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糖少女》虚小花

12、老家

　　从那天以后，棠初没日没夜地往蛋糕坊跑，尝试不同的调配方式，一点点改进。
　　蛋清、白糖、凝乳，包括搅拌方式和冷却时间都逐一调整。
　　每一次奶油味道的提升，都让她欣喜不已。
　　她第一次体会到陆砚书所谓的，从事热爱的行业，不是简单的机械重复，而是在开拓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世界。

　　没几天下来，人就憔悴了很多。
　　回到家里，棠母看到棠初的疲惫模样，觉得她太辛苦，晚上一直跟棠建南吹枕边风，让他不要逼女儿太紧了。
　　棠建南无法，专门给陆砚书说了一句，适当减少给棠初布置的任务。
　　陆砚书不置可否，只答应着好。
　　实际上，现在他并没有给棠初任务了。他知道她满心扑在蛋糕上，他支持她这么做。
　　而且，在他的观念里，人就应该从事自己喜欢的行业，这样才会对生命充满热情，人生才是饱满而有意义的。

　　渐渐入冬，很快一年到了末端。
　　春节的时候，陆砚书回了父母家。
　　他的老家在外省一个小镇上，父母都是工人出身，普通家境。
　　平日里陆砚书学业繁忙，常常连着一两年都不回家。
　　这次也是难得回来十多天，几乎都用来陪伴父母。

　　陆母最近歇工，迷上了看电视剧，在家整日整日地看，白天几乎一打开电视就是这个剧。
　　陆砚书早晨出去跑了步，回来冲了个澡，拿毛巾擦着头发缓缓踱到客厅，随意往电视屏幕一瞥，里面是一个清宫剧目，右下角的剧名标注：甄嬛传。
　　他对电视剧一向不感兴趣，但为了陪伴母亲，还是在沙发上坐下，跟陆母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阿砚，我听你爸说，你已经找到工作了？”陆母趁着中途播放广告，转头询问他。
　　“对，去了一家大型私企，也是做芯片的，对方给了我技术总监的职位，薪酬待遇各方面都还不错。”陆砚书回答得很详细。
　　“那就好，你喜欢就好，妈也不懂这些。”陆母顿了顿，又道，“你别嫌妈烦哈，你以前学业紧，也没这方面的心思，妈也不催你。但现在工作都有了，也该想想找个对象了。”
　　陆砚书沉默，没接话。
　　“我昨早买菜还碰到你吴婶了，她说他家阿黄这个春节带回来个姑娘，说看着欢喜，要是顺的话年后就考虑结婚了。”
　　陆母谈到这话题就收不住，顾自叨叨起来。
　　“她还问我你怎么样呢，我跟他说，你一直在读书，学习压力大，没想这个。她还笑话我说，说不定你在那边都谈了一个了，只是瞒着我跟你爸呢。”说完她拍了拍陆砚书手臂，“你跟妈说说，到底有没有个影儿？”

　　陆砚书还没开口说什么，厨房那边传来高压锅喷气的呲呲声，陆母急忙起身去了关小火。
　　陆砚书一个人在客厅，欠身端起茶几上的茶杯，仰头喝了一口。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电视屏幕，上面是一个身着黄袍的中年男子，不紧不慢地道出一句：“祺贵人愚蠢，却实在美丽。”
　　不知为何，陆砚书持杯的动作一停。
　　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一个人影。
　　片刻后，他哼笑了一声。

　　这个镇子并不发达，平常时节大多数年轻人都外出务工，也就是春节前后这一周显得热闹一些。
　　但热闹归热闹，也没什么大型活动。
　　陆砚书跟着父母走了两天亲戚，也就待在家里了。
　　每日过得平平淡淡，波澜不惊。

　　直到有一天，陆砚书正帮着母亲在阳台上晒梅干菜。
　　突然，门上响起敲门声。
　　陆母手上抓着两把菜，指使陆砚书去开门，估计又是亲戚来了。
　　陆砚书擦了擦手，走向门口，拉开门。
　　动作瞬间定住，神情一滞。
　　棠初背着个双肩包站在门外。
　　扎着个简单的马尾，素净的小脸儿从厚厚的羽绒服领口探出来朝他仰着，额头若隐若现细密的汗珠，白皙的皮肤上晕染着因为赶路还未消褪的红晕。

　　陆砚书从上到下掠过她，表面不动声色，眼底泛起波澜。
　　“我是从你填的公司档案中找到你老家地址的。”揣测他在疑惑什么，棠初主动解释道，说话时微微喘着气，“我来是想告诉你，我找到调配奶油的最佳方案了。”
　　“嗯？”
　　“就是，怎样让奶油更丝滑，打奶油的时候将盆放入冰水中，这样打发的时间更快一些，不会过度，最大程度保持奶油的纹路和口感。”棠初神采奕奕，语气颇有种自豪，“我试了好多种方式，我冷藏，加冰，我甚至跑去开着冰箱门打发，最后发现这个效果最好。”
　　陆砚书没应声，垂眸静静看着她。
　　脑海中没由来地想起那句台词——
　　愚蠢，却实在美丽。

　　陆砚书沉默良久，道：“先进来吧。”
　　他侧身让开，又在鞋架上拿下一双拖鞋，放到门口。
　　棠初略迟疑了一下，这才想起，好像是他父母家。
　　但见陆砚书并没有任何尴尬的神情，便往里跨了一步，弯腰开始换鞋。
　　陆砚书从她身侧将门关上了。
　　棠初换上拖鞋后，并没有往里走，还是有些犹豫：“那...伯父伯母在么？”
　　“在。”
　　“……啊？那，不太好吧。”
　　陆砚书哼笑了声，这才反应过来，这一路上早干嘛了。
　　“没关系，进来吧。”

　　正巧这时，陆家夫妇都闻声到门口来。看到陆砚书身边站着个年轻姑娘，相互对视一眼。
　　陆砚书很坦然地将棠初介绍给父母，说是他公司的同事，到这边来玩，所以来家里。
　　陆父母很和善，是老实本厚道的人，看到儿子的同事来家里做客，就立马招待她。
　　两人匆匆去了厨房，准备泡茶，再洗些水果。
　　棠初坐在客厅沙发上，将视线从陆家夫妇的背影上收回。
　　她发现，陆砚书算是中了基因彩票，汇集了父母五官的所有优势之处。
　　但同样是相似的五官，在两位老人面庞上，就显得比长在陆砚书脸上和蔼很多。
　　陆砚书就是张冷淡脸。

　　陆家父母非常热情地留棠初吃了午饭。
　　饭后，留下两人聊天。
　　棠初又迫不及待地说起她的解决方案，兴致勃勃地想要亲自演示一番，要不是路途距离太长，她都想带一打来给他尝尝，看他还挑不挑刺了。
　　陆砚书听后，带棠初出了门，去了一家蛋糕店。
　　这家蛋糕是镇上为数不多的大品牌连锁店，里面的原料品质管控严格，质量也上乘。
　　棠初见陆砚书似乎跟店主认识，说了几句后，就让她进了后厨裱花间。
　　操作台旁边的货架上摆满了各种所需原料和器具。
　　陆砚书往旁边施施然一靠，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棠初没想到，他竟然能给她制造一个创作环境。
　　她也不扭捏，很快准备就绪，开工了。
　　她全程很认真，一点一点麻利又谨慎地操作。
　　陆砚书站在旁边，环抱双臂，凝视着她的侧颜。
　　刚才走在外面风大，此刻脸颊晕着红未褪散，鼻尖上翘着一点粉色。
　　发丝间似乎有一股淡香，凸显在这奶油蛋糕香气中。
　　是那天在办公室，同样的香味。

　　终于，棠初直起身，捧起一个小小的纸杯蛋糕送到他面前。
　　“给，尝尝，这次丝滑到蚊子飞上去都能劈叉。”
　　“……”
　　棠初仰头，眸光闪着不加掩饰的期待，像是清晨的露水滴了进去。
　　陆砚书的视线终于从她的面庞上移开，落到蛋糕上，咬了一口。
　　“很好吃。”
　　“真的？！”棠初欣喜不已。
　　在这个严寒的冰天雪地里，像是有桃花绽放。
　　陆砚书点头，不其厌烦地重复了一遍：“真的很好吃。”
　　“嘿嘿，那我也尝尝。”棠初拿起一个小叉，从操作台上剩下的边角料上挑下一块送进嘴里。
　　奶油和蛋糕混合在一起，在舌尖融化。
　　对，是这个口感没错。
　　要是时间没这么赶，还能更好。

　　棠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忽地听见陆砚书问：“你专程这么远来这里，就是为了做个蛋糕给我吃？”
　　“是啊。”棠初下意识应声。
　　片刻，又收回。
　　“不是，不只是……”
　　棠初抿了下唇，又低低开口了：“还有就是，我想你了。”
　　低头时有发丝顺势滑落，那股香味又散发出来。
　　我想和你见面，地点你选
　　森林、沙漠、夜晚依稀的湖畔
　　草原、大海，清晨薄暮的街口
　　只是不要在梦里*

　　屋内一片沉默。
　　棠初没听见他回应，抬起头，声音大了一些：“这句话是真的，我这次没胡扯。”
　　陆砚书依旧没说话，垂眸深深地看着她。
　　棠初不知受了什么蛊惑，鬼使神差地，上前一步。
　　踮脚，仰头，唇瓣轻触到他的。
　　陆砚书没有抗拒，也没有躲开。
　　棠初一点点吻着他的唇。
　　气息中夹杂一丝蛋糕的香甜味儿，还有香水中那股含苞待放的微甜后调。
　　但陆砚书一直没有回应。
　　身板笔直，双手垂立。

　　终于，棠初坚持不住了，踮起的脚踝酸得要命，不由自主往后小退了一步。
　　即将分离时，陆砚书突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
　　重新拉近她，低头，弯腰。
　　开始回吻她。
　　她的味道，就像是奶油尖儿的那一口，最甜。
　　棠初瞳孔蓦地睁大，随后又渐趋迷离。
　　所有的感官都沉浸在他的包围中。
　　唇齿间的研磨，温度的置换，似真似假，似梦似幻。

　　后厨的玻璃墙正对着店铺后方的院落。
　　这里前几天下了雪，树枝和房顶还积着一层白色。
　　恰好有雪从屋檐上落下来，纷纷扬扬地散落在空中，又被一阵风吹得消失不见。

　　良久，两人分开，空气中仍氤氲着馨香。
　　棠初脸颊晕红，眼神里充满迷茫，讷讷问他：“你是不是被吓到了？”
　　陆砚书：“？”
　　“就是，刚才......”
　　她指的是他回吻她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太不理智了。
　　是不是，被她的举动吓到了，所以一时头脑发昏才......
　　“没有。”陆砚书冷静地看着她，眼神清明，“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棠初惊讶张大嘴，半晌才发出声音：“那我可不可以理解为——”
　　“嗯，我喜欢你。”陆砚书先说了。

　　*来自反转巴黎文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