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郎》幽幽茉莉香

4、第四章

　　林汝雪小心翼翼地走进自家大门，没敢弄出一点声响。左右看看，没什么人，呲溜溜就往自己住的院子窜。一路平安地跨进自己的院门，她才轻轻长舒一口气，看来选择昨晚逃夜，的确是个明智之举呀。

　　她没进正房，而是直奔西厢房走了过去。这里是她的书房兼配药间，按家里的规矩，每个人的配药间，外人都不能随意进入的。她小时候不懂事，一时好奇偷偷进了母亲的配药间，结果被罚在祠堂跪了一天一夜。后来长大了，有了自己的书房兼配药间，她也懂了其中的利害关系，这里是她们发挥自己才能的最大、最自由的空间，外人闯入很有可能着了道，若得不到及时医治，绝对的性命堪忧。

　　可她今天进来可不是配药制毒的。她关好房门，然后钻到书案下，轻轻翘起一块地砖，从里面拿出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红木匣子来。

　　匣子里，是她这些年偷藏的私房钱。其实说偷藏也不准确，她只不过生性节俭，又没有什么朋友需要交际，所以向来是只进不出罢了。要说这钱的来源，无外乎什么过年的压岁啦，和那几个人打赌赢的啦，还有偶尔和姐姐上门诊治些实在推脱不掉的病人然后人家给的赏钱啦……总而言之，言而总之，除了昨晚的那一次‘高消费’，林汝雪之前连一两银子都没花出去过。而且碎银子每积攒到了一百两，她就会寄存到钱庄，换张不打算兑现的银票回来，据说只要坚持半年以上不兑现，将来兑现的时候，还可以赚几分小利。

　　所谓聚沙成塔，虽然林汝雪并没想好要银子有什么用，但她还是不会拒绝赚几分小利的机会。现在，她把盒子打开，数了数里面那一厚叠全是一百两面额的银票，看看银票上的日期，顺势从书案上取下个象牙雕刻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打了半天，终于决定从里面捡出五张日期最靠近现在的银票来，能少损失一些利钱也是好的呀。

　　“二小姐，二小姐。”奶爸在外面喊她。

　　林汝雪赶紧大声回应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五张银票揣入怀中，再把那红木盒子放回地砖下的坑洞，直到确定地砖遮掩得万无一失了，才拍拍身上的灰走了出去。

　　“奶爹爹，什么事情？”

　　“哎呦，我的小祖宗，怎么一回来就往书房钻？你娘叫你呢。”林汝雪的奶爸心疼地拢拢她头上的碎发。

　　“什么事情？”林汝雪有些做贼心虚。

　　“你明儿及笄之日穿的衣服送来了，你娘叫你去试试。还有啊，你现在是大姑娘了，今儿等会还要开脸，开脸师傅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林汝雪松了一口气，“哦，那我去了。”说完就快步向正厅跑去，生恐去晚了又会受到母亲的斥责。

　　林汝雪跑进正厅时，母亲正坐在主座之上饮茶。见她跑得满头汗，皱皱眉头，却出乎意外地没有斥责，“试试衣服，然后带开脸师傅到你院子里。”

　　“是。”林汝雪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朝放在侧桌上的衣服看去。侧桌旁的客座上坐着上次给她来量身的胖裁缝。林汝雪之前总以为，只有厨子才应该这么胖，第一次看见这么胖的人竟然是裁缝时，心里还十分怀疑她的手艺。不过，人是母亲请来的，她可没有胆量把心中的疑惑说出来。

　　新的长袍被抖开披在林汝雪的身上，女人的衣服本就没那么多讲究，只要长短不差就行。不过，就冲襟口，袖口绣着的精美花边，林汝雪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件袍子，顺带着也喜欢上了这个体型象厨子的裁缝。

　　胖裁缝似乎也很满意自己的手艺，“嗯，不错。二小姐人本身就俊秀，再穿上这衣服，更要迷倒无数小男子啦。”

　　林汝雪才不要迷倒什么其他小男子，能迷倒他就可以。不过，不知道春雷看见她穿这件袍子会是什么表情？她突然很期待穿着新衣服到春雷面前显摆一下。

　　林如雪的母亲林展颜似乎也不满意胖裁缝的奉承，“哼，女人家要什么漂亮不漂亮的，关键是要有真才实学才行。光要个花架子有什么用？”

　　胖裁缝马屁拍到马腿上，心中有些不悦，但脸上不敢有半分表示。这附近，谁不知道不显山不露水的林府其实并不好惹？倒不是说他们做了什么，关键是根本看不出他们做了什么，才显得神秘莫测。每个月，多多少少总有几次，林府的门外便停着装饰不同但都极为豪华的马车，有几次甚至从饰纹上分辨得出是来自皇族。这还不算稀奇，奇的是来访之人明明非富即贵，可在林府门前都不敢造次，都是规规矩矩拍门，等上片刻，从打开的门缝中递上一张帖子，轻声地说个几句，然后大门照旧关上，也不请来人进去，递帖子的人就那么毕恭毕敬地站在门口等着。过不大一会，林家的大小姐或者二小姐，有时候两位小姐一同现身，走出来被直接请上马车，然后不定多长时间，又会被恭恭敬敬地送回来。

　　听说，曾有宵小之徒夜探林府后再也没有出来。还听说，当年太师府中的一位极受宠爱的侧夫难产，请了多少太医都束手无策之际，就是眼面前的这位二小姐，一出手便保全了大人和孩子，那年她才十三岁吧。据太师府嘴快的下人讲，当时二小姐施针时，需要站在凳子上才能够得着，可就这么一个小小的人儿，医术就已经超过了太医院的前辈。

　　林汝雪听出母亲话中带有训斥之意，也不敢造次，忙把新衣服脱了下来，“孩儿试过了，觉得很合身，不必改了。”

　　林展颜看看二女儿，忽觉得自己不该把她逼的太紧，比起同龄的孩子来说，自己的这个女儿已经非常懂事了。当下口气温和起来，“你满意就好。让师傅按着这个尺寸再做两套，你如今长大成人了，身形也基本定了下来，也该有几套像样的衣服才是。”

　　林汝雪很少受到这样的温情，当下有些难以承受，鼻子略微发酸道，“娘亲。”

　　林展颜冲她点点头，“去吧，让你奶爹爹陪你去库房挑两块称心的料子。不管什么料子，只要你喜欢，就只管拿去做衣服。”

　　林汝雪忙低头施礼，“多谢母亲，那孩儿这就去了。”说完便跑了出去。

　　林展颜只当她小孩心性，听说能多做几件新衣服高兴地迫不及待，其实林汝雪匆匆跑出去是因为，她已经忍不住要感动得哭出来了。可她不敢在母亲面前哭，她知道母亲总嫌她爱哭没有女子气概，她不想把这么来之不易的美好一刻被自己破坏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