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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慈光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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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安侯府,裴韫起了个一大早。
昨儿后半夜下了场绵绵细雨,他站在屋门口静静的看着前头栽着的那棵玉兰树,叶子洗得发亮,清露滚珠,晨曦缓缓的照耀着,剔透的犹如美人的泪珠子,此时花期早已过,结出果实,裴韫想待明年三月应能看到玉兰花开。
“李器,什么时辰了?”裴韫问着下人,
李器看裴韫衣衫单薄,顺手给他批了一件外衣,“少爷,已经辰时了。”
裴韫整了整衣冠,“走吧,去请安,父亲今日休沐不上朝,说一起吃早餐。”,说完主仆二人便往建安侯裴言的屋子走去。
裴韫的母亲林婉容正和裴言说着话呢,一偏头就看到裴韫过来了,立马弯了眉眼,笑道:“韫儿,快过来用饭了。”
裴韫一个跨步进了屋子,抬手行礼:“父亲,母亲。”
建安侯应了一声,林婉容连忙扶着裴韫的手,让他顺势坐到椅子上,裴韫危坐抬眼看向裴言,裴言道:“动筷吧。”三人这才用起餐来,
饭桌上,裴言想到什么,问向裴韫:“我前段时间风寒在家休息,昨日上朝时有几位大人向我说,怕是咱家要有大喜事,我问他们,又皆是含含糊糊,只道让我回家问问你,”
林婉容听完裴言说话,又转头疑惑地看着裴韫:“什么大喜事,你怎么了?”
裴韫突然被问,也是一脸纳闷,摇了摇头道:“孩儿也不清楚,为何要问我?”
裴言道:“他们说只是中秋宴上的事,”
裴韫猛地一怔,瞬间就明白了,怕是那永康公主的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没什么,许是中秋宴上游戏,孩儿对词,得了皇上夸奖,诸位大人才这样说吧,”裴韫沉静的说,林婉容自是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他不愿多说,便向裴言使了使眼色,叫他别追问了。
裴言当然也明白,他这个儿子看着平和,但实际主意大得很,若他不想说,怕是也问不出什么,裴言叹口气肃声道:
“韫儿,你如今才回来,我免不得要叮嘱你几句,你的身子好容易才养好些,京城里的污糟事你能避则避,那喇嘛说你此生最好远离皇宫朝堂,我虽不是太过相信这等虚妄之事,可涉及你,我又怎能不谨慎,父亲一直不愿你走仕途,考功名,也是这个原因,否则以我儿的颖慧,便是科考榜首又如何考不得”,
裴言说着突然哽了一下,又道:“韫儿,这官场之事谈何简单,就连我也未必能独善其身,我当初与你表字,敛之,也是愿你能敛其锋芒,我与你母亲只有你一个儿子,不求你能名满天下,只愿你此生平安,一生只做个闲散顺意的人便罢了。”
裴言说着这些话,心中满是对儿子的愧疚,这些年,一直把裴韫养在外面,虽时不时前去看望,但到底不比养在身边,他的儿子如此天资,他却叫裴韫收敛克制,只做闲人,又怎能不叫他遗憾痛心。
裴韫垂着眼睛,安静的听完,轻吸了一口气道:“放心吧,父亲,母亲,孩儿知道了,自不会叫您们担忧。” 说罢,一时之间沉默无言。
林婉容听到这番话也是伤心难过,但看到气氛逐渐沉重起来,不愿如此,她强行整理心情,换了笑脸招呼着二人,
“害,大清早的,说这些做什么,平白坏了心情,想来也是那些大臣说的夸张了些,倒叫咱们在这猜不到头,再说了,咱们儿子如此乖顺,何时又叫咱们操过心。”
说着她给二人各夹了一筷子菜,又道:“行了,快吃吧,吃完还想要韫儿陪我去趟慈光寺,听说今日慈光寺的中玄大师云游回来了,我顺道想去给韫儿求个护身符。”
父子二人看出林婉容在打圆场,便附和着,扬了笑脸,只道好,裴言笑着说:“那得快些吃了,慈光寺可不近呢,”,一家三口这才和和美美的用完了餐。
过后林婉容收拾了一番,便要和裴韫去慈光寺,裴韫已经等了一会了,见郑婉容出来,伸手扶她,
林婉容道:“韫儿,走吧,”说罢二人坐上马车,去往慈光寺。
公主府内,百秋靠在子夷的怀里,黄花梨做的罗汉床将将好的能躺下两个人,百秋一边看着乐谱,一边吃着子夷递过来的葡萄,好不惬意。
子夷环着百秋,“公主,今个我们要不要出去玩一玩,子夷都快闷死了”
百秋不紧不慢的翻着书,说道:“怎么,昨晚陪你玩了半晚上,你哭着喊着不要了,现在又好了?”
子夷一下子想起昨晚的情形,红了个脸,头埋在了百秋的肩上,委屈的说:“公主还好意思说呢,昨晚差点没把子夷折腾死,我不管,公主可得补偿我,就出去玩嘛,好不好,”
百秋手顺势摸着他的头发,终究抵不过他,便说:“好吧,好吧,便带你出去玩玩,那你想去哪呢?”
子夷想了想,说道:“听说今日慈光寺的中玄大师回来了,好多人要去呢,不如公主带我到那玩玩,”
百秋却摇头,“寺庙有什么好玩的,去那么大老远只为见个光头,实在无聊,从选个地儿。”
子夷仍缠着她,“听说那慈光寺求签祈福最是灵验,中玄大师更是得道高僧,我从未去过,也想去凑凑热闹,公主便发发好,带我去吧。”
百秋侧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眼巴巴的求着她,她心一软也被他缠的没办法,便道:“也就是你看准本宫今日心情好,得,看在你昨晚尽心尽力的份上,便依你,那就换衣裳走吧。”
说完,百秋被伺候着换了衣服,便带着子夷和喜儿准备出发,子夷却突然拉住她,往她身后看了看,道:“公主只带我二人吗,不再多带些人么?公主的安全重要,”
百秋并不在意的说:“无事,自有人保护,”,没等子夷啰嗦下一句,百秋便拉着他走了。
慈安寺距京城并不算太近,裴韫和林婉容到时已是巳时,他二人下马车,
只见一座巍峨恢宏的庙宇,青松环抱,竹柏婆娑,一条足有两百多丈宽的青石台阶直通寺内,寺内香火缭绕,用青砖铺成的地面因昨夜的细雨更显得潮湿深沉,缝隙之中青苔横生,寺中心一棵青苍古树直上云霄,偶尔不知从哪飘落的银杏树叶已散落一地,隐隐敲响的钟声悠远而凝重,引得信众虔诚肃穆。
善男信女,悲佛古寺,救苦渡心。
“韫儿,我们先去殿内请香拜佛,我再去见中玄大师,”林婉容侧头对裴韫说到,
裴韫有些疑惑,“孩儿不去见大师吗?”
林婉容头一摇,便道:“你就别去了,到时候我给你求来平安符就好,你便在寺里面随处逛逛,我和中玄大师说完话,自会让下人寻你。”
裴韫听林婉容说完话也听明白了,应是她有什么事情不愿让自己知道,他也不去追问,只点头说好,便扶着林婉容一道去参拜。
林婉容请了三支香,领着裴韫进入殿门跪拜,便见一尊释迦摩尼坐佛像供奉殿内,弓形弯眉,双目微睁,法相金身,慈悲庄严。
裴韫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抬眼看向那尊大佛,不知怎的他蓦然觉得一阵茫然之感,他祈求父母安康,却不知为自己求什么,他心中空无一物。
自小身边所有人都在告诉裴韫,他此生无需拜相封将,养好身子最是要紧,可他一直不懂,这养身子究竟与朝堂仕途有何干系,如何就能确定不是自己小时候的病本来就可以养好,只是正好被那喇嘛的话碰上了,他也曾问过父亲母亲,可也只是更进一步的劝阻罢了,到后来他也不再追问了,他接受了。
自己应该是有所求的,裴韫想,但他平静了这么多年,不愿看到父母为他担忧,此一生只做个纨绔子弟,逍遥一世,别人求还求不来,自己已然是很好了。
裴韫忽然自嘲一笑,他知道此时此地,佛祖之下他不该嬉笑放荡,他只是想到,读了那么多书,到如今什么也没有,只得了个清昭公子的空名,沽名钓誉,他连自己想要什么也说不出,难道还不可笑吗?
他看向母亲,三拜已过,林婉容起身,裴韫和下人连忙扶着,林婉容摆了摆手,裴韫笑着对林婉容道:“母亲那般虔诚参拜,都求了什么?”
林婉容也温柔的笑着,“还能求什么,无非是保佑咱们一家平安顺遂”,说要她停顿一下,像逗小孩一般对裴韫说:“ 还有就是给你求一个好姑娘。”
裴韫眼睛一眨,愣了一愣,随即装做神伤的表情,也对着林婉容玩笑,叹道:“母亲急什么,便就这么想要一个儿媳,就不怕我有了媳妇忘了娘吗? ”
林婉容和下人们被裴韫逗笑,郑婉容摇了摇头,说“行了,我这就去拜见中玄大师,你便自己安排吧。”
裴韫一点头,道:“好,我等母亲谈完事,”他又向下人道:“照顾好母亲”
说完,一个小沙弥便引着林婉容去寻中玄,裴韫便在寺内随处走着观看。
这边,百秋三人已到达慈安寺。
“为何不叫本宫亮着身份,他们若知道本宫来了,自是跪拜迎接,何苦见那和尚还需这般麻烦。”百秋没好气的说着,脸上不耐之色尽显。
子夷却说:“既是要看那中玄大师究竟是不是高僧,当然不能让他们知晓公主的身份,不然一会他尽挑着好话说与公主听,那不和在宫中祈福一般了,还有什么趣?”
百秋听此,脸色虽未舒缓,但到底没说什么了,三人起步便往寺内走着。
百秋进入寺内,只见慈安寺一派清净祥和之地,心中竟也沉静下来,刚想对子夷说什么,一转脸看见了一棵银杏树下立着一道如玉如竹的身影。
百秋微微外头,眯起双眸,便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对着那道身影喊道:“裴世子?好久不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