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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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
Azi望着灰绿的天空，隐约透出芯片的人造眼骤然受到一束强光照射，他眨眨眼，迟钝地意识到自己应该低头躲避，但他一动不动，完好的人造眼里闪过乱码，蓬乱的头发被巡逻军粗暴拽起:“你呃——”
人类的血液溅进芯片，Azi直起身，踏在满地尸首上前行。他的衣服已经破损，冰冷的机械骨依稀可见，但他并不在意。
他慢慢走出了黑夜，站在黎明破晓前，记录下晨昏的交织，然后把它存入【COCO】。
你不在后的许多年，人造人逐渐学会了爱你的许多。
#001
“失败了啊，coco。”这是Azi出生时听到的话，那时他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也不知道这其中夹杂着的不屑与轻蔑。
“傻逼，滚。”祂的造物主叼着烟狠狠踹了男人一脚，在他浮夸的叫声中拿起毛巾轻柔地擦去Azi身上滑腻的组织液，“他不是失败品，只是需要学习，像是出生的婴儿，而我会是祂的家长。”
“啊。”造物主有些怔松，“忘了告诉你，我是Loco，是我一手研发了你。”
“而你呢，”Loco牵起Azi的手，带着抚上机械骨造的心匣处，“这里刻着的，就是你的名字——Azi，没什么意义，也是我取的。”
“总之……”他别扭地抱住Azi，相扣的指尖略微颤抖着，“我们现在是家人了，但等你长大，我就会放你走。”
那时的Azi只是木木地眨一下人工眼，连一个拥抱都不知道回予。
#001-*
“……Azi，你怎么在这儿？”润羽揉了揉眼睛，面上不免带着些错愕，“Loco呢？你居然离得开他？”
“死了。”Azi回答得漫不经心，像是在说一个不重要的人。
“‘树’在哪？”
＃002
Azi发现了自己与其他人造人间显著的区别——他的自主学习模板是不完善的。
由于自主学习模板的创造是一种不可逆的过程，残缺自主学习模板的人造人一般只能面临回炉重造的结果。但Loco执意将Azi带在身边，意图让他在观察世界的同时自主完善学习模板——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曾经有个老掉牙的故事:一位自主学习模板受损的人造人爱上了一名人类，并因此自我恢复了学习模板。”友人耸耸肩，“但，恕我直言，这怎么可能呢——人类和人造人共处了百来年，可从没出现过一例这样的伴侣。”
“或许，‘树’可以。”趴伏在操作台上的Loco嘴里泄出一句喃喃。在他面前，那片巨大的屏幕里正投影出他口中的“树”的三维模型。
“看那，它融合的多么完美。”Loco有些着迷地触碰屏幕，“谁能想到呢，谁能想到呢润羽？在没有和那些金属相连时，我们坚信它是一颗枯树，而那些金属在没有嵌入它身时，也被我们看做是破铜烂铁。”
“所以我想反驳你，润羽。”他缓缓直起身，转头望向不解的友人，“我私以为，这个故事的原型就是‘树’，而且这个故事并不老掉牙，至少它传递的观点仍是超前的——哦。”
他指了指润羽胸前的对讲机，不免有些戏谑:“让我猜猜，又是一起人类与人造人之间的斗殴？是什么原因呢？歧视吗？”
“你猜对了。”润羽叹气，“那些刚愎自用的人类，毫无羞耻心地利用着人造人本能的忠诚，终于——自讨苦吃了。”
“恕我直言，那群人便是社会的蛀虫，如果不是祖上有所贡献……”
“嘘、嘘。”润羽摇摇头，“小心点说话，保不准就被监听了呢——可别忘了你的身份。”
“——拆了。”
Azi突兀地插进了人类们的对话，而他话语中传达的内容叫Loco愣了片刻，然后有些惊喜地抱住他：“哦，Azi……”
“这是，我应该，做的。”Aki的语言系统有些古怪，时不时地便像现在一样卡顿，但Loco查不出什么问题，只当是自主学习模板给他带来的后遗症，“L……coco，今天去看什么？”
#002-*
“什——等等，冷静，呼——我——还有你，Azi，冷静点！”连对友人逝去的悲伤都还来不及表现，润羽下意识安抚Azi。
“我很冷静。”Azi面无表情——这只是他数年如一日的表情，“所以‘树’……请、告诉我，‘树’在哪？”
润羽充耳不闻：“我知道你接受不了，可你知道的，我也知道的，对吧？Loco是个聪明的小疯子，他一定知道自己会有这一天对不对？他早就铺好了路——”
“——我知道，所以，‘树’，这是他要我和你说的。”
“……这样啊。”他脚一软，瘫坐在地上，但同时也松了口气，“你是想越过我直接去找他吗，哈哈，可真无情……”
“……等等，”润羽的声线变得有些不稳，“为什么，是‘树’？”
“……”
“……啊。”他面上空白一片，灵魂仿佛都从张开的嘴里冒了出来，“他可真他妈是个疯子。”
“不是。”
“不是什么。”润羽“啧”了一声，缓过来后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你过来，我给你修修面部神经。”
“我知道你哭了。”
#003
Loco带Azi去歌剧院看了《春之圆舞曲》。
“觉得这么样？”Loco眼里亮晶晶的，像世界上所有富有分享欲的孩子一般纯净。
“好看。”Azi看着他。
“不要模仿我，Azi，你要自己想。”Loco把Azi的头掰向一边，强迫他去看《春之圆舞曲》的海报。
“我没有成型的情感模板，我不知道。”——这是Azi本来要说的——但是他想起Loco的笑声，当时剧场静悄悄的，只有Loco在他身边突兀地、小小声地笑起来：“你……为什么要笑？”
“唔？”Loco轻而易举地被转移注意力，“因为，他们永远的在一起了呀，像‘树’一样的，永远的在一起了呀。”
“可是，剧本里写着的是：‘Peer吃掉了洛’。”
“是这样，没错。”Loco蹙眉，他不知道怎么和不大懂感情的人造人说，“但是你知道peer吃掉洛的契机是什么吗？”
“是爱啊，Azi，它与你现在所能接收到的爱并不相同，但它确实是爱啊。”
#003-*
当Azi走出润羽的小屋时，纷扬的桃花落在他眉峰、鼻尖和翘起的睫毛上。
“春天？”Azi恍然。
“哦，桃花开了。”润羽走了出来，他换上了昔日的制服，时隔数年，倒是依然合身，“现在桃花很少开的，看来你今天有好运了。”
“好运？”Azi一动不动，他的眼膜上模模糊糊扑闪着一瓣粉白，右边心房奇异地跳动着。他的虹膜旋转、扭曲，然后“咔嚓”一声，把好运记录下来。
“喜欢。”
眼前突然湿润一片。
#004
“老实说，如果你想了解情感，最好不要太依赖Loco。”
“依赖？”
“对，依赖——呃，好吧，你了解到了其中之一。”润羽有些尴尬，“但说真的，如果你想了解别的，你应该离开Loco，像许多获得独立证的人造人一样。”
“你看啊，你所知道的情感都是来源于Loco，可是那只是Loco的，而不是你自己的。”
“而且情感这种东西，它是复杂多变的，像哈姆雷特——哦这个你不知道，‘一千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Loco不能代表你，你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地观察Loco并且模仿他吗？”
“——不。”Azi反对地异常坚决，“我不会离开他。”
“好吧，好吧，我知道，新生的人造人都会这样。”润羽耸耸肩，“有趣的‘造物主依存症’。等到你们有了微妙的分歧后，自然而然就会痊愈了。到时候，你可就再也讲不出这话啦哎呀——”
Loco摆着臭脸从润羽身后走出来：“你在对Azi灌输什么东西？”
“我又没说错什么，你这臭脾气。”润羽摸着屁股抱怨，“总不可能，你从没想过你要和他分离吧……呃，真的没有吗？”
Loco身子一僵，Azi静静地看着他，左心房那颗冰冷的模拟物此时似乎升起了温度。
#004-*
“好了，Loco有告诉你他在哪吗？”
“在‘树’的旁边，一个小房子里。”Azi回身看向润羽，花瓣随着他的动作散落，晶莹的、本不该有的泪水无法遮掩地流下，
“可是，我有了很奇怪的念头——我无法通过现有的资料去了解它。”
左心房的模拟物释放着高温，右心房里像装了只小鹿，他脸上难以自控地露出微笑：“我很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谁也无法分开我们。”
#005
“你真的会离开我吗？”
那天晚上，Loco多次对Azi欲言又止，终于在互道晚安后将自己的不安问了出来。
“你希望我走吗？”Azi将主动权放在Loco手上，这让Loco感到轻松不少。
“我应该放你走的——理论上。”
“理论上。”Azi盯着他，嘴里下意识重复着，虹膜扭曲、旋转，再一声“咔嚓”，他拍下了他的第一张照片。
“是的，理论上。”Loco并没有听到，他依然自顾自地陈述，“但事实上，就像润羽说的，我从没想过放你走，也没想过给你申报独立证书。”
“你觉得呢？”Loco抬眼看他，突然便萌生了罪恶感。
哦，我这显然是在欺负Azi，他连成型的情感都没有，真的可以表达自己的意愿吗？或者说，嗯，那个所谓的“造物主依存症”会影响他……
“——好。”Azi张开双臂，拥住他的造物主，“我向你保证，谁也不能分开我们。”
“什么？！”Loco惊讶极了，同时还有点羞涩，“谁教你的，这么肉麻的……这么肉麻的话……”
“这是我自己想说的。”
“呃……好吧……”他常不见光的皮肤红通通的，眼神也是飘忽闪躲，怎么也不敢和Azi对上，“嗯……你想学怎么弹钢琴吗？”
话毕，他便牵着Azi的手坐到钢琴前，并熟练的弹起《月光奏鸣曲》。
他潜意识里是明了的，Azi永远不可能愿意违背他的意愿。
#005-*
“是我避世太久了跟不上时代了，还是这个世界真的疯了？”润羽在一旁絮絮叨叨，“难怪你不觉得他疯，合着你也差不多嘛！”
“他不疯。”Azi还是那句话。
“好吧，随你怎么说。”润羽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这是他算好的吗？算好的你真的会愿意冒死运送他的心脏。”
“不是。”Azi停下前进的步伐，“他是想走的，他想放我走。”
“只是我走不出来。”
“所以我吃了他。”
#006
这样和平的日子大概持续了三个月，生科院的人突然闯上门，和Loco争执了许久了，但最终只撂下句狠话便走了。
而在他们走后没多久，Loco“哇”的一声突出一口黑血，见此情景，Azi短暂性的失去意识，而等他恢复过来时，Loco已经被他死死钳在怀中，几乎要喘不上气了。
“coco……”他松开他，左心房内的模拟物似乎比任何时候还要冰冷。
“没事，是我忘了和你说，跟你在一起的日子太快乐了。”Loco虚弱地笑笑，眼神有些涣散，“快乐到，我都忘了自己是个受制于他人的囚犯。”
“他们觉得我是疯子，但是又极度需要我的脑子，所以在很早以前便在大脑里植入了控制芯片，只要我有所反抗，就会惩罚我。”
“我被他们长久地囚禁在这里，你出生时见到的男人是生科院的检察官之一，来检测你是否对他们不利，所以他很开心你是个残废——但我不这么认为，你知道的。”
“润羽是我很早之前认识的朋友，我就只有他一个朋友。他能见我还是因为，那群王八蛋怕我形成反社会人格，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真是蠢死了。”
“他们今天来，大概是想榨干我最后一滴利用价值吧——那个芯片还能检测我的身体状况来着，他们大概也是知道我快要死了。”
一段长久的沉默过后，Loco压不住气，有些着急：“好吧并不是我忘了！……我只是，不想告诉你。”
“你……”Loco叹了口气，“你知道的，我很自私，就……对不起。”
“我叫润羽在‘树’的旁边帮我盖了座小木屋，为了置办他，我可是花光了所有的积蓄呢。”
“你的独立证书其实我早给你办了，就是不想给你。”
“总之，哪怕不喜欢，你也去看看吧，好吗？”
Azi说不出话，只是环住他的手臂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006-*
“到了，就在这。”
Loco的小木屋掩映在一片鸟语花香内，那株翠绿的、泛着金属光泽的树就屹立在视野的正中间。
“所有人都以为‘树’只是传说，亏他能算出‘树’在哪。”润羽将钥匙丢给Azi，“喏，去吧。”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不是放在何处的八音盒被启动，熟悉的《月光奏鸣曲》淡淡漂浮在小木屋里，这里有满地的绒绒毯、随风晃动的乳白风铃，柔软而巨大的花色沙发，看起来足够容纳两人的高脚床，以及一架……哦，以及一架自动演奏的钢琴。
“coco在哪？”Azi喃喃自语。
“叮铃铃”的风铃吸引他的目光，“树”布满他整个视野，他不自觉地朝“树”走去。
“树”是空心的，满是孔洞的树皮显示出内里满当当的琥珀，那里面蜷缩着一个人。
枝头点缀着的金丝铁线摩挲发出脆响，像是在为流浪的人造人欢欣鼓舞。
——Loco算到了吗？或许吧。但是他确实从未想过放Azi走。
——END——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