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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枯井寒夜 ...

  •   你要当爹了。
      你——要——当——爹——了——

      五个字盘旋在安以墨已经空空如也的脑袋瓜子里,期待了太久,在听到这五个字的时候,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以为是在做梦,而或是幻听。

      就在安以墨在溯源安园的卧房里面灵魂出窍的时候,安以笙也在山上寺庙后身的一口枯井里面灵魂出窍了。
      因为煮雪坐在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他,说:
      “你能坐过来一点么?我好冷。”

      *************************************************

      “二少,我现在要出门去驿站做准备,迎接新上任的吕大人。以墨兄弟又出门去照顾当铺生意了,你是否愿意与我同去?”
      这还是沉默寡言的吕言秋到了溯源以来,第一次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安以笙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说:“我先前就把那个毕公子得罪了,估计这一回安园这没头没脑的难事有三分都是怪在我,看来我注定是和当官的无缘的,就不去参合了,怕越帮越忙。我不如上山去念经,还差最后一段,赶在那个吕大人上任之前念完了,说不准就能保一方平安。”

      莫言秋先前也听到一些传闻,说这安家二少爷把毕公子得罪的不轻,坊间还有些不三不四的传闻,不时有断袖之类的鲜活的词汇蹦出来,这对正直向上的莫言秋来说,是不小的打击。
      此刻一听安以笙这样推辞了,莫言秋也不再多言,目送着安以笙出门去了。

      这一天他要去迎接吕大人,而念离也不能闲着。适逢冬至,该是给家中女眷做冬季新衣的日子,院子里那剩下的二十几个女人们都在议论着,不知今年会惨淡到什么样子,煮雪终于被念叨着烦了。
      没想到这安园里面,还有比安以笙更唠叨的生物。

      “煮雪姑娘,您是跟两位老夫人上午一道出门去做衣服么?”
      被一路围追堵截,煮雪最后只能冷冰冰地回答:“我衣服足够了。”
      “可是煮雪姑娘啊,这安园的规矩,主子们不先做完,轮不到我们这些下人的啊。”
      煮雪又一扫她:“那你就跟大家说,我今天不在好了。”
      “可是您明明就在啊——”
      煮雪叹了一口气:“我立马就不在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就顺着后门走了出去,就像游荡的野鬼。

      这溯源城,她熟悉的地方只有两个:安园,山上。
      此刻,离开了安园,煮雪唯一能想到的去处就是山上,而一路寂寞上山的时候,她突然有些许怀念每次和那个臭和尚一起上山的旅程,有他在身边无穷无尽地唠叨,似乎这上山的路也愉快许多。

      这和尚有一点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始终如一。
      无论是陛下在,还是离开,无论安园是首富,还是落败,无论世人是笑面,还是哭脸,这和尚仿佛都毫不在意,不知是太没心没肺,还是早已把一切看空。
      他活得很纯粹,就像他的爱来的很突然,没有任何道理可讲。
      可却是那么的炙热。

      没有他在身边,仿佛四遭的温度都骤然下降了。
      煮雪不自觉笑了一笑,却突然板起面孔,仿佛有个小人儿在不停地敲打她的似的。
      醒醒,醒醒,煮雪,你这是怎么了?
      你不是最不需要人陪伴的么?
      你不是这世上傲立独行的煮雪么?

      当雪一点点被煮沸的时候,还剩下什么,保护冰冷之中那层薄弱的地衣?

      煮雪裹了裹衣裳,埋着头朝着山上的寺庙走去,这里总能让她感觉到莫名其妙的安心,这里仿佛有她等待的,她却不敢承认。
      就这样站在小径的尽头,正午的日头让她有些眩晕,两个面生的小和尚挑着扁担下山,经过她路边,并不知避讳,依旧有说有笑的,看来才刚入门不久。

      “那个静安师兄真是个怪人,他念的经文是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听说有人告诉他,心诚则灵,你把心里的念想在佛祖面前反复说九千九百九十九遍,就会成真。”
      “我怎么没听说这说法?”
      “哎,大抵是骗静安师兄呢——”
      “不是说出家人不打诳语么?”
      “哪里是什么出家人,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不过静安师兄也是个还俗的,两不相欠——”

      煮雪听着这两个刚入门的小僧满嘴还是世俗的话,真是可乐。
      可是她人到了主堂,还没进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在碎碎念:“煮雪煮雪煮雪煮雪——”

      那一刻,如被雷劈。

      原来,静安就是安以笙你么?你这个和尚混的,连刚入门的小僧都耻笑你,还把我的名字念的满寺庙都知道了,你真是——
      不害臊。

      煮雪脸一红,直冲冲就奔那假和尚而去了,也不管佛祖前该是什么规矩,起了一脚将他踹成个狗啃屎。
      安以笙扭头一看,是煮雪,也不恼,依旧跟抽了风似的念着:
      煮雪煮雪煮雪煮雪——

      煮雪连忙捂住了他的嘴,一股香气袭来,安以笙差点陶醉得死过去。
      煮雪撇开袖子,安以笙嘿嘿一笑。

      “你不是上山来给安园祈福了么?”
      “那经文早念完了。”
      “念完了你还不回家?!”

      煮雪质问一声,突然觉得有些不妥,这安园也不是她家,他回不回来与她何干!
      “今天冬至,大嫂要带着那群女人们去做新衣服,我用脚趾头就可以预想到,那是怎样一副悲壮的画面——”
      煮雪不得不认同地点点头。
      “所以,我今天念完最后一段,决定就赖在这里吃斋饭了——”

      安以笙话音刚落,方丈摇摆着出来了,依旧慈眉善目的。
      “静安,女施主,请恕小寺今日不能提供斋饭了,弟子们都下山化缘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化缘?慈安寺香火虽然不太旺盛,可是从来也没有弟子自己下山化缘的说法啊?别说斋饭,就算是如来佛祖全套大宴,这慈安寺也准备得出啊——
      方丈显然不太愿意直说,只淡淡带过一句。
      “本寺的大恩客这个月没有上山来——”

      慈安寺的大恩客?
      安以笙眨了眨眼睛,方丈看他还没有顿悟,只能道破玄机。
      “听说安老妇人最近身体有些不适——”

      哦,原来如此。
      安园地震,慈安寺直接跟着崩猝。

      心情有些沮丧地和煮雪准备下山去,安以笙突然灵光一闪,做出了他这辈子最愚蠢又最明智的决定——

      “我知道那些小师傅会偷偷藏着花雕和烧鸡在后山那枯井里,不如我们渡他们一程,帮他们把这些污浊的东西吃了,助他们早日修成正果。”
      煮雪鄙夷地看着安以笙,这话居然从他一个曾经的出家人嘴巴里说出来,真是佛都要哭了。

      不由分说地,就被安以笙带向了那枯井,有绳梯通向井底,一眼望下去倒是黑洞洞的一片。
      安以笙先爬了下去,煮雪抱臂等了片刻,见他半天也没有动静,于是也小心翼翼地跟着爬了下去,梯子只爬到一半,就听见绳子猛地断裂,好在她也有点功夫底子的,半空跌下来,落地还算平稳,只是崴了一下子脚,而被她压在身下的安以笙,已经悄无声息了。

      “喂,喂,你还喘气呢?”煮雪摸黑寻找着他的鼻孔,却是不经意摸过了他的嘴唇,抖了一抖,然后感觉温润的热气。
      “嗷——呜——”

      还活着呢,还好,还好。
      “你是摔下来了?怎么也不喊一声,害我跟着下来,现在可好了,绳子都断了。”
      煮雪从他身上蹭了下来,起身仰望着井口,看来她那点功夫底子,是不可能回到地面了。

      “我这不是——嗷——刚醒。”
      原来是晕了,果然不能高估安以笙。

      “如今可真是太好了,安园正混乱不堪,我们帮不上什么忙,还给他们添乱。如若家里没事倒还好,如果正好碰上乱子,不知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我们不见了——”
      煮雪这乌鸦嘴不幸言中,此时在安园,裘诗痕被婷婷好好修理了一顿,正是心生歹念,想要携款私逃。

      裘诗痕逃跑了,安老妇人一病不起,连眼睛都没睁开。
      园子里乱哄哄一片,等安以墨开始埋怨二弟和煮雪还没下山的时候,已经是大半夜了。
      冬至的大半夜,天气冷的异常。

      安以笙把自己的和尚袍子加在煮雪身上,自己冻得已经有些失去知觉,嘴唇不断地抖着,似乎在不断的自言自语。
      起初煮雪以为他是在坐禅,后来才从那凌乱的发音中,辨认出那贯穿始终的两个字:
      煮雪。

      煮雪煮雪煮雪煮雪——
      和尚用这也的方式麻痹着自己,煮雪窝在一团衣服之中,也不知是自己本来就这么凉,还是冬夜实在太冷。
      可是安以笙那反复的两个字,却像钻木取火一样,渐渐地在她心头,摩擦出一丝温暖。

      “喂,和尚,你是不是喜欢我的?”
      “……”
      安以笙反常地羞涩了,只是他脖子已经僵硬,花了好半天才点头。

      “可你为什么喜欢我呢?就因为看了我一眼?你不觉得这也很肤浅么?”
      “我相信缘分。”安以笙的话都在抖着,身子颤的愈加厉害了。
      “缘分也是种肤浅又愚蠢的说辞。其实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不知我的过去,也不能左右的我将来——”
      “我…我不关心你的过去,我…我…我也不想左右你的将来…我只是想在你的将来里,多了我这么一个人……”

      煮雪的眸子里流连着犀利的寒光。
      “你知道十年前安园的惨剧,也有我的一个角色么?”
      安以笙僵硬地摇了摇头。
      “你知道你大哥究竟得罪了谁么?我来告诉你,那是仁宗皇帝的秘密组织,影者。而你的大哥,正是影者中最年轻最优秀的人,为此,上面托付给他一个重要的使命,却因此要牺牲一些人——而或是后来的许多人——”

      安以笙听着,嘴里依旧念着她的名字,仿佛那是怎样的一种护身符。

      “而我,也是影者的一员,我比你大哥资格更老,九年前,我来过溯源,执行影的任务。”煮雪轻叹一口气,“不知道是我已经疲倦了,还是你大哥触动了我,我欺瞒了上面,放过了你大哥。我决定退出,于是我投靠了当时势力能与影者抗衡的人,魏皇后。”

      安以笙有些发愣。
      煮雪原来不是念离的姐姐——
      本来也不像是两姐妹吧。

      “我也是魏皇后身边的四大行走宫人之一,就和念离一样,只是那个时候,她的名字,叫做逐风。”
      “这没什么,我在寺里,叫做静安…名字可以有很多个,人都是一个。”

      煮雪讶异了,这个假和尚,为何能如此简单地就接受了这一切,仿佛从她嘴里说出来的惊天秘密,不过是明早吃什么这样的话题。

      “你不吃惊于我的身份么?”
      “你又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煮雪一愣,是啊,为何要说这些呢?
      安以笙傻呵呵地笑着,煮雪不知如何回答。

      “煮雪,这是第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你的名字,我想给你幸福,就这么简单。你不用解释,也不必回应,我就当是对着一面墙,或是一尊佛,我很有耐心,也相当会自娱自乐。因为有信仰的人,都会自得其乐。”
      虽然天寒地冻,和尚这番话说的倒是很流畅,仿佛是一股气在支撑着他没有半点磕巴,磕巴的成了煮雪。

      “你…你…你…”

      安以笙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满脑子想的都是,佛祖啊,你不会就让我冻死这里吧。
      我居然为了花雕酒和烧鸡就这样英年早逝了。
      我还没等到煮雪的一个最简单的回复啊。

      煮雪终于回应了,她坐在离他三米开外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他,说:
      “你能坐过来一点么?我好冷。”

      眼前一片花红柳绿,安以笙昏厥前,还有一句话没有来得及对她说。
      有信仰的人都是幸福的,而你,煮雪,就是我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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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枯井寒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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