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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joker ...

  •   七月的海市大学里,荔枝树上挂满了诱人的红串串。那样的安静而妖冶地垂着,让柯佳圆联想到小区楼底下的那棵槐花树。
      一白一红,两个并没有什么本质相连的属性,只因静默地垂挂枝头,于是被柯佳圆视为具有美德的植物。

      那棵槐树总是五月准时抽出香味,简直比打鸣的公鸡还要准。
      柯佳圆家在京南的静林区的福霞街道,一个听上去就很土气,偏城乡结合部的位置。
      远离闹市,靠近机场。

      京南的城市规划是出了名的差,这点也是柯佳圆在大三的城市规划原理课上才知道的。
      在课件的PT上,看到作为反面教材的京南。
      有种像是在揭穿真相后,“你小子藏得够深啊”的恍然大悟。

      机场附近有大片未建造的空地,等着戴墨镜,腆着大肚子的老板来到这远眺,并拿出“三年赶英,两年超美”的气魄拿下这块空地。
      然后无数的洗脚城和棋牌室拔地而起。
      这样柯佳圆暑假会在家多待上一段时间的。

      但有这样野心的老板或许还忙着往对手公司的发财树里浇开水。
      因此现在还有大片的地可以用来种植。
      养鸡。
      挖野菜。
      感觉全京南的恋爱脑都应该搬到福霞街道。

      相信很多人会和柯佳圆一样,问过父母这样一个问题:“妈,你当年为什么嫁给老爸。”
      柯佳圆记得柯妈脸上露出了一丝少女娇羞,那是一种很不符合年纪诡异的红光。
      “因为他帅。”
      没错,柯佳圆的老妈就是一个纯纯的恋爱脑。
      据说,当年一眼看重了老爸的帅气,非他不嫁。
      所以她热衷于种菜。
      包荠菜馄饨。
      包蒲公英饺子。
      还有槐花炒蛋。

      柯爸柯妈A型血,而柯佳圆O型。
      柯爸柯妈文科生,而柯佳圆文科一级残废,理科还勉强站起来半条腿。
      柯爸柯妈噬醋如命,而柯佳圆在人生中第一次闻到醋味时,直接吐了半盆胃酸混合物。
      都是酸的。

      柯佳圆有时候庆幸恋爱脑老妈明智的选择,庆幸自己父母颜值的强强结合。
      但从以上种种迹象表面,她们家似乎信奉着:负负得正,正正得负主义。

      虽然有着父母给的一张还算不错的面容。
      但总感觉在申立清面前,左脸右脸上脸下脸都像是被“一键丑颜”一样,丑的出奇,哦对了,脑袋瓜顶也最好藏起来,因为申立清和柯佳圆站在一起时,大概率只能看得见柯佳圆的头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申立清面前抬不起头来。
      难道老天在暗示他申立清是个下头男?

      在图书馆里做着N2真题,耳机里不断循环播放着:“天気がいいから、散歩しましょう”。
      一到下雨,她的思绪就变得格外绵长。

      柯佳圆抱着一堆N2资料,她感觉到有毛毛小雨飘在了脸上,有些犹豫着是该大伞还是加快脚步冲回宿舍。

      下午刚下完一场大雨,阴晴不定的七月像是在一大口铁锅里,炖煮着晴雨大杂烩。
      天公拒绝偏私,不管你是喜欢晴天还是雨天,就像是不管爱吃甜的还是爱吃咸的小孩,你在这口锅里,总能挑到自己喜欢的口味。
      往往如影随形着你讨厌的口味。
      其实她自己一直躲避着一个事实——
      柯佳圆,其实喜欢雨天。

      从西荔图书馆回到宿舍的必经之路上,柯佳圆喂了猫,并且作为“目击证人”看到一伙学生拿着用两根叉衣棍做的加长自叉子对荔枝树上的红串串一顿乱捅。
      “同学,拿着。”“吃了你就是同伙了。”
      犯罪嫌疑人们对唯一的目击证人威逼利诱。

      看着那把带着枝叶的荔枝。
      还真是新鲜。
      她忽然就想到了时晤,如果是时晤。
      那他只用一根衣架就可以了。

      柯佳圆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来解释为什么她没由头地想到时晤。
      或许就像是处于记忆边缘的人,总是能出现在自己的梦境那样。
      但是,她昨晚又梦见了申立清。

      每每当她就要遗忘有关申立清的事时,每每申立清就这样像是站在她记忆边缘的陡峭悬崖边时,明明只差最后一个悄无声息地推力,便能将他彻底推入记忆的谷底时。
      柯佳圆不知道,自己的梦为什么就这样又来拉了他一把。
      将要遗忘之际,重新拉回。
      周而复始。
      死灰复燃。
      像是永世不得解脱的炼狱。
      难道就因为她没吃够三百个橘子就要坠入地狱吗?

      身边的一切都莫名其妙和他扯上了关系。
      比如长得很像他的时晤。其实柯佳圆也知道,这俩人除了顶着一副相似的皮囊外,内里的性格简直就像互补的集合。

      或许,两人的外貌并不相似。
      柯佳圆忘了说,她是个十足的脸盲。
      其实申立清长什么样子,她在高中三年没有认真看过。
      准确来说,是没敢认真看过。
      视线多在他脸上驻足一秒,都怕全班皆知她的“司马昭”之心。

      又比如为什么要学日语,她对外的一致口供是:喜欢看日剧。
      这句话倒是不假。
      但不是最真的。

      高考结束后没几天,柯佳圆还没睡够高中三年欠下的觉,看到安澜在班群里组织的唱K。
      “桂圆,你来吗?”
      安澜的邀约,柯佳圆没什么理由去拒绝,而且她本人也并不社恐。

      只是,她。
      她的mp3里全是英语单词。
      日语歌。
      她完全不会念。
      跟着罗马音也很吃力。
      还有纯音乐。
      在KTV现场给他们Bbox一场?

      在京南那个冗长的夏天里,一切都没有随着高考的结束划上句号。在此起彼伏的歌声中,柯佳圆在每个人的眼神中,都读到了一句相同的自信——似乎高考对于高三(1)班的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短暂的逗号而已。
      他们对“友谊天长地久”深信不疑。
      他们不会像句号一样空心。

      高考结束后,大家都“扔掉了”穿了三年已经洗得发白的江实校服了,那浅蓝色的海洋在KTV包房里退潮,所有人穿得花花绿绿。
      或许只是“夜总会”模式像接触不良而发出的五色灯光,让每个人都染上了一层昏暗的颜色。

      安澜坐在柯佳圆旁边,高中三年扎了半永久的马尾此时终于刑满释放,她散着的长发温柔地披在白底碎花的连衣裙上,稍稍打扮了下便十分漂亮。
      她身上,还有一股淡淡的栀子清香。

      那种漂亮是让柯佳圆相形见绌的漂亮,她低头捏着自己的白T,牛仔裤,柯佳圆扎着“妈,头发扎的有点紧”式的马尾,露出光亮的额头,乱飞起的碎发勉强能修饰一下她的额角。

      “桂圆,你怎么不点歌啊?”
      申立清绅士地将麦克风递到柯佳圆面前,她垂着头,连连谦虚摆手,“我不会,我真不会。”
      麦克风收音效果很好,整个包房里都传来了柯佳圆经麦克风有些变质的音色。

      “没事,大家都在随便唱。”
      她不好意思去接那个如同奥运火炬炙手可热的“圣火”,于是申立清将麦克风放在了柯佳圆面前的桌上,碰撞桌面时,发出噼里啪啦的杂音。
      一如初见申立清时,那个染着红发的化学老师,腰间别着的小蜜蜂扩音器,发出的噼里啪啦的杂音。

      她在内心不断质问着自己。
      柯佳圆,你在扭捏什么?
      你在惺惺作态什么?

      不知道谁点的《打上花火》,已经响起了如同涨潮的海水,迎面的海风吹动小镇彩色贝壳风铃般的前奏。
      如果这就是语文老师在课上不断重复的通感,那么她此时一定已经被潮水湮灭了。
      浸泡,腐烂。
      在高二学农时,放成的烟花,没说出的告白,像是乘上了注定晚点的火车,准时出现在一年后的站台。
      又是打上花火啊。
      又是一年夏天。

      安澜看出了她的焦灼和拘谨,替她接过那个麦克风,“我会点日语,我来我来。”
      “就知道你是个老二次元了。”申立清将话题引到了他们最近一起追过的番上了。

      “阿诺hi————唉什么来着哈哈哈哈”安澜并没有谦虚,她会一点日语,只有开头的三个音节读准了,将近五分钟的打上花火,就被他们用哼哼唧唧含混其词的歌词和轻哼的旋律糊弄了过去。
      如果她会日语。

      “八爷要知道你唱成这样,还不如让这首歌烂在厂里。”
      无伤大雅的玩笑话,只会出现在关系好的朋友之间有。
      她和申立清,不是朋友。
      只是即将分别的同学。

      唱歌的唱歌,打牌的打牌。
      老田大喊一声“王炸——”,就从牌局上抽身出来,把那如同烫手山芋的麦克风捧在手中,像是哥伦布开启航海时代一样,作为不折不扣的英语课代表,老田开始了KTV英文歌时代。
      对于柯佳圆来说,这里顿时沦为英语听力的炼狱。

      更令她如坐针毡的是,英文歌的MV里,大多是热辣性感的欧美辣妹,她和申立清还有安澜并肩坐在一起,看着应接不暇的大腿,胳膊。
      怎么有种,一起在看□□影片的怪异感。

      只有断了七情六欲的老田看不出这丝诡异,沉醉在音乐的世界。
      行吧,柯佳圆承认自己,心是脏的,看什么都是脏的。

      “老白,往里坐一坐,我来打一局。”KTV里还有另一波坐在角落里打着掼蛋的白期等人。
      对于他们这群刚毕业的高三生来说,这种等级的娱乐已经十分足够了。
      毕竟,在老师眼皮子地下,用网格纸上偷摸传着下五子棋和接龙写小说,已经是最大胆的事了。

      柯佳圆对掼蛋斗地主没什么研究,她来打牌,纯粹只是为了躲着申立清。
      于是连输几局,也很应当。
      她的队友老白是个天赋型的数学高手,在《打上花火》响起之前,他相信能依靠数学知识“人定胜天”。
      但在柯佳圆无敌的输牌技巧面前,就算是高斯转世的老白,也能输得底裤不剩。

      感谢柯佳圆,粉碎了他去澳门的赚第一桶金的念头。
      小广告里所说的“美女荷官”,没机会见到了。

      “不是姐,你不留底牌的啊?”
      此刻安澜和申立清他们出去透口气买饮料,老田也累得躺在沙发上看手机。

      没有人在唱歌,KTV里回荡着白期痛苦的哀嚎,“不是,我一直很好奇,你这脑子,数学是怎么考过我的?”

      看着白期虚着眼睛的鄙夷神态,柯佳圆不甘示弱地回道:“呵,一直好奇,你想了这么久都想不通,我看你果然很笨。”

      “空一道填空题加数列大题第三问。”
      一道填空题5分。
      这句话的意思是。
      江苏高考未改革的数学145分,是老白的上限。

      “这么看得起我?”老白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笑,手里继续洗着牌。
      “那就两道填空。”
      上限变成了140。
      羞辱!
      “行——”白期后槽牙,要承受一些他这个年龄本不该承受的压力。

      “谁来和桂圆组队,我是不行了!”
      “不是,不就输了几盘嘛,”
      “不就?几盘?你是和我八字不合,还是这幅牌不合您的手感?”
      “你这么一说……确实有点”
      “牌太多了,我手抓不住,先出了再说。”

      “我来和她组队。”这声音是申立清的。
      她拿牌的手僵住了。

      柯佳圆背对着包间的门,虽然室内和KTV走廊没什么温差,但她还是感觉到一股暖流从后往前冲。
      回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带着笑意大大方方地举着手。
      你人真好啊,副班长。

      “我也来!”安澜一个顺势坐到了柯佳圆对面,笑着看向

      “申公豹,你行行好,替天行道,就收了她吧。”
      语文成绩一向很差的白期果然口不择言。
      封神演义没看过?
      你确定要找申公豹替天行道?
      还是说,柯佳圆和申立清组队了。
      安澜就可以……

      柯佳圆真想穿越回三年前,告诉蒙在鼓里的自己:白期喜欢安澜!
      你拿这个痛击他!

      不过,算了,她的捉弄还没有上升到恶意。
      毕竟这位和她“同病相怜”的可怜数学课代表,也暗藏着和自己一样腐朽发霉的心事。

      流水的牌局打了一圈又一圈。
      他们的心情两个人像是在噤声地品尝着过期的酸奶。

      “对不起,我实在不会打”柯佳圆和申立清一组时,完全换了一个风格,从逮到啥打啥,变成了一张牌不出的葛朗台。

      她想着,如果申立清手里的牌出不去了,还能用她手中的牌救救他。
      “哈哈,抓不住。”她手小,一直不出牌,堆积的牌总想从她手中越狱。
      明晃晃的大小王就这样掉落在老白和安澜面前。

      安澜假装闭上了眼睛,摇着头,喃喃道:“看不见看不见”
      老白的数学理论也完全失效了。他甚至没看见柯佳圆正慌乱地将那两张大小王撤走,并以为那两张牌出过了,于是肆无忌惮地打出了一张“2”。

      “出小王。”
      申立清用手捂着下半张脸,悄悄地对着柯佳圆的左耳说。
      柯佳圆余光里的申立清和她越靠越近,她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刚藏好的大小王就这样又重出江湖。

      “别紧张,一张就够了。”申立清悄声补充道,“大王还是小王都可以。”
      “你要留大王,还是小王。”
      柯佳圆忍着让自己不动,他们之间的距离从来没有这么近,只要她现在向左稍稍偏下头,她的脸颊就能蹭到申立清的手背。
      步步紧追,无路可退。
      但她不敢。
      “小……小……小王。”

      “嗨嗨嗨!禁止交流。”安澜假装拍了拍桌子,笑着申明规则。
      申立清捡起桌面上那张黑白的小王,将这张牌插回柯佳圆如同小山的牌堆里,并有理有据地回怼道:“没有交流,我在教她。”
      昏暗的灯光下,柯佳圆看着牌堆里没有颜色的小王,她的世界,开始因为这点涟漪,晕染上了大王牌面上的一层层颜色。

      柯佳圆傻傻地站在靠近田荔餐厅下坡的路灯下,丝丝细雨产生的水雾已经让丁达尔效应达到了极值。
      周围打荔枝的团伙也散的差不多了。
      雨渐渐大了起来,下坡铺的沥青路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膜,一圈一圈的波浪迂回地飘到她的脚下,昏黄的路灯在其中撒下点点神明的烟花。

      柯佳圆却失神地愣在原地。
      她想起了打上花火的那句歌词
      “寄り返す波が”(涌动的波浪)
      “足元をよぎり何かをさらう”(掠过脚边究竟掠走了什么)

      她看着手上的用来记日语的笔记本,黑白封面上跳跃的小人,不知道为何此刻像极了那张joker牌。

      沥青路……申立清。

      够了!别想了。
      怎么就算逃到这么远的地方,所有的一切,所有的记忆都还是和他有关。
      凭什么,凭什么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她努力地想要去忘掉申立清。
      不断告诉自己,他们不可能,他们从来就不可能。

      高中毕业后,一切都不会再重遇。
      搞不懂为什么她会这么执着地吊死在这样一棵树上。

      明明这棵树从来就没有向她招过手。
      为什么为什么。
      明明申立清只是对她做出了一些普通同学的举动,除此之外什么也没做。

      为什么他能平白无故地在她心里待了这么久。
      为什么他莫名其妙地拔得头筹。

      柯佳圆感受到了强烈的无助感。
      她想逃脱记忆潮湿的沼泽,却总是在自救的过程中越陷越深。
      谁能来,救救她?

      22:09
      【15】后天期末考,明天我想上一次课
      【15】上午10-12可以吗

      22:30
      【大阪黑鸡】嗯
      【东京白切鸡】可以

      嗯,换个微信名,心情舒畅多了。
      算了,还是再改一下。
      Final版:京东白斩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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