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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最卑鄙的报复 ...

  •   “你终于长大了,我的壁风。”
      那张温柔贤惠的脸在面前闪过,眼中总是垂着星星点点的柔弱,却就是这样一女子,行走在高墙之内,母仪天下,权倾朝野。
      他总是不知道,该叫她魏姐姐,还是魏皇后,还是嫂子。

      也许对他来说,她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
      她是这宫中对他最好的人,也是这宫中对他最残忍的人,当这个女人苦涩地说出这句话时,那天下已经从她夫君的手中,转到了他的杖下。

      “很多人警告过我,说你是我养在身边的一只老虎,早晚有一天会把我吃了,我一直没有听他们的话斩草除根——”魏皇后依旧那么端庄,这天下女人,没有哪一个比她更适合做一个皇后,“不是因为我不信,而是因为我不能,因为我永远记得,你是我一手带大的壁风。”

      “我来只是告诉你,我会在你喜欢的地方为你建一座寺庙,我希望你能搬进去住,修身养性。”
      壁风已经是天下的霸主,却在这个女人面前,无法直视她的眼睛。

      “你要囚禁我。”魏皇后缓缓开口,“你不愧是先帝的兄弟,脾气和胸襟都如出一辙。怎么,怕我留在这宫里,成为你的负累?魏家已经没有了,先帝也已经去了,我无枝可依了。还是你怕,人言可畏——”
      “我怕看见你。”壁风猛地抬头,“你是我这十年来最美好的记忆,也是最痛苦的记忆,每次看见你,我就会想起屈辱的那段日子!”
      “借口。”魏皇后轻轻一扫袖子,眸子之中是无限的怨念,“如果真的那样,你可以将这紫金宫的每一块砖拆掉,你可以将这里每一根草拔掉,你最可以的,就是把所有人杀掉——别告诉我,篡位成功的新帝您没有这样的念头——可是你没有,却不是为我。”
      壁风缓缓抬起头。

      “我一直以为你依靠的人是我,没有想到,你所依靠的、所信赖的、所爱的,竟是另一个女人。你们骗的我好苦,害的我家破人亡,害的我凤仪尽失,就连一个女人的尊严,都不留给我。”
      魏皇后眼中的怨毒越积越重,最后一个转身。

      “我心意已决,为先帝殉葬。”
      “你——”
      “而我的冤魂一直在看着你们,你们一个逐风而不得风,一个壁风而不避风,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那就是曾经温柔的女人,魏皇后,给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壁风有时想想,也许就是这样的诅咒,让他失去了逐风。
      这是命运么?
      如果是,他贵为天子,可否逆天而行,为自己改命?

      在马车中,颠簸不定,睡不到一刻就又醒过来,梦中魏皇后的样子依旧清晰,明明是那样温柔的女人,为何会下了那样恶毒的死咒。
      一切都尽如逐风当年所言,他夺取天下关键的棋子,不是血脉,不是钱财,而是一个女人的心。
      他利用了魏皇后,他利用了魏家,他击败了不可一世的皇兄,他得到了天下。
      可是,再不能得到这个女人的原谅。

      “陛——毕老爷——”魏思量撩开车帘,“离目的地还有三四个时辰了,要不要先在客栈歇歇脚——”
      “不必。”壁风挥挥手,随着车帘灌入的夜风,让他清醒了许多。

      “毕老爷,那人所说的情况未必属实,您此番去了,若发现不是逐风大人,岂不是——”
      “失望?”壁风哼了一声,“失望,也好过绝望。”
      “但是,那报信的可是魏家的人,她这样的举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这世间人心,你看明白多少,魏总管?”壁风沉吟半刻,“我无所畏惧,就算这是陷阱也好,我就不信,一个小坑,能埋住我真龙之身。”
      “老爷说的是。”
      “对了,收那钱庄的事儿,办的如何了?”
      “办的妥当了,老爷一到地方,直接进庄子。”
      “恩,好。”

      魏思量不再多言,只是复又从怀里掏出那封密信,密信直接写给了他,信上寥寥数语,却字字惊心。

      “南通郡溯源城安园填房夫人念离,即为逐风。”
      落款人,却是写着一个魏思量再熟悉不过的名字,红蕊。

      魏红蕊,魏皇后最小的妹妹,魏家被抄家后,不知所踪。
      她是魏家被秘密处决的三百一十五人名单上,那唯一的漏网之鱼。

      ***********************************************

      安以墨是从院子偏门摸入裘诗痕的小院的,他心中万般不愿来这个地方,也万般不愿见到那个女人,可是他要找的元凶,就住在裘诗痕院子角落的偏房里。
      在自己的家里行走,却要偷偷摸摸的,真是十足可笑。

      那女人并不难找,她只是坐在屋子里,一遍又一遍抿着红纸,那脸色却是苍白的,看上去有种鬼魅的气质。
      并不打眼的女人,丢在人群之中顷刻就找不到了。
      这样的女人,竟然会是裘夔那贪官的妾室,真是可疑。

      安以墨透过窗纸上的洞打量着,不知这样冲进去会不会打草惊蛇,却是屋子里响起一声:
      “安公子请进,为了方便公子窥视,我特意在窗子上捅了个洞,只是尺寸太小,您看不真切吧。”
      安以墨一个哆嗦,立起身子,就看见她拉门而开,向屋子里微微一点头,“我是客,您是主,请进吧。”

      安以墨打量了一下这件偏房,摆设并无特殊,足见她是个十足朴素的女人。
      “裘夫人清心寡欲,在下佩服,如有招待不周,还请包涵。”
      “安公子不必虚情假意,我早就等着你上门来了,来的还算早,不愧是影。”

      安以墨嘴上还扯着笑容,骨子里却是一阵寒意,手指尖都在微微地颤着,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
      “你是谁?”
      “贱婢红蕊,夫姓裘,”女人抬头,眼神清沥,“我本姓魏。”

      “…魏…魏思量的魏?”
      女人笑了,摇摇头,“魏皇后的魏。”

      安以墨笑不出来了,先前只想着捉鬼,没想到捉到了活佛。
      “有何指教?”
      “愧不敢当。”红蕊整整碎发,“不过是看人世间诸多不平,一时未能忍住心中怨气,送上糖水鸡蛋,给某人提个醒。这世上,聪明的不是只有她一个。”
      “你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安以墨皱紧了眉头,眸子一黑。

      “为你。”
      红蕊话一出口,安以墨竟然无言以对,紧接着她开口说:“你可记得当年京中赴考,和你同一间客栈住下的那个贤弟?”
      安以墨的记忆,却都被那不久之后的囚禁和劫难所占据,哪里还记得半分?迷茫的摇了摇头。

      红蕊深叹一口气。
      “你果真是不记得了,我却记得你。爹允我女扮男装,去选个如意郎君,我选中了你。如你金榜题名,马上就成为丞相的女婿,贵妃的妹夫。”
      如此时有一杯茶在手,安以墨定会啜一口,然后一喷。

      “可惜你未曾进考场。”
      “我……有事在身。”
      “我知道你有何事在身,当日你无辜失踪,我就派人去查,查出了你的身份。”
      “曲大人真是百密一疏,哈哈,可笑至极,这个局,在一开始就是败局。”安以墨一拍大腿,竟有种畸形的快意,仿佛能看见曲大人那张脸被狠狠踹了一脚那样起劲。

      “魏家女儿都是痴傻的,就像我姐姐位极国母,依旧被王爷利用。就像我明明知道你是影,却未曾暴露过你的身份。倘若我们姐妹二人有一个聪明一回,就不会害的魏家满门抄斩。”

      那时风云巨变,皇朝局势不定,魏皇后家族权倾朝野,仁宗皇帝早就想清理门户,两边势力一时紧张。
      而壁风,正是做收渔翁之利,激化矛盾,挑拨离间,先是借皇兄之手灭掉了魏家,又趁其不备夺权篡位。

      天下之变,大多都在这二字,时机。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十年前仁宗皇帝出新积累的一场布局,竟因为一时之不利,成了废棋。在溯源如坐针毡的安以墨等了那么久,等来的就是一句:

      先皇崩,影者死,新帝登基。
      十个字,抹煞了十年。

      天下之事,大可到千万条人名,小可到二三人闪念。若不是魏皇后为情所困,若不是魏红蕊一时包庇,今时今日,也许有万般不同。

      “天念你仁厚,给你条生路。”安以墨久久,只能说这样的一句。
      “于是我忘却仇恨,千里寻你而来,见到的却是一个庸碌无能的安以墨。”红蕊眼神中一阵怨恨,“我实在太傻,竟为你这也一个百无一用的男人,断送我全家性命。”
      “在下让姑娘失望了。”
      “我万般无奈,嫁入裘家,没想到,时隔一年,竟然让我见了真相。”

      “什么……真相?”
      “你并非痴傻,也非癫狂,全部样子,不过是做给世人看的。你当日负我一次,一年前再负我一次,害我所嫁非人,终身抱恨。”

      安以墨无辜地眨着眼睛,天啊,地啊,冤枉啊。
      我知道你个脑袋瓜子啊,你自己没有透过现象看本质,关我何事——

      “于是你就将这怨恨,撒在我夫人身上?”安以墨捂着脑袋,恨不能抓墙,“这与她何干?!”
      “你太小看我魏家的女人了。我若想报复,裘诗痕早就被挫骨扬灰了,未必要舍近求远,找她的麻烦。只是这天下实在太小了,走到哪里,都能遇上熟人。那年姐姐回府省亲,我躲在帘幕之后,见到了她口中常说的逐风。她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她。如今依旧没有忘记她的容貌,历历在目,不是念离又是谁呢?”
      “你——”
      “你是影,你的夫人却是我姐姐身边的行走宫人,这不是很可笑么?”红蕊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如今却是千好万好的,多么讽刺,为何你们有这样的欢乐,却要我魏家做牺牲?!”
      “这实在是冤枉了念离——”
      “冤枉?你可知道,是谁一手帮助新帝上位,是谁挑唆先帝和魏家的关系,是谁让我们家败,又残忍地夺去了我姐姐唯一的精神寄托?是你的好夫人。”

      ……
      安以墨听着魏红蕊一字一字地说着:
      因为新帝恋她若狂,我姐姐心灰意冷,殉葬而去。

      新帝,恋她,若狂?
      新帝,是那个把变态的皇帝和变态的曲大人以更变态的手腕赶尽杀绝的新帝,现在皇宫龙椅上坐着的那个?
      她,是昨晚刚被自己吃抹干净的羞涩娘子?
      若狂,狂,狂,狂……

      一时间,恐惧,嫉妒,占了便宜卖乖,跟皇帝抢女人的骄傲——万般复杂情绪,通通涌现出来。
      怪不得她说过,时机没到。
      怪不得她处心积虑地在躲避上面的搜查。
      怪不得,怪不得。

      他娶了什么样的女人啊,他又爱上了什么样的女人啊。
      安以墨一时语塞。

      “为了姐姐,为了你,为了魏家,我都不会放过她的。”魏红蕊说这话时,平淡如水,没有语气,却让安以墨一阵阵的冷。
      “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魏红蕊微微一笑,“我书信给壁风殿下的侍卫队队长,料想陛下正找她找得紧呢,准会派人来接她的。你说,看着你的夫人被抢走,是什么滋味呢?”

      安以墨猛地站了起来,若不是手脚发麻,他恨不能直接把这怨毒的女人一巴掌扇到大门外去。
      “愚蠢!”
      安以墨几乎要跌倒。

      侍卫队的人要来了。
      靠。
      老子背后有烙印,屋里有龙子,被窝里藏着皇帝的心上人。
      靠。

      安以墨阴沉着脸一句话不多说,甩开门就往外走,裘诗痕赶巧不巧地正好挡着路,也被他撞飞几米开外去,哭丧着脸,也不知夫君又抽什么疯了,揍完了老大揍老三,您暴力也得挨着来吧?先去蹂躏一下老二不好么?

      与此同时,柳若素也在屋子里面连续打了好几个大喷嚏,总感觉有什么不妥的。
      柳夫人一边白吃着安园的点心,一边笑的花红柳绿的。
      “女儿啊,娘好多年没看着活生生的大戏了,那天你真该把我叫去,让我好好看看那小蹄子被收拾的样子——话说回来,那畜生没对你怎么样吧?你可千万别瞒着娘,就你这小身板儿,不用摔茶杯,你就得晕过去。”

      柳若素心里正不安,娘的话听一半忘一半,有些愣神,正这个时候,小婉小跑进来,一脸的汗。
      “主子,不好了,咱家老爷叫你们都回家去呢,出了大事了!”
      “爹怎了?”柳若素当下激动地站起来,柳家可不能垮台,那可是她在安园安身立命的根本。
      “老爷只说家里出事了,派人到门口给我报信,还叮嘱着,万不能让安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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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最卑鄙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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