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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父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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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儿同侍女们正在院中玩得开心。这个时节的鸟雀最多,在空地上撒一把谷子,用竹枝架一个竹篾罩,竹枝上系一根绳子。人都躲在一旁,等鸟雀来吃了,便把绳子一拉,大多都能捉着不少的。捉到的鸟雀都放在熏笼里,扑棱扑棱地拍着翅膀。
侍女们平日都在房中,很少有这样热闹的时候,都觉得有趣。其中一个叫犬君的小侍女最爱热闹,只是她性子急,拿竹篾罩弄了几次也没捉到一只,便趁人不注意开了熏笼想要捉一只来玩,不想被一只鸟啄了手。她手上一疼吓了一跳,都放开了熏笼盖子,那关的鸟儿便全飞了。侍女们听到动静都过来了。看到这样,便都知道了,说道:“犬君这个丫头,怎么总这么笨手笨脚的?又闯祸了!小姐和我们那么久才捉到这些呢,你一下子就全放了。”说得犬君都哭了。
紫儿看了,说道:“都算了吧,外祖母常说,玩弄生物是罪过的。我原来还打算一会儿就放了它们给外祖母积福呢,如今犬君既已放了,就当我已经放了。都是一样的。”
侍女们都知道紫儿是给小侍女犬君开脱了,都有些感动,也就不再说了,又劝了犬君几句,收拾了物品准备回去。
正在这时,却见尼君身边伺候的一个尼姑急匆匆过来,道:“小姐快回去吧!有客人来了要见你,师傅要我来请你过去呢!”
紫儿道:“这可真是奇怪,咱们这里素来没有外客,怎么今日竟有人来,竟还要见我?”
那尼姑低了头,道:“是僧都师傅带来的,说是京城来的……兵部卿亲王。”
紫儿一阵怔愣,少纳言乳母与众侍女也惊讶不已,都道:“他怎么寻到这里来了?”
少纳言乳母道:“亲王竟找到这里来了!这得费多大的功夫?小姐要见他吗?”
紫儿低头,好一会儿方道:“既来了客,总要见见的,随我回去换衣裳吧!”于是自己先行一步,少纳言乳母紧随其后。侍女们面面相觑,也忙跟上。
紫儿换上一见棠棣色的外裳,又重新梳了头,而后带了一众侍女随了那尼姑到了尼君的寝室。寝室之内除了僧都喝尼君之外,便只有一个年约三十许的男子正经端坐于尼君身前。听见她们进来的声响,三人都抬起头来看向门口。那男子原本是背着门口坐的,此时急切地转过头来,看向紫儿。他穿着藕白色金色圆底的狩衣,面容俊秀,温和柔雅,看向紫儿的眼神激动而哀伤:“紫儿……”
紫儿虽已经三四年未见过父亲了,但是父亲的样子如何能忘呢?忍住心酸,慢慢上前至亲王面前行礼道:“父亲大人,许久不见了。”
兵部卿亲王只觉哀伤欲绝,心爱的女人抑郁而终,可自己却未能见最后一面。女儿小小年纪蛰居山野,数年不见,已经生疏至此了。当下不由落下泪来。众人看了也觉哀伤不已。
尼君对他却是无甚好感,道:“紫儿已经来了,你有何事,就快说吧!”
亲王拭了泪,道:“紫儿的母亲是我对她不起,只是事已至此,言语已是无用,惟愿来生能与她再见,还她的深情吧!”
尼君本对他恨之入骨——娶了她的女儿,却害她抑郁而死,还不如今生未见呢!——只是现在听他对女儿这般思念,也不是假的,心下不由软了几分。又想到女儿对他虽也有怨怼,但临死前思念想见的也是他。思及那短命又多情的女儿,便又将那厌恶痛恨之心去了几分,当下也不搭腔,只是低头垂泪叹息。
又听那亲王说道:“紫儿是我和她唯一的女儿,蒙尼君照料十分感谢。此番前来我是想把紫儿接回去照顾。这里虽好,可终归简陋,于紫儿前途不佳。”
尼君本已软了大半心肠,可听得此话,不由大怒,冷笑道:“紫儿是我嫡亲的外孙女,又不是没有干系之人,我照料养育于她,何须你来感谢?”
亲王尴尬不已,道:“我言语不周,还请见谅。”
僧都也道:“王爷并无他意,你不必多心。”
尼君冷道:“你说要接紫儿回去,那接回去是要放在何处呢?”
亲王忙道:“自是放在我的正宅,紫儿是我心爱的女儿,哪里能放在外面任人欺凌?”
尼君越发气得发抖,道:“我方才还想着你人品不差,可现在看来你是糊涂的很,我女儿也是看错了人!紫儿和她母亲那样想象,一眼就能看出来了。你那正室善妒成性,将我女儿虐待致死,犹不解气。我听说,还将她住过的地方都拆卸干净,可见怨恨深重。只怕如今还是未曾放下的。如若紫儿同你回去,谁能保证她不会被欺负?你是男子,自可四方行走。紫儿一个女孩儿,年纪又小,在那里求天不灵,求地无门,你又可曾想过?”
亲王冷汗涔涔,道:“尼君万请放心,此次本就是我的正室提议让我带了紫儿回去居住……”不待他说完,尼君便抢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若真这般了解她,她又怎会明里贤惠,暗地里又三番五次派人上门羞辱我女儿?”
亲王面红耳赤,无言以对。
僧都坐在一旁本无话,此时便道:“此事你们说了也无用,不如就问问紫儿的意思吧!”
众人方将目光放在沉默的紫儿身上。
亲王亲切地对紫儿说道:“紫儿,父亲带你回京都好不好?那里有许多玩具给你玩,还有很多可爱的侍女,风景也好,住处也都布置好了。你一定会喜欢的。”
紫儿看看他,又看看尼君,忽然扑到尼君怀里哭道:“外祖母,你不要紫儿了么?”
尼君抚摸着她的头发哭道:“傻孩子,紫儿这么可爱,外祖母怎么会不要紫儿呢?只是,只是你父亲给你安排了更好的去处……”
紫儿哭道:“紫儿哪里也不去,哪里也不去……”尼君哄道:“好好好,咱们哪里也不去。”
兵部卿亲王尴尬无比地坐着,脸上都渗出了薄薄的细汗,眼睛里却是闪现着悲伤的感情。
紫儿擦了泪,跪至亲王身前说道:“父亲大人,外祖母身体不好,紫儿不能离去,要留在这里伺候外祖母。还请父亲大人恕罪。”
兵部卿亲王慨然一叹,失去了最心爱的女人不说,连她的孩子也保护不了,他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悲了。
秋风乍起,吹起无数凄凉。
兵部卿亲王在无奈中下山离去了。临走前他留下了许多名贵的布料,还有各种玩具书籍等。
夜晚,少纳言乳母伺候紫儿睡下。乳母问紫儿,道:“小姐,难得亲王大人来接小姐,为何不去呢?便是不想去正室夫人那边,依大人如今对小姐愧疚之情,小姐大可让大人在外面设一处居所啊?不是我多嘴,小姐在这里,毕竟无甚好前途啊!”
紫儿正被少纳言拍得要睡着,此时便道:“奶娘,父亲于我不过是一个名称罢了!”
少纳言听了,心中一酸,便落下泪来,看着紫儿可爱的睡脸,心道:“可怜的小姐,你放心,奶娘一定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