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6、 第十五章 亲密 ...
-
这天早上,徐知雪直到出门前都没有看到徐宇的影子。她一开始以为他已经自己出门去上学了,但是他的房间门依然是紧闭着的。
徐宇从来不会赖床,可现在已经快要八点钟了。她觉得有些奇怪,便走到房前敲敲门:“小宇?”她听见房间里有些响动,便打开了门。
大概是徐知雪来敲门的缘故,徐宇正掀开被子起身下床。
徐知雪质问他:“今天怎么回事?再不去上学要迟到了。”
徐宇有些迟钝地笈着拖鞋,越过徐知雪走了出去。他的脚步不稳,脸也有些发红。但徐知雪没想太多,开车捎上他去了学校。
在会议上,她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电话里是徐宇的班主任。
“您好,是徐宇的妈妈吗?徐宇在课上突然身体不太舒服。”
徐知雪在电话这端皱眉:“很严重吗?”
班主任说:“他发烧了,量出来温度39.2。”
徐知雪松了口气:“发烧而已,要不叫他自己回家吧,他有家里钥匙。”
班主任迟疑了一下:“您还是尽可能过来一下吧,孩子现在状况不是很好。”
徐知雪说自己想想办法。挂了电话以后,她看了一眼透明的会议室里黑压压一片西服,低头拨通了一个号码。
徐宇此时正在学校的医务室里晕头转向地躺着。天明明是亮的,他却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还一阵一阵地冒着星星。即便医务室里打了空调,他还是觉得冷得要命。
班主任打完电话走过来俯身问他:“徐宇,你还好吗?除了妈妈有没有别人能来接你?”
徐宇蜷在被子里闷声不响,只是不由自主地打着哆嗦。
班主任轻声道:“你能联系上你哥哥吗,就是之前来过医院的那个?”
徐宇摇摇头,声音微弱:“我不知道他的电话号码。”
班主任愣了愣。她插着腰叹了口气,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她一会儿还有课,没法在这里一直看着他。她走到一旁和校医商量:“要不要找辆车把他送去医院?”
徐宇闭着眼,静静地听着他们窃窃讨论着,撑起身子坐起来说:“不麻烦了,我不去医院。”
班主任满脸愁容:“我下节还有课,你现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需要跟校医老师说。”她和校医打了个招呼便匆匆离去。
班主任前脚刚走没多久,门口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渐近,很快便冲进来一个人影,校医站起来:“您是……”
徐宇坐起身来一看,是黎朱白。大概是跑过来的缘故,即便竭力使自己平静下来,却还是扶着墙喘着气,黎朱白问校医:“老师,不好意思,请问徐宇在这里吗?”
然后他便看见了正坐在床上向他这里张望的徐宇。徐宇的头脑不很清醒,他只隐隐约约地记得,黎朱白看见自己以后,模样看起来心疼得不得了。
校医是个中年妇女,见到黎朱白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看他太过年轻反而有些怀疑。她盯着黎朱白看了好一会儿,问徐宇:“这是你哥哥吗,还是爸爸?”
徐宇的脑子烧得有些糊涂,他胡乱地回答说:“是的,我认识他。”
校医确认完身份以后,黎朱白三两步奔到床前,蹲在徐宇面前温声道:“小宇,我现在带你去医院好不好。”
徐宇看着黎朱白焦急的样子,点了点头。黎朱白带他去哪里都可以。
黎朱白背对着他坐在床上:“小宇,上来,我背你。”
徐宇看着黎朱白瘦弱的背脊,犹豫了一下,有些担心他能不能背动自己,但他还是伸出手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
黎朱白提醒他抓好了,然后稳稳地站起身。
徐宇感到他的身体很温暖,他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安心地闭上眼。
他想起来父亲也背过他,在他很小的时候。可那时的感觉与现在完全不同。父亲的后背非常宽厚有力,他觉得上面简直能承受得了三个他。但黎朱白渐渐被汗水浸透的衣服,硬撑的姿态,使他心中多了一分怜惜。
去医院买了药,喝下退烧药后徐宇的温度很快降了下去。黎朱白打车送他回了家。但这一次,徐宇说什么都坚持要自己走。黎朱白还以为他不好意思被别人看见,但徐宇知道黎朱白已经累坏了。
黎朱白的力气和他想象中一样小。徐宇知道他在逞强,刚刚那一路他都是咬着牙过来的。
但他没有办法思考太多,回到家后他倒头就睡,脑海中最后的印象就是黎朱白帮他掖上被子的手。温暖的不知是在阳光下晒过得被褥还是他指尖的触感。
昏昏沉沉睡了不知多久,几乎连时间概念都模糊了。徐宇醒来时,感到额头覆上了一只冰凉中带着些微温度的手。他睁开眼睛,模糊的视线里是熟悉而令人心颤的轮廓。
“要喝水吗。”一个温厚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他闭上眼,撇过脸去,摇了摇头。
一只水杯被端过来,黎朱白弯腰俯身到徐宇跟前:“来,我扶你起来喝口水。”
徐宇觉得头很重,尝试了好几次都起不来。黎朱白把水杯轻轻放在床头后,又起身去拿了一根吸管放进水里。
黎朱白看徐宇用吸管喝着水,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我煮了粥。”
徐宇点点头。但当黎朱白把碗端过来时,他对着碗里盛的不明物体产生了疑惑。与其说碗里的是粥,不如说更像是用热水煮过的抹布,还泛着红色。看着黎朱白毫无知觉的样子,徐宇不动声色地接过勺子尝了一口。
“味道怎么样?”黎朱白满心期待地问道,他解释道,“里面加了红糖。”
徐宇若无其事地微笑:“很好。”事实上他感到头皮发麻,已经开始觉得头晕目眩,调动了毕生的意志力才说服自己不把这些东西吐出来。
他当着黎朱白的面把一整碗不明物质都塞了进去,吃完后他觉得不仅头很疼,就连胃也开始不舒服了。
以后绝对不能让黎朱白进厨房。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会出人命的。
终于把胃糊弄过去,徐宇又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天已经全黑了。屋子里很黑,他从梦魇中挣脱出来,有些不安地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他动了动,这才发现黎朱白靠在一旁的椅子上睡着了。
徐宇这么一动,黎朱白马上惊醒了。他揉着眼睛从从椅子上坐直,问徐宇:“要喝水吗。”
徐宇觉得嗓子发疼,便说要。黎朱白赶紧起身去接热水,因为站起来太快,徐宇看见他趔趄了一下才稳住重心。
水端来以后,黎朱白似乎是忘了开灯,徐宇便在黑暗中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水。他喜欢这种不开灯的感觉,很安全,模糊了两人间的距离。可黎朱白马上意识到了这点,他站起来开了灯。一瞬间身边事物的位置都变得格外清晰。
徐宇的温度已经稳定在三十七度,出了汗喝了水以后他觉得没那么难受了。可能是因为睡得太多,头脑依然不算很清楚。
他对黎朱白说:“我没事了,你回去休息吧。”
黎朱白打了一个呵欠,摇摇头:“没事,等你妈妈回来我再走。”
徐宇觉得徐知雪不会很快回来。可这点也让他庆幸起来。
黎朱白顺势打量起了徐宇的房间,他拿起书柜上搁着的画册:“我可以看吗。”
徐宇点点头。可他拿起画册后边注意到了一旁倒扣着的相框。黎朱白翻过来一看。那是一张徐宇和父亲的合影。徐宇心里咯噔一下。
他不喜欢拍照,这是他和父亲为数不多的一张合影。
“这是你爸爸?”黎朱白看起了照片。
“嗯,”徐宇说,“这是我第一次去动物园。”他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排斥和黎朱白讲以前的事情。
“他是一个怎么样的人?”黎朱白拿着相框这样问徐宇。
“我爸很一个很好的人,但是他出车祸死了。”
徐宇不想把自己那个版本的真相告诉他,他怕黎朱白听了以后会心生恐惧然后就此离开徐知雪。
“真是可惜。”黎朱白没有发现异样,轻叹了一口气。他重新倒扣着放下相框式碰出一声木制品相撞的轻响。
黎朱白敛下双目叹气的样子令人着迷。徐宇没见过有谁连叹气都如此清雅。
黎朱白揉揉他的头发,帮他重新掖好被子,关掉灯,走出了房间。
徐宇在脑海中绞尽脑汁地想出一种方式留住他的脚步。那句话快要脱口而出之前,他突然决定暂时先将他存放起来。就像他送给自己的那本素描本。他情愿不拆开它的外包装,即便白纸会泛黄,南方的潮湿天气会让封存不善的纸张发霉。
可他决定安安静静的,安安静静地等待。他要成为一个配得他的成年人,在此之前,他会放正自己的位置。
他就这么等啊等啊,猝不及防间,这句话已埋藏在他心底七载光阴。
徐宇毫不意外地长了年岁。升到了高二。这些年有很多变化,也有不变的东西。
比如他一直每年雷打不动的给父亲上坟。比如徐知雪和黎朱白意外的情比金坚,依然在一起。比如他看向两人时内心崩塌的状态从来没有过丝毫减弱,那天发烧时令头脑昏沉的热度,从来就没有降下来过。
高二上学期,距离高考还有一年多,依旧是风平浪静。
他习惯在每一次头脑发热时让自己的心彻底冷却,习惯在每一次疼痛难当里练习着表面的风平浪静。
似乎只要如此下去,一切便不会改变。
黎朱白对他善良,是因为他本身是一个善良的人,而不是因为他值得被善良对待。不是所有人都值得被善良对待的。
他无法承担这种可能性失败的后果。想到这里他的心会突然像一个气球一样泄了气,萎缩成一团。
也正是因为这些日子徐宇安安分分,什么都没有做,只是不停地画画,他尚未感到那个使得人人自危的叛逆期降临到自己头上。或许在徐知雪眼中,他一直都是处在叛逆期的烦人小孩。但是他已经快要装不下去了。
说到底,一直制约着他的根本不是什么道德律,只是黎朱白的那一句话而已。他只信服自己信服之人的话语。但一句话能有多大的力量呢?
一个寻常的周五放学后,学生们成群结队地回家,徐宇看见一个女孩突然跑到自己面前。
“那个,不好意思,”面前的女孩子低着头,脸很红,“我关注你很久了,我,我很喜欢你......”
徐宇见过她,她是班上不算太起眼的一个女生,平常也不怎么说话,只不过在一个班上相处,打过几次照面而已。
但是不管怎样,她为什么要道歉呢。徐宇很想这样问。
他看到远处有几个女生凑在一起紧张地往这里看。那是她的同伴吗。她们是不是以为,告白的时候有同伴在成功率就会高一些呢。还是说,如果有同伴在,被拒绝以后便会没那么伤心?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找到他表白。从中学开始徐宇就必须不断地面对这样的状况。他也说过无数次拒绝。可实际上,真的敢于跑到他面前说出心意的人不算太多。
听完女孩的话,他歪了歪脑袋,突然问道:“为什么?”
女孩一惊,脸愈发红起来。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而且,你人也很好,别的男生在教室里吵闹时,你都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那里......”
徐宇打断她:“凭什么这么觉得?”
女孩愣了愣。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说话,你凭什么认为我是一个好人?你又不了解我。”徐宇毫不留情地说下去,“而且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吗?你知道我皮下藏的是什么东西吗?”
他猛得凑近女孩,又逼问道:“因为长得好看,所以想和我上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