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范书瑶和弗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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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我顶着两只黑眼圈起来了。今天不是周末，不用聚在一起吃早餐，想着索性自己到厨房做一锅香菇鸡肉粥慰劳自己算了，房门都没来得及出就遇上采桑过来，递给我个小包袱，说瑶姨请我过去吃早饭。
我把包袱打开看了看再和采桑一起慢吞吞地走过去。“瑶姨现在在干什么？”随口一问，话出口自己才后悔。“夫人正在佛堂做早课呢。”果然……我至今对瑶姨竟然喜欢佛前诵经这件事感到比较囧，实在对那场面脑补无能，每每听见瑶姨念佛的事都忍不住三根黑线挂头。
到了这边，才在装饰得非常有苏杭风格的小花厅里坐了一小会儿，瑶姨就进来了。她今天穿着净蓝色翻领大袖旗袍，拿根长银簪盘了个很古典优雅的髻，脸上很干净的样子，还真的颇有佛气。
可惜一说话就穿帮了。
“啧啧，你说这小姑娘大早上的就顶着这么双眼，看着闹不闹心！”她施施然坐到我对面，隔着小圆桌拿我打趣，上扬的眉目艳丽无比，像会被佛爷拿钵扔死的妖孽多过诚心礼佛的夫人奶奶。
我只能尾音老长地来一声“瑶姨”，别的话绝对不敢说，说了那就是引线，能招来一堆促狭话。于是又被取笑几句，等到采桑带着小丫鬟把早点送上来终于也就耳根暂时清净了。
今天吃的是虾仁水晶饺和蟹黄小汤包，拿现磨的浓豆浆送，每人还配了一小碗鸭血粉丝。瑶姨这边自带的小厨房做的东西精巧好吃，深得我这个南方好吃鬼的心，我每次见了都是直接用扑的。
瑶姨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非常优雅。半个小时的功夫解决掉早餐，撤下杯盘碗碟，采桑给我们端来两盏生津养胃的药草茶就退了下去。我发现瑶姨去外头都喜欢带着一串儿水嫩嫩的小丫头，在自己屋子里却喜欢一个人呆着。我看她缓缓地拿茶杯盖刮着茶沫，半垂着眼睑，长睫毛微微颤动，侧面如同一个细致的剪影。
“心萍，瑶姨求你件事儿，成么？”她眼皮不带撩一下，一个求字轻描淡写。
我愣了愣，搞不明白自己能让她求我什么。这么些天来，我是有眼睛看着的；昨晚一场，更是让我明白一件事：在这个陆府里，瑶姨是不一样的。不是在陆爸爸眼里，而是陆府里。那个小包袱里装着的是一件橙色外套——或者应该说是半件橙色外套——团成一团时还看不大出，抖开了才发现不过是一块有些外套形状的布，在大致的地方上随意钉了盘扣，拿在手里远远看着就和昨晚依萍跟前的衣服一个样。
一些不明白的在那一瞬都明白了。昨晚事情的安然落幕是一个女人的机智，勇气，还有绝对控制力。
瑶姨在陆府是不一样的。她甚至不需要到跟前来就能知道依萍那件衣服的样子。我甚至不敢去想这块布是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
可这样的一个女人，这样一个不动声色地看清陆家大宅子里每一个角落的女人，这样一个淡定自若地在黑豹子面前把谎话说得跟真话一样的女人，她说她要求我一件事。
我感到的不是自豪。我很不安。
这个美丽的女人，她之前对我的好全是真的，这我明明白白地感受到了；可她现在的恩威并施也是真的，这令我毛骨悚然，好像对面的人已经知道了我全部的底细，下一刻她就能喊出我的真名来。
“成么？”她盖上茶碗盖子，为侧着头向我看来。我忽然想起她对我的好，好像真的找不出半点虚假来。
故事其实很老套。
钟鸣鼎食之家，这代当家的长袖善舞，从翰林大人做到民国新吏，风雨飘摇里安身立命，富贵荣华。这样的一位能人，偏宠着最小的女儿，从小好好护着，长大了又送到外国读书，知道女儿喜欢了个穷小伙儿竟然也不生气，书房里闷了一宿出来也就乐呵呵答应了一对小儿女的婚事，却不想恶疾骤来，不过三日便撒手人寰。
悲剧从这里开始。老先生爱女却非正室夫人所生，一直来的受尽宠爱让一众兄弟姐妹眼红不已，慈父一旦逝去，这位天之娇女无可依靠，狠心兄长强夺慈父留给小姐的家产、棒打鸳鸯不说，还要把小妹妹嫁与一个老商人做如夫人。
花轿临门那一日，这位小姐被绑着上了轿，走到半路竟自己挣脱了束缚从轿里冲了出来。那时陆司令正巧出门，在路上遇见了迎亲队伍，一时善心大发竟让到一旁让轿子先过去，不想穿着大红喜服的新娘竟冲到自己马下！马被惊得扬起前蹄，那新娘竟然也不躲避，冲上来就扯着他的衣袖，抬头把一双凤眼睁得死大。
“要么救我，要么给我一枪！”
“我爸当时估计以为你是萍萍附身了吧？”震惊过后，我撇撇嘴角。啧！陆爸爸还能有别的心事没有？！这大宅子里的九个老婆七八个儿子女儿就都是萍萍惹出来的！
不过瑶姨的故事狗血归狗血，比穷摇奶奶的却带劲儿多了！你看过哪个穷摇女猪脚敢叫人给自己来一枪的？就冲着这个也得给面子把故事听完咯！
“哈，还真是知父莫若女啊！”瑶姨抿着嘴角直笑，“不过，其实我当时的意思是叫他借我一把枪我自己逃走啊！”
……
……
圈圈叉叉的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囧囧有神嘛？！
带着满脸囧的表情听完下段。
小姐上了陆司令的马，靠着司令的权势军队和自己的头脑，夺回家产，过程复杂又狗血。我脑容量有限，完全搞不懂商战官战人情战一类，再加上这段瑶姨都拿一种让人没有最囧只有更囧的语气讲下来，导致该有的悲情或者紧迫都飞到爪哇国去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她忽然停了下来，我在旁边看着有点小不安。顿了一会儿她才继续说道：“不巧，我回到那里去的时候，他已经成亲了。”
他？成亲？难道……
我倏地盯住瑶姨，她察觉了我的视线后偏转过头，我看着她上翘的眉梢嘴角，说不出什么心里是什么感觉来。惊诧，同情，困惑……或许都有，种种种种，似乎都不是面前这个女人会关心会需要的。
一开始陆爸爸并没有要娶瑶姨当四夫人的打算，他只是想着他性烈如火的恋人，顺手帮了这个宁可死也不愿如此受人摆布的女子。可瑶姨最后却自请成为陆家的四姨太。
不管那个他是为了什么理由才成亲，或许是受人胁迫，或许是盼爱无望，又或许还有其他原因，这些都不重要了。从他答应成亲的那天起，又或者是从瑶姨跳下花轿那一刻起，他们之间就不是平等的了。
地位上的不平等不可怕，爱的资格上不平等才最糟糕。
她跟他好像都没有错，就是不能再在一起而已。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事实。比大丫环什么的还狗血，可就是事实。
…………………………我是同情心萍喜欢依萍的剧情分割线…………………………
听故事的结果就是，我中计了。
那天根本就没搞清楚瑶姨要我帮她什么，结果我这个猪头竟然看着人家“强颜欢笑”的样子一个狗血冲脑，瑶姨淡淡地问一句你能帮我么，自己晕乎乎地就答应了！
其实瑶姨不该叫瑶姨，她的真名是狐狸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伪NC，我是深得奶奶真传的NC派嫡派传人吧？！圈圈叉叉他个叉叉圈圈，卖了自己还帮别人数钱是不是说的就我这种？
风中凌乱！原地打滚！吐血三升！考虑一哭二闹三上吊说话不算数ing！
不过……
也不是没有收获滴~
来，我们来案件重演一下：
那天听完故事，范狐狸心满意足嘴角含笑，陆NC晕头转向尚未觉醒，俩人完事了觉得该干嘛干嘛，于是采桑扶着两只蚊香眼的陆NC打道回房。临走前，范狐狸分外慈祥和蔼地拉着陆NC的手，说：“你也好好照看着你妈妈妹妹。“
好，我们回来。
Everybody，陆NC虽中了美人的悲情计NC了一回，但好歹也是经过高考陶冶磨练滴21世纪“N有”人才——做语文题目的时候抠字眼什么的那是基本功，技术熟练的那个咧！
君看这个“也”字：如果陆NC配的是“也”，那“也”字前头的那些配的谁？
打住！有帮手固然好，重点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保护妹妹什么的，还是靠自己吧；帮手什么的，现在还是不要想太多吧。
…………………………我是暂时没怎么说话的剧情分割线…………………………
不太想说跑去跟陆爸爸说自己想“振作”的具体过程。我这人就这样，喜欢你的时候恨不得把和你说过的做过的流水账一样记下来，讨厌你的时候连多想到你一秒都嫌在浪费自己的生命。
我不讨厌陆爸爸，可我也没开始那样喜欢他。但我还是不得不倚仗他，不然我和陆妈妈还有依萍都活不下去。
右手并没有废，起码写字拿筷子什么的都没有问题，但拿枪和拉琴就不妥了。我试过用右手发一枪，扣动扳机以后户口发麻不说，肩膀被震得几乎当场晕死过去；琴弓是可以拿起来，但手臂抬高的时间一长受伤的部位就发痛，也没有办法了。陆爸爸看到我痛得脸色发青的时候有些心疼不忍地让我去休息，我也只是对他笑了笑，把抢换到左手。
并非没有玩过枪。父上大人是严谨好战士，他上司却是喜欢带着下属女儿到处瞎闹的中年大男孩。我小时候颇到过几次打靶场，或站或趴地用比我还高的步枪扫了一通，拿手枪对着靶子连射几发，准头不用考虑，胜在玩得高兴。
所以拿枪对我来说不可怕，试着静下心来瞄准，左手食指拉动扳机，几枪下来，有脱靶的也有勉强射中的，成绩不太好，可配合着第一次左手拿枪的借口也还说得过去。反正陆爸爸是满意了，只要我还肯做这些他就能满意。
小提琴是不能再玩了，辞退了提琴老师，买了钢琴，请来一位念过五十的钢琴女教师，我拉着依萍和我一起学弹琴。因为右手动久了会不舒服，所以我和依萍一块儿上课，指法练习的时候右手也只是象征性练一下，大多数情况下都是我用左手依萍用右手配合我。老师很严厉，刚开始看我右手不方便还要学钢琴觉得不能理解，以为是小孩子任性，后来看我有认真学也就包容了，教得相对慢些，我和依萍一起练习的时候也能笑着在一边看。倒是对依萍她感到非常惊喜。依萍在音乐上其实相当有天赋，我慢吞吞地学了老半天，她却是一早就能熟练掌握了，再加上她乖巧懂事，练习得又勤奋，老师对她不知道有多喜欢。我手不方便，常常是弹半个小时休息半个小时，把钢琴留给依萍好好练习。
这也是我选择钢琴的原因。依萍的天分我决不允许就此被埋没，她是我的妹妹，我理应为她争取更好的。而且姐妹俩坐在一起弹琴真的很温馨啊！
依萍的琴练习了三四个月就已经是有模有样了，我沦为伴奏，偶尔还会唱歌和琴。老师对我的琴功看法一般，听到我唱歌却也很有些小惊喜的意思，问我要不要认真学学声乐，我想想还是拒绝了。
学声乐太耗时间，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做。
现下，最重要的事就是阻止我的第二次死亡——心萍的死亡。
……………………我是告诉大家又有新角色出场的剧情分割线……………………
如果我没有记错，心萍是死于肺炎。21世纪，肺炎虽然还有危险性，但并不是什么绝症大病，因为我们有抗生素；而这个时代，很不幸，我打听了一下，抗生素连个影儿都还没有。
大学上英语泛读的时候，喜欢找一堆课外阅读材料的齐老曾经给我们看过一份过于抗生素之父的材料，感谢上帝我现在竟然还有点印象！
青霉素！弗莱明！20世纪20年代末！
我现在处于的时间是1928年4月，可以算是20世纪20年代末了，可弗莱明发现青霉素的具体时间我忘了，所以现在完全无法确定到底他找到青霉素没有，我的自救工作往这个方向发展到底有没有出路。
我花了一个晚上去想一个问题。我不是在想怎么找到青霉素；我在想自己要不要找到青霉素。
地球很大，现在通讯科技还很不发达，这些我都知道，可我相信给我半年时间，我绝对可以联络上弗莱明；青霉素之父可能到现在还没见到他的抗生素儿子，这个我也有考虑，但我觉得如果自己对他点点金手指，希望还是有的。
我只是不能确定自己到底要不要点这只金手指。
我记得二战前期，各国士兵死亡率还很高，因为那时候青霉素还没能被广泛应用；也就是说，起码在1940年以前，青霉素的应用都还很不成熟。
只有纯度到达一定程度的青霉素才能被运用到医疗上，而现在，即使青霉素被发现了，它也不能立刻用来治疗肺炎。除非……
如果我大学的专业是医药一类，我或许还能拼着自己偷偷做出一剂青霉素来；可我不是，我只能靠弗莱明。青霉素的提纯具体步骤我根本不能记清，但重点的一环我记住了，我想，只要告诉弗莱明这一环，青霉素是可以提早10年问世的；可我没有办法这么做。
我没有办法这么做，因为这次的蝴蝶振翅，掀起的巨浪风暴根本就可以预见：许多本来要死去的人不会死去，二战从开始就不一样，甚至可能没有二战……如果历史改变了，以后的我还会存在吗？在五十年以后我的父上母上还会存在并且相爱然后生下我吗？我的那堆闺蜜还有可能是活生生的吗？
什么是如履薄冰、进退维谷？这就是了。不做，我现在会死；做了，以后的我或许就不可能存在。我没空考虑什么穿越基本准则，我只是害怕承受改变历史所带来的压力和恐惧。
这不是我应该考虑和经受的事。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因为昨晚我根本就没有合过眼。
我把李副官叫来，又在他行了个军礼立正在我面前后改变主意。客客气气打发走了可云她爸爸，我收拾出一袋子东西来到瑶姨这儿来。
“瑶姨，帮我寄这些信，还有找一个人，可以吗？”我把一堆信放到我和她之间的桌面上。瑶姨看了看我，笑着说好，还问我要找谁。
我又拿出一张纸递到她跟前，“就按上面写的找就可以了。”她接过去看了看，又正眼盯着我好一会儿，笑了。
没有我喜欢的路，我自己开出来第三条。
作者有话说
第13章 范书瑶和弗莱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