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我真不吃米饭

15、第 15 章

　　22.
　　“我快忍受不了精神上的打击了，所以我打算把我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方橙低下头，不再看何路。
　　“很久之前，我偶然在美术教室里，陈想想的一幅画上看到了我。”她小声的说着，“画的背后是陈想想亲笔书写的喜欢的人，我以为她是一个同性恋，她喜欢我。”方橙摇了摇头，“但这让我觉得无比恶心。”
　　“于是我开始捉弄她，霸凌她，看着这个令人作呕的存在不反抗的一切，我才能感到有些痛快。”方橙捂着头，“我不知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以前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
　　“从简单的捉弄，到无条件的暴力，我甚至把她绑在特质的麻袋里丢到了海边。”方橙落泪了，何路看到她的眼睛，那是抑制不住的悔恨。
　　“我把陈想想的事情告诉了朋友，老师，看着陈想想被所以人唾弃，我才觉得我心头的恨意有所缓解。”
　　“恨？”何路抓住了这句话的重点，“只是因为她喜欢你，你就恨她？”
　　“不！不是！”方橙的眼泪不停的滚落下来，她闭上眼睛，半天才说出来一句完整的话。
　　“我爸爸是个同性恋。”她夹杂着无休止眼泪的眼睛终于凝望向了何路。何路看着那双眼睛，溢满了自卑与可怜。
　　“他骗婚我妈妈，婚后和另一个男人还有着不轨的关系，”她终于逼着自己说出了所有。
　　“所以，这就是我对他们同性恋感到恶心和厌恶的原因。”她激动地拍打着桌子，“他毁了我的一生！”
　　何路低下头，不好再说什么，他一直以为作为施暴者的方橙，原来还有过这样一段受害者的时光。
　　“但是，我错了。”方橙的眼泪又一次流了出来，“当夏小荷录下了我校园暴力陈想想的证据的时候，逼着我和陈想想道歉的时候，我忽然发现陈想想画上的那个女孩。”她停下来，缓了缓，“更像是夏小荷。”
　　何路显然有些错愕，一时间里，如此庞大的信息量如同海潮一般向他涌来。
　　“我这才意识到，我错怪了陈想想。”她小声地啜泣起来，“可她面对我无休止，无人性的校园暴力，从来没有揭发我，而是一直默默忍受这一切。”她眼睛哭得通红，“而我只因为一张画，毁了她的一生。”
　　何路皱着眉，看着方橙一点点平复下情绪，他才能努力开口。
　　“那请你告诉我，陈想想的死，到底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之前撒谎了。那天晚上，我见到了陈想想，活着的陈想想。”她拧着眉头，似乎是不愿回忆那噩梦般的场景。
　　“她在我面前，服用了药，自杀了。”
　　何路惊呆了，他以为终于可以触及真相，却不想得到了她自杀的消息。
　　不，不会，如果是自杀，她为什么要把□□粉末装进胶囊里？可是面前方橙的表现，真的不像在撒谎。
　　“还有…”她努力开口，“我当时吓疯了，所以拼命的跑开了。在离开的时候，我见到了武星。”她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他也见到了陈想想的尸体。”
　　何路猛然抬头，武星一直都知道陈想想的死，可他一直在自己身边，装作了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就是说，那些监控录像，那些从他家中找到的证物，和方橙作证的，武星的一切所为，彻底形成了完整的逻辑闭环。
　　“我让他不要声张，帮我这个忙，他答应了。”方橙平复了情绪，“所以上次在警局，他才会引来那个局长阻止你们查下去。”
　　何路简单向方橙说明了陈想想案的情况，也就是说，在死无对证的前提下，可以基本认定是武星杀了她。
　　看着陈想想的表情一点点错愕起来，他还是只能这样下出定论。
　　两个人安静了一会，几乎是同时提出了彼此心里的疑问。
　　“但是…武星为什么要帮我？”
　　“那武星…杀陈想想的动机是什么？”
　　何路愣住了，他琢磨了一会，也只能得出武星想要祸水东引，才会一直引导着他们的侦查不停的以方橙为重点，想让方橙的嫌疑更大而避免自己被怀疑。
　　“他知道陈想想喜欢夏小荷。”方橙忽然惊叫了一声，“所以，他算是因为陈想想是她的情敌而杀了她吗？但这怎么看都太不符合逻辑了啊。”
　　“所以，从头到尾，真正在整个案子中，最后能证明一切，也是至关重要的人，却是我们一直在忽视的人。”何路的脑海里突然有了一个震撼的猜想，映照着碎片般零星的证据，组合在一起，罗列出了一条通路。
　　一个声音在他的脑袋里敲响，夏小荷，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

　　方橙自首，又成了推动陈想想案子直到高潮的爆炸新闻，又把陈想想的可怜身份推向了风口浪尖。
　　有人苦痛陈想想受人迫害，真相尚未明晰，而同样也有人骂陈想想是同性恋，她自作自受。舆论压得事情不断发酵与膨胀，警方为了稳定民众反应，向社会面公开了嫌疑人武星的杀人证据，杀人凶器，和杀人流程。
　　整个重案小组反复讨论，还是无法排除武星的嫌疑。在武星死无对证，社会面日益激起的民众剧烈反响要求下，他们只能先用武星给社会一个交代。
　　何路自然是不信的，他一定要找到夏小荷，他要得到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可他不管用什么办法，就是联系不上夏小荷。
　　“给我一天，就一天。”何路几近是哀求着孙善承。“给我一天的时间我就可以把真相调查出来。”
　　“真相就是武星杀了人！”孙善承把茶杯拍在桌子上，“你还不明白吗？何路？你做警察也有好些日子了，这种赤裸裸的证据堆在你面前，你还不相信这是真相吗？”
　　“那你告诉我，武星为什么要杀陈想想，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真的只是表面上的情敌那么简单吗？夏小荷的口述都没有，凭什么给武星定罪？”何路横着眼睛看他。
　　孙善承的脸绷的很难看，“你就是不明白，现在他们在乎真相吗？他们在乎的是警方给出一个解释，一个能让公众信服的解释。”他冷笑了一声，“这案子多久了？都结过案的案子又查了一遍，不丢警方的面子吗？”
　　他转过身去，不再看何路了。“越早公布真相越好，我们没有时间去佐证你的推断了。”
　　“好。”何路呆笑着点了点头，“我会让你后悔的。”
　　“不用了。”孙善承冷漠地笑了笑，从一旁的桌子上拿出一份合同文稿。
　　“今天是你转正后，第一轮综合考察结束的日子，局里上级领导在对你综合考量过后，发现你还是不适合这份工作。”
　　何路一下子觉得整个世界无比荒谬和可笑。他最后没有再说话，默默的点了点头，一步步离开了警局。

　　在大门口，他忽然看到了方橙，戴着手铐的方橙，冲他笑了笑。是那种，释然的笑。
　　“谢谢你让我解脱。何警官。”
　　他有些不明就里，带着询问的目光看向她。
　　“从目睹她死在我面前的每一天，从我得知我害了她的每一天，我都愧疚的如同活在地狱里一样，我努力让自己忘记，我努力去欺骗你们，我努力不去想起，可那些就像不可抹去的伤疤一样，每天刺痛着我。”
　　她挥了挥手上的手铐。“我这样，终于算是对得起想想了吗？”她笑了笑，看向了远处最后一抹晴空。
　　“想想，你会原谅我吗？”
　　看着她的身影被几个小警察押着一同远去，何路突然一阵悲哀，她也是个不幸的女孩，因为不幸，所以施暴，因为施暴，所以不幸。
　　这世界总是阴差阳错，一环错了，环环相扣的，让人在不自觉中就走向了地狱。
　　他学着方橙的样子，看了看天上的晴空，无数云层笼罩着阳光的夺目，他们蹦跳着想要冲出来，却被厚密的云烟覆盖住。然而这些光芒从来没有放弃，它继续努力的跳跃着，终于从一个角度俯身向下，来到人间，进入了何路的眼中。
　　他眯了眯眼，从刚才的那一刻起，他已经不再是一名警察了。这就是说，有关陈想想和陈想想的一切，他不需要再知道任何了。
　　他最终还是决定去看看周鹤。

　　“我在里面都挺好的。”隔着玻璃窗，周鹤苦笑着冲何路点点头，他显然很久没有休息好了，他的脸上充满了沧桑和疲惫。“陈想想的事情…怎么样了？”
　　何路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也只能忍着慢慢开口，“已经和我没关系了。”
　　“什么意思？”
　　“我被解聘了。”他还是这样说道。
　　“你不是已经转正了吗？”周鹤吃了一惊，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时签订合同，警局领导为了怕转正期一过，新人就丧失了工作热情，所以又增添了两轮的转正后考察，如果在期内被上级认定不够评估标准，还是会被解聘。”
　　周鹤的眼睛里透露出难受，一颗眼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看看咱俩吧，两个年龄大好的青年，因为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一个没了大好的工作，一个没了自己的人生。”
　　何路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弄清真相，至少有人，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知道陈想想的冤屈。”
　　“但我联系不上夏小荷，我没办法…”何路也认可周鹤的说法，那也是他一直以来不愿意放弃的原因。
　　“对了。”他说，“我记得上次和夏小荷见面，她说她不久后就要出国留学深造了。”他猛然睁大眼睛，“没记错的话。”他靠近了监狱玻璃板的传声器。“好像是今天的飞机。”
　　何路错乱了。夏小荷的离开让何路心里最后的猜测得到了印证，无论如何，他今天一定要见到夏小荷。
　　“你要在里面好好活下去，坚持生活两年，开始你新的人生。”何路最后寒暄着，急忙离开了监狱。
　　周鹤仰着头，看着昏暗的房间内透过铁窗映射进来的一点点光芒，他自言自语着。
　　“新的人生？”
　　他的手心里攥紧了牢房门锁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