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尽狂沙》小W李博

145、两棵树

　　澹月一点没犹豫。
　　“没问题！我就在地铁站附近呢，您发个位置，我坐车过去。”
　　“你发位置给我，我让车去接你。我这边不太方便进出。”
　　一小时后，澹月到了麟公子下榻的别苑式的酒店。
　　酒店的风格和澹月去过的北京那间类似，大大的花园里，几座风格典雅的三层小楼若隐若现，每栋小楼都有独立的小院，私密性非常强。
　　车子刚一开进小院，麟公子就从楼里走出来。看着澹月从车里下来，麟公子的心莫名地觉得安静、舒服。
　　女孩还是那么的漂亮，一件经典的长款黑色羽绒大衣，牛仔裤，球鞋，搭配一个浅色亚麻托特包，朴素又不起眼。那高挑的身材，秀美的容貌，随意扎起的长发，又让所有的普通变了味道。
　　见麟公子出门迎她，澹月快走了两步，张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
　　“孙老师好！”
　　女孩活泼开朗的样子，让穿着休闲装还一脸严肃的麟公子一下子卸下了包袱，一脸轻松地回应着澹月老友相见般的热情。
　　俩人信步走进了小楼，马上有侍者接过澹月脱下的羽绒服。
　　只是去学校和老师见个面，澹月一身日常的学生装扮。浅灰色羊毛开衫内搭一件修身的白衬衫，简简单单的很好看，只是这典雅又奢华的环境，让注重场合的她有些不好意思：
　　“来这种地方，我应该稍微打扮一下的。有点失礼了，您不在意吧？”
　　女孩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漂亮得实在，哪里还用打扮！
　　麟公子欣赏地看着她，笑着摆摆手：
　　“哪有这么多的事儿啊！朋友见个面而已，我不也是随便一穿。”
　　澹月开朗地笑起来，孩子气地吐了吐舌头：
　　“您这随便一穿跟我的随便可不一样！您穿的可是Armani当季推出新款，品质一如既往地优秀，价格也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关键您穿着也很搭，无论颜色还是款式，都非常符合您气质。”
　　麟公子笑容可掬。
　　“能得到专业人士的认可，不赖！我是个懒人，对着装这事完全不懂，都是助理安排的。我的要求不复杂，依次是舒适、简单、美观。品牌不品牌的，我真的不care。”
　　澹月真诚地竖起了大拇指：
　　“同道中人！我跟您一样，也是这个观点！”
　　说着话两人走进了小客厅，服务员已经把茶具摆放好了。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喝着醇香的红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人，竟都觉得是那么的舒服。
　　麟公子刚刚谈了个大项目，虽然结果尚可，但过程却很让人冒火。以至于这两天就连他的助理都尽量不和他说话。
　　吃过午饭，所有的工作算是告了一个段落，按照行程安排，他们要回北京，转天一早就回巴黎。
　　车子行驶在路上，麟公子闭目养神，助理和司机小声聊天：
　　“咱们上次是不是就在这个地方吃的早饭啊？我看着挺像的。”
　　“好像不是。咱们去的那家的牌匾上写着‘中华老字号’，刚才的那个写了吗？”
　　“写了写了。天津的煎饼馃子还真是好吃。那天周小姐多给咱们买的那几套，中午我在微波炉里叮了一下，虽然比刚出炉的差些，可还是挺好吃。”
　　……
　　周小姐？周澹月。一张干净美丽又活泼开朗的笑脸一下子出现在了麟公子的脑子里。于是他想都没想就拿起了电话。
　　三言两语过后，麟公子跟助理说：
　　“安排一下，回酒店。”
　　现在，俩人面对面坐着。看着澹月那张青春洋溢又美丽的脸庞，麟公子觉得自己的决定很明智。
　　香气缭绕在房间里，刚刚还心生孤独的澹月也安定了。
　　虽然他们不过是林子里的两棵树，平行地杵在那里，各自愉快或感伤，但当一阵风刮掉树叶，让他们短暂交汇时，分享的愉悦也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来了。
　　参加修老师个人作品展的幸福感，终于有了一个出口，麟公子脸上流露出的理解的欣赏，就是澹月想要的。
　　“很想看看你的作品，方便吗？”
　　麟公子很真诚，澹月也没扭捏，把手机中的小视频拿给他看。
　　带有强烈民族元素又很时尚的礼服，简洁又精致，如同人们嘴里的“第二眼”美女，越看越有味道。
　　麟公子看得很认真，除了夸奖，还提了很中肯的意见：
　　“我是个外行，说不出个子丑寅卯，但有眼前一亮的感觉。只是我觉得作秀的时候，模特的配饰还应该调整一下吧？现在感觉有点啰嗦了，还有发饰和妆容也欠点火候，不够大气。”
　　澹月听得很认真，对着自己的作品看了又看，再竖起大拇指为麟公子点赞：
　　“对！太对了！我也觉得差点意思，就是说不出哪差了。嗯，啰嗦了，实在啰嗦了！整套饰品摆上去，减分了！都拿掉得了！孙老师，您一下子就看到了我的毛病，厉害！”
　　作品的品质提升了，澹月特别开心。
　　“这些饰品对我而言特别珍贵，它们是我在苗寨下户淘换来的，又专门找了当地的工匠，让他们按照我的思路改造过。虽然费时费力还费钱，可就觉得很值，很好看。因为有了这样的主观意识，就总想给它们找一个展示的舞台。这么一来，创作的时候主次就乱了，被它牵着鼻子走了！”
　　“很多时候好的素材太多了，反倒容易束手束脚。艺术的事我说不清，但不管做什么，想要完美，首先得舍得。去繁从简，大拙至美。很多东西回归到生活的本真，自然会有让人有耳目一新的感觉。”
　　麟公子的话让澹月愣了，似曾相识的感觉一下子涌入了脑海。
　　见澹月没说话，麟公子笑了一下：
　　“我这些理论是不是不适合用在艺术创作上？”
　　澹月慌忙摇着头：
　　“您说得太好了！前不久几乎一样的话，我的好朋友也跟我说过。那个时候我心浮气躁的，拿着一大堆的自认为宝贝的素材，拼命地往作品里塞。设计一稿垮一稿，急的我都要脑梗了。结果他帮我理清了思路，跟我说了您刚刚说的那番话，卡在脑子里斑块一下子就被冲走了，那叫一个爽！今天您又跟我说了这样的话，原来优秀的人，思想都是相通的啊！”
　　澹月真诚又感性的表述，让麟公子颇有些兴趣：
　　“我猜这个好朋友就是你特别喜欢的那个画家吧？”
　　“对，就是他。我使劲追却没追到的人。”
　　一句话顺嘴就说出来了，但却莫名地感到伤心。
　　这段一厢情愿的爱情，给予澹月的伤害，只有她自己最明白。人前的洒脱和理智，是真的，没装，但内心里的痛又有谁能知道呢？
　　仔细想来，从这段感情开始，澹月的人生经历了巨大的变化。让她从一个自信到狂妄的女孩，变得小心翼翼了。
　　没有人知道人前依旧开朗阳光的周澹月，内心曾经的耀目的光芒褪去了多少。曾经的热闹默默地撤离，因为她没有和周沐流着同样的血，没有让至今难以忘却的高维嵩喜欢，还有就是，秦春巧和他……
　　澹月没有嫉妒春巧，没有怪过春巧，这些她曾经表达过的心声，都是真的。爱情就是你情我愿，不是买东西，先到先得，春巧没错，高维嵩也没错。
　　他们没错，错的是自己！莫名其妙的自信，自以为是，在现实面前被炸到灰飞烟灭，只剩下些尘埃。
　　今天，在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面前，尘埃在心里翻腾起来，让澹月忍不住想要倾诉。
　　那些不愿更无法对人言的苦闷，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说了出来，那些泛起的尘埃从心里跑到眼里，让憋了好久的眼泪争相恐后地跑了出来。
　　“我一直安慰自己，这可能就是成长的烦恼，可能是每个人都会经历的事。但现实不是这样的，我想要保持和原来一样的状态，不可能了呀！除了自我麻醉和欺骗，还能如何呢？”
　　一条温热毛巾递到了澹月的手里，看着麟公子怜惜且温暖的目光，澹月感到很窝心，也很不好意思。
　　匆忙地擦了把脸，澹月泛红的脸上满是歉意。
　　“对不起了，孙老师。我也是疯了，不知怎么就跟您说起了这些。都是些垃圾情绪，希望不要影响到您。”
　　麟公子给澹月的杯子里换上新茶：
　　“有什么对不起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朋友，不管是因为信任我，还是只是把我当成树洞，我都愿意听你倾诉。嗯，我想问问你啊小朋友，你刚刚跟我说话的时候，是不是把我当成树洞了？”
　　麟公子微笑着。那笑容在澹月看来，竟然是那么的慈祥。对，就是慈祥！
　　澹月唰地又落下了眼泪，然后又噗嗤一声笑了。
　　“嗯嗯嗯，我就是把您当成树洞了。我可能是想，咱们这两棵树，根本就不在一个林子里。我不小心神游到您那边，胡说一通也没关系，秘密还是秘密，我这片林子里的树是不会知道的。因为我不愿意他们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