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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一帖膏药,两包青稞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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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元元只摇摇头,说:“自贴了药,便不疼了。”
刚说到这里,却听见旁边门内一阵脚步声响,接着门吱呀一声打开,就听见梅姐的声音说:“阿元年轻,既住咱们家,到底担些责任,去西边迎迎看——”
刚说到这里,忽然瞧见夜色中站着的杨元元和陈笙,就停住脚步,道:“回来了?瞧,二更多了,我正要和你张大哥去找你呢。这位是?”走近了仔细看陈笙。
杨元元心中有些愧意,道:“今儿一时没留心,从绣坊出来天就晚了,腿又不舒服走不快,幸而遇到陈官人,相送我回来。”
就向梅姐道:“这是陈笙陈官人,便是上次我同你说过的,买过画的客人。”
又向陈笙道:“这便是梅姐,这是梅姐的夫君张大哥。”
陈笙便向张成拱手,两下里见过,梅姐的夫君张成状貌憨厚,人虽能干,却不爱说话,梅姐就一笑,道:“大家进院里坐吧,寒家窄舍,陈官人勿嫌简陋。”
陈笙道:“哪里,今日也是凑巧,遇着杨姑娘,因见天晚,便顺道相伴一程。”
略一踌躇,又道:“梅姐盛情,却之不恭,只是今日我还有些琐事要办,待翌日再来拜会如何?”
梅姐听完,脸上露出笑颜色,瞧了杨元元一眼,道:“那也成,不敢耽搁大官人贵干,闲了一定来我们这寒舍坐坐。”
陈笙答应了,就和梅姐张成告别,又转向杨元元,杨元元忙说:“多谢陈官人。”
陈笙一愣,随即一笑,说:“无妨。”点一点头,就别了三人,自往南去了。
待他走后,梅姐方拉杨元元一起进院里,一边问她今日如何,怎的这么晚回来。
杨元元又道了歉意,梅姐说:“我非是要管你,只是你年轻,世道之乱你尚不晓得,可不能大意。”
杨元元点点头,同梅姐一同进入客室,王氏已经在卧房里躺下了,保儿和福儿跟着她一起,也已经在床上睡了。听到动静,王氏遥遥的问:“杨姑娘可回来了?”
梅姐答应一声,杨元元就轻轻走到王氏房门口,问她今日腰疼可好些了,王氏一边咳嗽着一边说:“到这岁数,哪有好的时候儿,今儿歪了大半日,好歹松缓些。”
梅姐就送进一盏茶来,说:“泡了甘草,夜里咳嗽时润一润吧。”放在王氏枕边。
王氏点点头,向杨元元道:“我虽没生女儿,这媳妇儿比女儿还强。”
杨元元笑着说:“阿婆这般疼梅姐,自然该着孝顺媳妇儿。”
说了一会儿话,方出来,梅姐就将晚上煮的汤圆热了一碗出来,让杨元元吃。
杨元元本不饿的,大概晚上路走多了,此时倒真有些饿了,笑道:“我又叨扰你一遭。”
梅姐笑道:“这有什么,也值得说道。”又问她今日去找绣娘的情形。
杨元元一边吃汤圆,就一边一宗宗的告诉她,又让她看买回的绣品,告诉她陈笙也要参股的事。
梅姐道:“我也听人说过一耳朵这陈大官人,听说他是西南人,做的是大宗的南北宝货生意,怎会看上咱这小小的营生?更何况,他是行商,居止无定,他是认真的?”
杨元元搅着汤,道:“我瞧他不像假话。”
梅姐道:“若得他帮手,自然好生得力,只是——”
说到一半又截住,一笑道:“只是你单身在这里,没有父母相助,银钱各等的事项,自己要把握好,安全才是第一的。”
杨元元听梅姐这番话,模棱两可,含糊不清,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睁眼看着她。
梅姐就一笑道:“待寻铺子时,我若得空也同你一起去,替你参谋参谋。”
杨元元才明白梅姐是担心自己安全的事,就点点头,低头道:“我虽有父,但母亲早丧,也无姐妹,自从相遇,得你多方照顾,感铭肺腑,你若不弃,我便拜你做姐姐如何?”
梅姐少见的现出忸怩之色,道:“咱们如今就和姐妹一般,那些繁文我不大惯受。”
杨元元知她是个不喜作假的人,说话爽直,这也正合杨元元的脾气,因此也一笑,就又说些别的。
看看到三更天气,杨元元便告辞,拿着绣活回了自己的偏院。
进来一片昏黑,摸黑中将灯烛点着,又到院里打水,因想起出门时将院门从外锁了,便去开院门,准备将锁拿下来,从里面再插上。
这半旧的院门是平江城常见的式样,简单的两扇黑门,铜环挂锁,杨元元推门时觉得似有东西挡着,再一推那阻碍似乎就没了,她没有拿灯,从门隙里将锁打开,再推开门来,却见月影下,有个黑漆漆,瘦小的人影站在门边。
杨元元吓了一跳,正要说话,却见那人影比她还受惊,转身就往巷子外走,从那衣着,裸露的细瘦胳膊,杨元元却有些认出,似是那日在街上见过的那小乞丐。
想是他见这里僻静无人,想在这遮雨檐下熬过一夜,不曾想门却开了。
“哎,等等。”杨元元不觉出声喊他。
喊了两声,这小乞丐方慢慢站住,远远的回过头来。
“你饿不饿?”杨元元就问。
“这儿有些糕,你一会子来拿。”她指了指门阶,就抽身回了房中,翻一翻案上的点心盒子,却见里面只有两块剩糕了,就都拿上,放在一只碗里,端回来再看,却见巷子里已经空无一人,杨元元想一想,还是将碗放在了门前。复关上门,插上栓子后,回到房里。
夜色深沉,她坐下来,将今日得的银票拿出来,总放在一个荷包里,放到贴身衣裳的口袋里,取了水洗漱了,就在桌前坐下来,托着头沉沉思索,今晚的事一幕幕浮上心头,陈笙是第一个买她字画的人,如今又愿意助她一起做这一项事,他为了什么呢?
也许有些人就是什么也不为,就如自己,虽忙前忙后的要做这一门生意,究竟底里,却也非是为赚银钱,她如今只对做事有兴趣,使她忘却自身的弱小,而感到生之快乐。
她在桌前坐着,写完每日例行的字,又看了两篇书,方吹熄了灯,上床睡了。
晚上风飒飒,吹过巷口的竹林,房中暖热,她只盖了薄薄一张被单,很快就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是个饱足的好觉。第二日起来,感到疲劳一洗而空,天气也愈加晴暖。
杨元元原本打算去找木工坊的,既然陈笙说了他来办这件事,她便将这一日空下来,将素日整理出的,可用于刺绣的图样整理好,预备晚些送到绣坊去。
午饭后梅姐从街上回来,却托着一大一小两个纸包进来,她将纸包往杨元元的书案上一放,笑道:“呐,给你的。”
杨元元正在纸上描红,吃了一惊,抬头见是梅姐,笑道:“什么事,这般高兴,这是什么?”
梅姐在杨元元平常坐的一张凳上坐下,用手绢扇着风说:“打开瞧瞧,你便知了。”
杨元元瞧她神色,狐疑起来,忽然嗅到一股略熟的松香味来,疑心更盛,脸也慢慢红起来,且不打开,问道:“是哪个送来的?”
梅姐笑道:“哪个,难不成还有两个?自然是昨儿那位陈官人了。”
“早上我刚在街边坐下,就有一个伶俐小伙计跑来,送了三包东西到我桌上,说‘小包是杨姑娘的祛瘀止痛药贴儿,另外两包是些吃食,陈大官人请梅姐和杨姑娘尝尝。’就丢下三包东西走了。我待要追,又丢不下摊儿,且人家也不单是给我的,只好拿了回来。”
又站起来走近,向杨元元道:“大包里是一种叫什么‘青稞饼’的,说是那陈官人家乡的产物,你打开尝尝。”
她一边说一边笑吟吟的瞧着杨元元,瞧的杨元元脸更红了,将纸包放起,说:“我还不饿,晚些再尝了。”
梅姐抿嘴笑着,就出去了。
梅姐走后,杨元元坐在那儿,脸红了大半日才消退,一边自己纳闷,好好的为何脸老要红起来,以前——她不愿想以前,为了打断念头,将纸包挨个拆开来,见小包里果然是昨晚用过的那药膏,共有三五贴的样子。另一包则是一包形状不规则的圆饼,看着略硬,透着一股麦香和油脂混合的香气。
杨元元轻轻掰下一点来,放入口中,略硬,但随着咀嚼,却越见醇香。
纸包上有红字写着“青稞饼”三个字,青稞,是他家乡的产物么,这种食物,是他从小吃到大的食物么?
这样一想,杨元元觉得自己逾矩了,就又将饼包上,出了一会儿神,复又伏案画起来。
到了下半晌,起了几阵风,天又阴起来,隐约欲下雨的模样。
杨元元将及将花样集齐,去院里收了衣裳,觉出饿来,回房一看,没什么吃的,只有那包饼,就拿了坐在阶下,看着庭中几株花木慢慢吃着,忽然又想起昨晚放出去的碗来,也不知那小乞丐后来回来没有。
就起身来到院门前,打开院门,却见阶上那只碗还在,碗内的糕已是没了,杨元元四下看看,并无人迹,就将碗拿起来,收回了屋内。
吃罢了饭,将膏药也换了新的,杨元元就又伏案给花样染起色来。
这样儿一连过了两日,杨元元将要交付绣坊的花样全部整理好,这日天晴,梅姐正好有事也要去趟城西,杨元元就和她一起,雇了辆车子,走了一趟,顺道带她也去见过了谈好的绣坊和绣娘们,谈谈说说,又是至晚方回。
到家之后,两人都很疲累,杨元元只逗保儿玩了一会儿,就回了自己的院子,进房之后,复想起院门还是从外锁着,就掌了灯,又来到院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