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骄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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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碧墨如烟，嫩草新色，花红柳绿的金明池畔，马球场上往来如风。
一骑黑马绝尘而出，季时卿跨坐马上，一身水柳骑服，窄腰束袖，手中球杆挥舞，弯腰击球。马球飞跃而起，划过朗清的天，直直飞入球门。
“好哎！”
她娇呼一声，白皙的脸颊泛起红晕，笑意融融的桃花眼中是胜利的喜色。
“哐！”场下铜锣敲响，酣畅淋漓的赛事终结，红旗十筹，黄旗三筹，公主赢的毫无悬念。
季时卿下马，将马球杆随手扔给在旁侍候的小厮走出场外。她一出来，原本兴奋地观赛的人都把头缩回帘子里，对她避之不及。
原非小跑过来，捧着一张笑脸：“公主，您今儿打得真好！”
季时卿眼里笑意分明，十分受用他的吹捧：“走，叫着两两咱们去醉卧楼喝酒去！”
邯郸城里八十八坊，西市东肆，若论茶酒美食、万柳百花自是平康坊首屈一指。平康坊二十四间，论酒色数百福楼名声一绝，论花色则归月楼当仁不让。
醉卧楼名头也是响当当的，只因其招待的客人特殊，位置便落在偏僻的角末。去归月楼的是遍寻胭脂色的男人，来醉卧楼的便是要寻翠松青柏的女子。
浪荡不羁的平乐公主季时卿，自是这里的常客。
奢靡敞阔的房间里，琵琶声铮铮入耳。坐堂前弹奏琵琶的少年皓月之姿，眉清目秀，指下风雷之音。
案上摆着鲜瓜果脯，银壶里玉酿琼浆。季时卿与唐苏两靠在一起，正举杯对饮。
“公主，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快了吧，上次来信他说月底就回，没几日了。”季时卿笑着眯起眼睛，“等他回来叫着子霁，咱们一起去打马球。”
唐苏两想了想说：“后天我便要启程回黑蒙关了。”
“怎么这样着急？”季时卿翻起身蹙眉看她，甩手将酒杯扔在桌子上，有些泄气，“我还想着你多留些日子，多陪陪我。”
唐苏两垂下眼帘，手指搓着酒杯。
一旁随侍的小相公眼明手快地拾起公主的杯子，仔细擦干净又将案上酒渍抹净，重新倒了酒放在她面前。
唐苏两低着头小声问：“师兄回来，你们是不是要成亲了？”
琵琶声愈急，将她的声音掩去大半，季时卿听不清，挥了挥手。长生本垂眸扫弦，却敏锐地按住琴弦，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唐苏两摇摇头，突如其来的寂静让她感到不适，她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我回来也两个多月了，将久离军易涣散人心。”她将盏子里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向后靠倒在扶栏上，“黑蒙关好啊，大漠长河，比京城痛快！”
她的脸上浮现出笑意，是不同京城女子的潇洒。季国公幼女唐苏两，东境赫赫有名的小将军。季时卿想，她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恣意洒脱，快活不拘束。
季时卿瞧着她好，虽心里不情愿，也不想扰她忧心。她低叹一声：“雁归有两年没回来了，你也走了一年多，难得回来还不能聚到一块。”她嘟囔着喝了一口酒，又长叹一声：“再过些日子，子霁也该能上战场了。”
唐苏两也被勾起惆怅。他们四人从小一起长大，读书习武，青梅竹马。可长大了，就像四散飘落的蒲公英，归期难期。
她托着腮，手肘支在桌子上，目不转睛地看着公主。她有一张太明艳的脸，比外面的春光还要明媚，娇嗔喜怒都叫人喜欢。她的眼光太直，季时卿从愁怨里抬起头，怔愣片刻上去抱住她。
“我们说好了，我成亲时你一定要回来。”
唐苏两收起手回抱住她：“若是军中无事，我便回来。”
季时卿皱起眉头，老大不高兴：“我不管，我叫皇兄下旨行不行，国公爷不会不放人的。”
唐苏两无奈地笑了笑。这就是季时卿，她想做的事总是想尽办法去做的。
“好。”她应下，心里却空了一块。
平乐公主成亲啊……虽然如今仍没有明旨赐婚，但谁人不知，平乐公主的未来驸马是长昭公世子方霖。
唐苏两苦笑。英武不凡、光风霁月的少年郎，谁能不爱呢？
长昭公世子回京，是春色正盛的时候。
晴日好时光，邯郸城外十里长亭沿途草色新碧，碧色连天，间或有盛开的虞美人，一眼望去花色斑斓，美不胜收。
清风拂面，季时卿张了个哈欠，闻到花草的香，更加昏昏欲睡。原非挺着肩膀，让公主的头挨在他的肩头。
见她神色倦怠，频频哈欠，原非心疼：“公主，咱们是不是来早了。”
她咂咂嘴，抹去眼角的泪花，合着眼小憩：“昨儿个说了是辰时。”
“世子爷知道公主不爱早起，每回都是辰时末刻才回城的。”
“雁归派人传的消息，不会有错的。”她嘟囔了一句，又张了个哈欠。
原非撅起嘴：“公主，要不要去马车里歇一会儿。”
“不用，我就在这儿等他。”
远处传来杂乱的马蹄声，扬起尘烟。季时卿闻声睁开眼，挺了起来。她捋了捋头发，又捋捋衣服，转了个圈。
娇艳的桃花衫，轻薄的织光锦料子，柔和的贴着她的身躯，衣上绣桃花，自肩膀至脚踝，一朵艳似一朵。
她本生得貌美，芙蓉面，樱口朱唇，柳叶眉，一双潋滟桃花眼，总是勾人心魄地含着薄薄笑意。锦缎似的长发绾了半髻，配上珠簪，戴璎珞，眉间一朵花钿。如此这般，娇艳动人，就像三月天里最艳的花，极尽绮丽风华。
“好看吗？”
原非使劲儿点头夸赞：“好看，公主艳比桃花，明媚动人 。”
季时卿咧嘴笑开，远处的马队飞奔而来。她提着裙子跑出长亭，站在路边招手。
策马一行数十人，一马当先的是位少年，穿着褐衣铠甲，面如远山皓月，清风徐来。
他在离季时卿几步开外死死勒住马，没让尘烟沾染她漂亮的衣裙。
“雁归！”
方霖入宫面圣，季时卿随着一起去，她也不在后殿等，堂而皇之地站在皇帝的檀木桌旁，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方霖。
方霖站在殿中，长身玉立。饶是被季时卿的目光干扰，他仍目不斜视地上奏军务，声音如绕梁曲，不急不缓，恰到好处。
季时卿喜欢他这个样子，凡事拿定，总是叫人觉得安心。她勾起唇角，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秋水剪瞳中悠荡着一片纯然笑意。
皇帝向后倚着雕花靠背，垫着丝绸软枕，舒适的样子倒好似心思没放在军务上。他的眼睛一会儿看看方霖，一会儿看看季时卿，也不知道神游在哪里，偏偏他总能对方霖的奏报指点一二，句句切中要害。
方霖是极佩服的，愈发绷紧神经。季时卿撅嘴着很是不高兴。照皇兄这个样子问下去，得什么时候能回去？她还想着和方霖去逛逛园子，玫瑰园的花开得正好呢。
“唉！”极是突兀的，她大大一声叹息叫两个人的目光都转向她。见状，她又耸动着身子，颇为夸张地叹息一声，“唉！”
皇帝瞥她一眼，冷哼一声。季时卿立马咧嘴笑开，悄悄挪了两步偷偷用手去扯皇帝的袖子。
“行了，西北有长昭公与雁归，朕是放心的。其余军务明日朝后再议。”皇帝瞥一眼她这不值钱的样子，嫌弃道，“这丫头在这儿朕瞧着心烦。”
季时卿嘴角一撇，娇憨地跺脚，声音娇俏：“皇兄！我哪里招你烦！”
皇帝闷笑，威严的面孔上温情脉脉。他装作不耐烦地挥挥手，笑着斥道：“去去去，朕还要批奏折，你们退下吧。”
季时卿扬着头傲娇地哼了一声，忙不迭地走向方霖。
“雁归这次回京，多待些日子，也让这丫头消停消停。”
季时卿高兴极了。自从方霖戍守边疆，他们总是聚少离多。这一道口谕下来，他怎么也能多待两个月。季时卿立刻换上一张笑脸，谄媚极了。她转身朝上一拜，喜气洋洋地：“皇兄英明。”
方霖也笑，朝上拜：“谢陛下圣恩。”
“去吧，到花园逛逛，一会儿去芳华宫吃饭。”
“卿儿告退。”
“微臣告退。”
季时卿笑着牵起方霖的手就往外跑。看着他们的背影，皇帝无奈地摇摇头。
女大中留啊！
汪成海接过小太监送上来的新茶，转头听皇帝轻叹一声：“是该嫁人了。”
他弯腰将茶盏放在皇帝手边，又将旧盏子拿起来转身递给候着的小太监。等小太监拐进内门没了踪影，他这才低声问：“陛下是要为公主赐婚了？”
“这事还是要等方卿回来商量妥当。”皇帝敛去笑意，年轻的脸上笼上一层阴云，他端起盏子啖了口茶，“平乐的驸马若再承爵掌兵，那方家就真是站上风口浪尖儿了。”
汪成海垂头缄默。平乐公主位同亲王，虽不在朝为官，但手掌青麟卫，又有恩宠，权势滔天。长昭公方氏手掌西北长昭军，战功赫赫，已是煊赫之势，若两府联姻，世子爷将来承爵，怕是无人能再出其右。
静默片刻，皇帝松了神色：“左右这两人也无甚干扰，不急。”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骄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