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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安土镇(上)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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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把掩饰用的假砖挪回原处,一瞬间重回黑暗的怀抱。滑下高高的货架后才发现,为了保持平衡而抓住窗台的右手已经痛到麻木,他差点以为卷曲变形的指头以后都会保持这个僵硬的样子。
可是一旦滚烫的血液流过,手指很快就会恢复原状。他摩擦揉捏着冰凉的指尖一边这么想着。
他也曾梦想过拥有不一定精致美味,却能一口气吃到饱的食物;严冬的时候没有皮肤裸露在外,顶着风走也不怕;屋子里有床,配有一把椅子的圆桌开门就能见到。
然而就是这样简单的东西,没有钱都不行。在连自己的血肉都不放过的安土镇的饥渴面前,金钱如同倒进水里的盐一样,无论多少都还是不够。
『将要在安土度过漫长岁月的,一定不能是人类呢。』被女人们留在原地的交谈又响了起来。
那抹艳丽的淡紫轻轻地浮动着,将耀眼的冬阳从黑暗深处拉出来,在眼前慢慢铺平。
他知道镇长家有个和他同年的男孩,是镇长某次外出时亲自带回来的,但是直到今天他才有了只能用模模糊糊来形容的印象。
无法选择而不得不出生在安土的小孩子的生存之道,和虽然不知就里却已然踏上安土土地的小孩子的生存之道,是相同的吗?
至少那孩子不用像地鼠一样,躲在冰冷窒息的地下咀嚼偷来的硬面包;当他长高以后能穿上班老爹送来的合身的衣服,坐在红木的书桌前阅读撰写在羊皮纸上的文字;他用金制的餐具把银制盘子里的美味餐点送进嘴里,晚上睡在能衬托他美丽头发的丝绸被单中;他不用拜托坏脾气的农夫让他干些粗活以换取清水一样的浓汤,当然更不可能讨好木栏里的牲口让它们在他搬走些许干草的时候不要出声。
如果可以去憎恨就好了。
没有庇护者、没有安身之处,年纪太小而没有足够的力气担负合适的工作,不甘心也只能在野兽的群落中挣扎求生,被欺负、被嘲笑、被背叛……即使这样也还是想活下去,不愿已然获得的生命因为安土的遗弃而失去。
为什么自己一定得承受这样的命运呢?仅仅因为自己出生在安土吗?同样在这个世界出生的人,不是还有不用工作就能过上安逸生活的存在吗?这其间叫人想不明白也无法接受的差距,为什么就不能去憎恨呢?
强迫的也好,把紧锁在自己身上的压力转移为对他人的憎恨的话,那么抛弃人的自尊,成为比野兽更凶狠、更残忍、更狡猾的野兽;或是加入策划某个阴谋,让自己从中获利,干脆替代某个嫉恨对象的位置,然后摆脱现在的凄惨生活——要做到这样的事会容易的多吧。这是在这个安土,最简单直接也最为有效的办法。
男孩回想着镇上唯一的一幢连墙壁都是石头的建筑。虽然对镇长家的牲畜棚轻车熟路,却从未真正进去过里面。
安土的恶魔,会是什么样子的呢?明明知道对安土的任何一位居民来讲都太过危险,他还是忍不住好奇了起来。
遗憾的是现在才刚过中午而已,没办法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跑去。
金线绣成的长春藤和闪闪发亮的铜钉一瞬间滑过脑海。太阳转过针尖那么大小的角度以后,男孩靠在镇外谷仓的阴影下,打量着靠近封雷森林边缘的空地上新支好的帐篷。
堆满用绳子绑好的货物的二十几辆大车整齐地停成一个方阵,马被卸下御具牵到一旁,围绕着大车的帐篷里有护卫和干杂务的人谨慎地进进出出。
商队一类的活计向来轮不到像他这样的小脚色,镇长和大老们早已按现金和实物分配好了,商队离开后会有新货上市。一般来说实物的交易是付出和货物等重的黄金;也可以以物易物,粮食为等重的三倍黄金计算。而现在商队扎营的地方会变成临时的交易市场。
即使有不成文的规定,他还是可以向货物以外的东西下手,比如说商人或扈从们的私人财物。商队越大随行的人也就越多,其中一定会有鼓鼓的钱袋在等着他;就算一个钱袋没那么鼓,五个钱袋加起来也会变的很可观。有些护卫看起来不怎么起眼,却拥有相当不错的剑鞘;当他们发现自己有几件换洗衣物不见了的时候,商队早已出了安土的地界。而这些编外的手脚是不会遭到镇里规矩的阻止和惩罚的。
虽然安土镇是北上为数不多的补给点之一,但在其吃人不吐骨头的恶名前放弃这条商路的也不在少数,入冬以后连五辆货车的小商队也不常见了。显而易见,光是货车就超过二十辆的商队,就安土来看也绝对是条少见的大鱼——胆敢以这样的规模堂堂进来安营扎寨的,如果不是走投无路,那么一定是刚入行的白痴。
如此体恤他的烦恼而适时出现的大型商队,真是谢了!男孩愉快地打量着那些有条不紊彼此穿行的人们,开始物色他的第一个目标。
辚辚的车轮声不慌不忙地出现在街道的转角处。男孩认出是镇长家大门外的三辆马车之一。
护卫们抬头看了看,并没有试图上前询问。马车绕着帐篷围成的大圈外侧行进,停在通往森林的路旁。
车门打开的瞬间,不容错认的淡紫色头发一闪而过。说是不容错认,男孩还是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他乘着商队的马车到这里来这件事本身就值得推敲。
看起来好象是想见什么人的样子。车夫打扮的人很快地从帐篷间跑过,护卫们露出困惑的表情聚拢过来。
男孩也离开了自己的位置。还在想着要怎么下手才好机会就来了,这个商队真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福音。既然如此,他也只好不客气地接受了。
果然如他所料,马车附近几乎没有看到人影。他用磨练已久的动物缘让马匹安静下来,将身体贴住车轮正对帐篷的帆布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