地觉着森森的冷,不断地在撩拨着他已经深埋在心底的恐惧与不安。

      “这不是溯源安公子么?朱大人正谈到你,你就来了。”曲容这话本是客套话,可是语气偏偏又是有些高人一等的,叫安以墨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外出务商,得闻朱大人喜得贵子,特地亲自来府上贺礼。”安以墨深深地拜了个大礼,一抬头,那曲容的眼神仍旧是考究地盯着他看。
      “怎么,曲公子您——”
      “安公子,不妨借一步说话。”

      安以墨被曲容带到了偏院。院子在风口,这一日风声很大,话一出口,就能被刮得无影无踪。既便如此,曲容还是叫了个亲信守着院子口,这才请安以墨亭子里面坐下,此般小心谨慎,非普通武官所能及也。
      “安公子,近日可好?”
      安以墨小心翼翼地措辞回复:“生意做的很好,多亏官爷们多照顾。来日等朱大人亲下溯源考察,再一一汇报。”
      “呵呵,安公子,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啊——”曲容拍了拍安以墨的手,这一拍不要紧,安以墨突然就抽回了手,猛地定睛瞧着他,嘴唇一直在颤抖着。
      “安公子?”

      这一摸,像极了一个人。
      那个把人骨骰子放在他面前转,又拍拍他的手背的男人。
      影者的头目,曲款。

      曲款。
      曲容。
      这是个巧合么?

      “安公子。”曲容显然觉得被冒犯了,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安以墨如梦方醒般连连道歉。“曲公子莫怪,莫怪,安某惶恐而已。”
      “惶恐——”曲容听到这个词倒是很受用,有些得意,“安公子用词有趣得紧啊。我们言归正传。我是一个粗人,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方才问你近日可好,可不是问你又进账了多少银子,而是问你,这为自己铺的仕途,可还顺利?”

      “仕途?”
      安以墨差点笑出声来,仕途二字,于他早在十年前就如浮云细土。
      今时今日,他已经铜臭不堪,仕途二字,未免“清高”了些。

      “安公子不要再装糊涂了,这不就是你娶了宫人念离的因由么?”
      “曲公子误会了,你若去查查裘夔留下的档就知道,我娘子这宫人的身份上,白纸黑字写着待查。”
      “安公子又在和我打马虎眼了。在你外出谈生意的时候,我已与贵夫人小谈,得知贵夫人和煮雪姑娘曾是同行。可有那样巧,后来煮雪亲口对我讲,她是魏皇后身边的四大宫人之一。”
      曲容一番话说的安以墨脸色煞白,只见他摇着手指尖对着自己的鼻子,半是戏谑半是认真地说:“高明啊,安公子,高明。”

      “我实在不懂曲公子的话,请明示。”
      “你不会不知,南通郡为官的升迁符吧。”
      “升迁符?”
      “唯二字,宫人。”曲容那笑容十足诡异,就像一个杀手在展示他杀人的独门秘籍。

      “我们朱大人为官多年,深谙其道,在新帝登基人心惶惶之中,眼光独到,看到这一方灵丹妙药。时局动荡,民心不稳,一句上面有人,一个宫人身份,可是大大的益处。”曲容说的风生水起,竟然与安以墨和念离早先的猜测,一字不差。
      不知是他们看的太透了,还是古今官道,万变不离其宗。

      “不瞒安公子,南通郡十二城县的几乎所有县令和知府,都在去年八月十五中秋前后娶入宫人。当然,这宫人有真有假,可是真真假假,只有掌着户籍本的县令知府才知道,外人不足议。”

      安以墨一脑门子汗,感情好,当初念离是把真的做的假的,这些混蛋却在把假的做成真的。仗着地方父母官的权势,文过饰非,掩盖真相。
      这样一想,裘夔没有随大流,八成是因为念离。生怕造出个假宫人,被念离戳穿了。
      怪不得这老小子如此憎恨念离,除了他妹子那层关系,还因念离阴差阳错的成了他请“升迁符”的绊脚石。

      “当然,这升迁符虽然可以造假,但总归比不得真的。朱大人的小妾就是名副其实的景妃娘娘身边的红人,就算到了今天,京中大员也熟络的很。可是,这也比不得安公子你的胃口大,居然一求,就求到了最大的真佛——”
      曲容满眼的贪念,如若不是有煮雪挡在中间,安以墨甚至怀疑这小子胆大包天要强抢他的夫人了——

      靠之,我家娘子就连皇帝老子都没抢走,你这个从哪条地缝钻出来的老鼠,还不撒泡尿好好照照自己?!

      安以墨当场就想插瞎了他的眼。
      可曲容依旧不知轻重地继续说着:“实话跟你说,吕枫是京官,得罪了皇上被下放的,朱大人放心不下来,怕日后这小子想爬到他头上去——大人的意思是想给安公子一个机会——”

      和你们结党营私沆瀣一气?加入你们的宫人小团体?让我花钱买官?
      安以墨是何许人也,不点都透。

      “大人器重,安某感激不尽。只是有一事怕不妥,若曲公子所言非虚,那我家娘子的地位可在朱大人的小妾之上,就算朱大人不介意,那小妾也不会安生吧——”
      “安公子不愧是首富,脑子转的就是要快一些。这就是我邀公子偏院一坐的因由。贵夫人并煮雪的真实身份,我自当替你们保密。而作为回报,还请安公子全力促成我和煮雪的好事——”

      安以墨愣住了。
      天雷滚滚日月同辉,以笙啊,你这个连皇帝老子都能压一压的活佛,今日若听了此话,会不会将此等小人直接剥皮拆骨,找个四处透风的棺木把他一埋——

      “此事不急,等朱大人携小妾下溯源前,安公子定下心意便可。曲容只是提醒安公子,容你斟酌的时间,可是不长了。”

      是,离你死翘翘,也不长了。

      安以墨笑得灿若夏花。

      *************************************************

      安以墨把礼物赠上,那朱湘的小妾连个正眼儿都没瞧。
      本来她这个小妾抛头露面就已经很匪夷所思了,现在开口说话、吩咐收礼的,都是这个鼻孔朝天的女人,这让安以墨着实同情起朱湘来。
      可看那朱湘,一副怡然自得的样子,倒是自在。

      “让安老爷从溯源亲自跑来一趟,真是太客气了。听说贵夫人也是和宫里颇有些渊源的,想来等我带着峦翠去府上告饶时,两个女人还能说说体己话——你也知道,她们宫中多年了,就像姐妹似的。”
      那唤名峦翠的,端着高高在上的架子,气势十足的说:
      “出宫在外,念想着宝殿里面的好,想找人说说,哎,俗家女子,也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好在我有几个还算相好的姐妹,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还算谈得来。”

      安以墨一瞥站在一侧的曲容,显然他并未将念离的煮雪的真实身份报给朱湘。
      现在这郡守大人盘算得好,想占了他的家产,也想用一个什么县令的小官栓死了他——

      呵呵一笑,安以墨翻着白眼递了一句话:“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好一番景象,真个儿的一出——天上人间——”
      曲容憋不住竟笑了出来,那峦翠一瞪他,开口就对安以墨说:“说的好,可不就是堪比天上人间么,那些粗人啊,只会打打杀杀的,不通词赋。”

      “夫人教训的是。”曲容依旧没能忍住唇边揶揄,这峦翠仗着自己有几分人脉就作威作福的,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让他这个早早战死沙场的名门之后不满很久了,今日安以墨将她暗地损了一番,大快人心!

      “我们下个月再暖和暖和的,就去你们园子玩。你园子里的女眷跟着我一道,保准不吃亏的,我给她们好好讲讲宫里的规矩,也让你们这些商人家满身铜臭的知道什么叫档次——”
      朱湘听着峦翠有开始得意忘形了,咳嗽了两声,峦翠毕竟也是宫里混过,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于是话锋一转,“玩的好了,日后还可以常走动走动。”

      这话说的到位,哪一次走动,不得带着金银珠宝来孝顺父母官哪——
      安以墨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内人并女眷们一定会欢欣鼓舞的。”

      说罢,再寒暄一二,就退下去了。

      安以墨人走了,朱湘这才递给峦翠一个眼色,峦翠火速扑向那礼物,十分暴烈地掀开那看似平淡无奇的小盒子,里面竟然是一块烧焦的破布。
      只能勉强认出那本是明黄的本色和五彩的针脚。

      “这是什么?”
      峦翠将那盒子递给了朱湘,朱湘左瞧右瞧,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又拿给曲容,仍是没个答案。
      “这安以墨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朱湘着实糊涂了,曲容毕恭毕敬地说:“大人,这恐怕还要看看他日后的表态了——”
      “还什么表态?!这不是再清楚不过了!见面礼送了块破布,摆明了是不想跟我们一路!”峦翠倒是直截了当,曲容忍下一口气,又解释道:

      “安以墨在溯源有个外号,叫溯源第一怪。他怪的很有本事,在短短半年就能以一成不到的家产重新起家,如今不仅是溯源首富,就算在南通郡,都排的上名号。我看这礼物送的蹊跷,不如等大人和夫人到溯源去的时候再当面问问,说不准别有洞天。”
      曲容一番话说的朱湘很满意,却让峦翠很不满。

      “什么嘛,一块破布能有什么洞天?别的不说,我可是见过各式各样的布料!别说这么大一块,就算针脚那么大,要是有什么玄机,我也一眼就瞧得出来——不过是他们故弄玄虚罢了!”
      “夫人怎么会对布料这么有研究?”
      “我——我——”峦翠一翻白眼,“这个你们就别问了。”

      峦翠并不知道,这一份念离特意为她准备的礼物,乃是那件明黄色的“牡丹玲珑衫”的残骸。
      如若她地位足够高、见识足够广,此刻就该知难而退,求个自保。
      可惜,峦翠是个有眼无珠不识真佛的,活该一个月后,在安园活活地被吓个半死过去——

      第二天下午,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回到溯源的安以墨一进家门,就见好端端地家里摆着戏台唱大戏。
      “这,这,这——这都是哪一出啊?”
      安以墨一脑门子汗,应声出来的念离并不恼,只说:“哦,正在唱的是八仙过海。”
      “咱们安园什么时候成了戏班了?也不是逢年过节的,没什么红白喜事,怎么——”
      “你忘了?为妻我不是个戏子出身的么?”念离眨眨眼,“官爷们太太们闲的发慌,我只能想个法子逗着他们。”
      “嗬——真把咱安园当天上人间了,这么一比,吕知府真是爱民如子的青天大老爷了。”
      “不比不知啊。”念离嗤嗤地笑了,“相公想必在别处,也比了一番了吧。”
      “恩,触目惊心,尤其是那郡守府——”
      “不急着说,我备的礼,他们收了?”
      “看都没看。”
      “那位小妾,相公可知道名字了?”
      “叫做,峦翠。”

      念离一怔,突地喷笑出声,惹得站的好远的婷婷一阵子糊涂,刚要上来,念离挥了挥手,照例是屏退了下人们,只满眼笑意地对安以墨说:
      “她啊,那我的礼,送也是白送了。”
      “为何这么说?”
      “皇后娘娘赐我牡丹玲珑衫,是奖我清剿景妃党羽有功。那个时侯,我若没记错,这叫峦翠的,早已被贬到辛者库洗衣去了——”
      “哈哈哈哈哈——夫人啊夫人,您不会是猜到了对方是谁才专门送的吧——来日见了面,你大可说,对不起了朱夫人,我忘记您洗衣无数却洗不到我这件牡丹玲珑衫了!”

      “相公,你太小人了。”
      念离也笑的前仰后合。
      “小人明明是那个峦翠,娘子,你可千万不要得罪了这个小人啊——”
      “相公说的晚了——”念离云淡风轻的说着:“这丫头在景妃宫中,是我房里的使唤丫头,洗脚打水,摇扇端菜的,连嘴巴,也已记不清赏了她多少了。”

      安以墨扯了扯嘴角。
      娘子,我看我先去叫以笙给她定下一副棺木吧,毕竟日后吐血死在咱们安园,好歹有个准备。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小人得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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