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桥》苏予微

8、我们开始变复杂

　　我们开始变复杂

　　妈妈留下了一块钱，叫我们去菜市场买一块豆腐，这样她晚上回来的时候就不用绕路了。
　　“菜市场怎么走？”
　　其实我更想说的是“我们不知道怎么去啊”，可是我说的和想的不一样，没人会知道。
　　“问马路上的大人，他们会给你们指路。”
　　是的，我说的和想的不一样，没人会知道。

　　我有些害怕，可是更多的是新鲜和高兴，这是一个我从未做过的使命。

　　所以我和琦琦，在做好了一切准备，就像是要去参加一次行军一样，出发了。
　　就连以前到过的地方，在我看来都变得更加光彩动人。会有蝴蝶飞过去，会有大车鸣笛。我和琦琦，手牵着手，其实我更相信是我在保护她，我们手牵着手，小心翼翼地盯着马路对面那个红绿灯，它一转成绿色，我们就跑过去了。
　　等到我们在红绿灯下头喘气的时候，聪明的琦琦，她说：“菜市场是往这边去吗？”
　　我不知道。
　　可是我是姐姐，所以应该是我去解决问题，应该是我去拦下一个骑着车，或者撑着伞走路的大人，一个城里人，和我们长得差不多却很不一样的人，去问他，说：“菜市场往哪边去？”
　　可是他们是大人，尽管男人女人都想表现得自己和蔼可亲，可是当他们在马路上遇见像我这样的小孩子的时候，他们都不想说话。他们看我一眼，然后听我说“菜市场是往这边去吗”，然后他们骑着车走掉。

　　“他们很忙，他们不晓得照顾别人。”琦琦蹲在我旁边，对这地上的一道裂缝，说。
　　“嗯。”
　　“这样很不好。”
　　“嗯。”
　　“艾莎？”
　　“我们怎么去菜市场？他们不说话。”
　　“我不知道。”

　　他们不说话，不是他们不会说，是他们不愿意。也许，他们觉得除了自己的孩子以外的所有孩子都是坏孩子----可是他们一点都不知道我们，我和琦琦，我们还没有上学，可是我们已经会查字典了，我们认识很多字。那些字都很漂亮。
　　我们开始看马路上的车，好多车。
　　没有一辆车会为小孩子停下来，不，不是小孩子，是我们这样的小孩子。我们不漂亮，没有漂亮的衣服，没有好看的、特别贵的小鞋子，没有画笔，没有家庭教师。所有的小公主们，她们都有这些。可是我们不是。我们连灰姑娘都不是。
　　一把剪刀，硬生生地戳破了蝴蝶的茧。

　　“艾莎，你看。”
　　“嗯，看什么？”
　　“那个阿姨，她的车篮里，是菜。”
　　我有点高兴起来，说：“我们快走吧，她是从那边过来的。”

　　我们很快地就买到了豆腐，然后很快地就回了我们的小房间。
　　我感觉很舒服：七号桥里没有不停的车，没有不说话的大人，没有那些让人讨厌的事情----只有公主的梦。

　　有一天，会有一辆车，带着我们离开七号桥。
　　不管它是什么，我们会离开。
　　我就是知道。
　　因为它是七号桥，没人能永远和它见面，它不收留那些不那么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