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今日之日无烦忧 ...
-
伴随公鸡打鸣的声响，金娣从床上坐了起来，按平日的作息，先洗漱再做了一家三口的朝饭又去牛棚喂了自家叫大黄的牛。等到回到家里唯一的木桌旁，姆妈和阿爹已经坐在桌边等着了，姆妈和气地唤了一句：“阿娣啊，切（吃）朝饭。”阿爹端起碗示意可以吃饭，一家三口才动起了筷子，“阿娣，一霎（现在）地里佛忙（不忙），侬叟等了窝里覅扯尅哉（你就呆在家里别出去了）佛俗要素撒各（否则要晒死的），姑娘噶里佛好库各（姑娘家里不好看的）”阿爹夹了筷咸菜到金娣家里。
“哦，晓得在，啊嗲（哦，知道了，阿爹）。”金娣温顺地回答，然后默默吃着自己的朝饭。
吃罢朝饭，阿爹拾了锄头下地了，姆妈往阿三家去讨做鞋垫的样子了，金娣收拾了碗筷，去屋后头洗衣。
洗完、晒好衣服，已经是晌午，金娣走到灶台前开始烧起南瓜绿豆饭，“秋老虎来在，啊嗲佛晓得额为切佛住（秋老虎来了，阿爹不知道会不会受不了）”金娣一边做饭一边担心下地的阿爹的身体。
等饭做好，金娣先勺出一大碗放到橱柜里晾着准备给姆妈吃。又准备了一个大碗装的满满的用碟子盖上，拿着一截竹筒装满井水塞上油纸布，把两样东西放进了送饭用的小竹篓。做完一切，金娣就着井水吃了小半碗南瓜绿豆饭锅巴底，吃到八分饱的时候欢喜着还能剩下点当夜饭便提起小竹楼给下地的阿爹送饭去了。
地里的日头很毒，阿爹看到金娣送饭来了要紧让她到树荫下面，把饭拿出来以后，阿爹立刻狼吞虎咽起来。吃晚饭，阿爹赶着金娣回家：“阿娣啊，噢扫就尅，啊嗲等了树无地困一些再做活，一霎天捏，快就尅（阿娣啊，快点回家，阿爹在树下睡一会再干活，现在天热，快回去。”
“哦，够么饿叟就尅在（哦，那么我就回去了）”阿娣收起碗碟，挎着竹篓向家里赶。
干硬坑洼又窄小的田埂上，金娣仔细地走着，忽然从一边的稻田里窜出一个身影，金娣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大步，只见来一个高瘦男子卧倒在了田埂上，面色苍白，口唇干裂，双眼焦距涣散，口中喃喃：“水，水•••”
“县桑（先生），侬那昂（你怎样）？”金娣怯怯走上前问了一句，看男子仍是叫唤着水，就从竹篓取出了阿爹喝剩的井水，蹲下抬起男子的头慢慢给对方喂下，男子感受到最终的清冽，迫不及待汲取起来，一没当心呛到“咳咳——”
“侬当心底，好伐（你小心点，好吗）？”金娣看着虚弱的男人没好气地说。
男子喝了水清醒了点，看到自己倚在一个相貌普通的村姑怀里，挣扎着立了起来。
金娣急着回家，也对男子没有其他想法，绕过对方就欲离开，男人一把拽住金娣的衣袖，金娣气闷开口就是一句：“县桑，侬弄弄清桑啊，饿本侬切许，侬要得饿那昂（先生，你搞搞清楚，我给你喝水，你要对我怎样）？”
“姑娘，你说慢点，好吗？我从京上来，不大懂南方的方言。”男子讪讪地说完放开金娣的衣袖。
“我说，先生，你搞搞清楚啊！我给你喝水，你要对我怎么样？听清楚了吗？！”金娣的火爆脾气被激发出来，男子没料到南方的村姑能说京话愣住了，金娣看对方没反应就准备立马走，刚一动身，就见男子一瞬绕到自己面前。
金娣眸光微微一闪，“害怕”地问道：“你想怎么？我阿爹就在不远处，你敢碰我，我就叫救命。”
男子心中不屑地想：就你这姿色还要我碰你？“姑娘，你误会在下了，我是京里来南边做生意的，结果到这一不小心遭了贼手，盘缠都被拿光了，在下只是想问一下附近有没有农家可以借住一宿，明日我赶路到集镇就可以找到家人的。”
金娣思索着男子的话语，确认没有大的纰漏，开口道：“这附近就我家一家三口，别的人家要再走两里地才能到，而且那家离得集镇更远，集镇离这里还有半天路呢。”
“那，请问姑娘，可以让在下借住一宿吗？在下实在是走不动了。”男子低声请求。
金娣又打量一番男子，说：“要不你先和我回去吧，等晚上阿爹回来，他自会答复你，我一个姑娘家做不了主的。”男子点点头，跟在金娣身后。
“阿娣——那昂瑟刚爱就来（阿娣，怎么这么晚回来）？”姆妈在家门口远远看到金娣就发问道，走进一看金娣身后有一男子，脸色更加沉了下来。
金娣赶紧上前抓住姆妈的手撒娇道：“姆妈，剃捏呀，楼郎酷基恩个奴宁，给社给本瑟过得酷中在，一霎天呀喝在，饿里酿给等了窝里各厨房该里困困，门叫叟酿各薄，额好啦（姆妈，天热啊，路上看见这个男人，他说他被贼骨头看上了，现在天也黑了，我们让他蹲在家里的厨房睡睡，明天就叫他走，好不好啦）？”
姆妈听清原委，展开眉头，又叹叹气：“侬啊——等的写，侬啊嗲一要社侬在（你啊——等一下，你阿爹又要说你了）。”
“姆妈社口以本侬柱廊在（妈妈说可以给你住下了）”金娣尽量放慢地说。“侬叟困了厨房该里。”抬起手指指厨房的门，男人半知半解顺着金娣的手领会了意思，自己慢慢走进厨房。
“姆妈饿尅揍夜饭，侬叟飕得些，等的写阿嗲叟就来在（姆妈我去做晚饭，你就坐一会，等一会阿爹就回来了）”金娣和姆妈打过招呼转身进入厨房。
姆妈不放心地在金娣身后叮咛了一句：“够格奴宁，侬要当心点（那个男人，你要小心点）。”
“晓得个，姆妈（知道的，姆妈）。”
进入厨房，金娣也不理呆站着无所适从的男人，依旧先在灶上的大锅内舀满水，然后自己坐到灶膛前生火，从灶门洞里看灶上开始冒白烟估摸着水烧开了，就起身打开锅盖，先用水瓢舀了半锅水到一个木桶里搁到一边，然后从米缸里舀了一瓢子有点发黄的米到还有点水的锅里，接着把橱柜里做朝饭剩下还泡在盆里的绿豆悉数倒进锅，最后用大铁勺慢慢搅拌两下方才盖上锅盖。而后，金娣把橱柜一角的小半个南瓜拿出来细细清洗了一番，打开灶台上另一口锅，先把木桶里的水舀了二分之一到锅里，又从橱柜里拿了个蒸垫平放在锅里，在蒸垫上铺了一层纱布以后，金娣把小半个南瓜放上蒸垫、盖上锅盖。
一切的事情做完，金娣才松了口气，一抬头看到男子尴尬地站在厨房墙边，眉头又稍稍一皱，转而开口：“你今晚就住在厨房这里，我家屋子小，没有客房。等一会吃过夜饭，你和我去搬两张长凳，再到屋后头去取块旧门板，我给你搭搭，可以挪出来个休息的地方。现在虽说天热，但乡间不比城里，晚上冷着呢，我等下再给你拿床被子。”
“呃•••姑娘，刚才在家慈面前为何不讲京话呢？还有，夜饭？是宵夜吗？没想到乡间竟然还懂得食宵夜，呵呵——”
金娣看着眼自问自答、笑得很不自然的男人，嘴角抽搐的越发厉害起来：“我的京话是偷偷学的，在家当然是讲家里人都懂的人话，干什么要讲那劳子鸟语？”男人的笑消失了，额头的青筋不住跳动。“夜饭是晚饭的意思，我们乡下本就家家户户都穷，谁有那些闲钱去吃什么夜宵？看你金贵的样子，想必是大户人家出来的，搭床的的事情大概也就用不着劳您大驾了。”一番话把男人差点没给噎死。
金娣不愿再多看男人一眼，就到屋后头去收衣服了。
晚上阿爹回到家，得知金娣把一个陌生男人领回家，虽然在陌生人面前多说什么金娣的不是，却也狠狠瞪了金娣几眼。夜饭在一片沉默的气氛里结束了。
吃罢夜晚，姆妈让金娣先去给客人搭床板，自己默默收拾了碗筷。阿爹拉了张小木凳做到门口，点了旱烟“叭叭”地抽起来，男子见这家人似是不乐意搭理自己，又因为自己是在是弄不太懂吴侬软语的意思，也没有主动和金娣阿爹说话，只是有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就跨进了柴房，在柴房也无所事事只好坐在金娣已经搬好的板凳上发呆起来，恰好金娣抬了张木门饭进来，看见某人只是呆呆坐着也不起身帮忙撇撇嘴：真是公子哥，也不知道吃人嘴软，一点眼力劲都没有。
“先生，麻烦你让让。”
男子从沉思中回神才意识到自己挡着人家姑娘干活了，又明白过来是在为自己搭床，心下有一丝不好意思，连忙上去要帮忙。
“别介，先生你只要一旁呆着就好，这种粗使活计，我们乡下姑娘都是一个人就可以干好的，别回头把你给累着了。”金娣暗暗讥讽道。
男子似乎没有听出话里有话：“姑娘，你别客气，在下乃堂堂一介男子，叨扰你们已经很过意不去，岂可再差使你。”说着就上去帮金娣把木板摆好。
金娣看他自己积极得很，倒是乐意偷懒了，转身又去自己房里把一床薄被抱了过来。
“姑娘，”男子叫住了金娣，“在下住在这里一夜，为何姑娘连在下姓名都不问•••”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金娣看得实在没有耐性。
“先生，我们乡下不讲究施恩要报酬的事情，家家户户都在自己门口摆上个水缸，任路人自己取用，今日，我们与先生非亲非故，只是看到一个路人有难随手帮上一帮，至于以后还会不会相见，这说不准，何况本就毫无关系，还不至于为了帮个人就要查户籍。”金娣放下一番话回自己房里睡觉了。
男子很郁闷，估计是没料到会有人用这么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去拒绝自己告知姓名，想自己在京上的时候向来是仰慕自己的姑娘打听自己，哪有自己要表露身份还遭拒绝的？不由又是一阵气闷。
回到房间的金娣躺会房间，一天的事情把自己给累坏了，闭着眼睛静静地想：今天这个男人，也许是我离开的一个机会，可是活到现在，毕竟不舍这样安宁没有杂事扰乱心神的生活；最主要，自己只是一个什么也不懂得村姑，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Lee了，这里真的不再是我原来呆的那个年代了，其实就这样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也是种幸福啊•••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今日之日无烦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