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尽欢》焦糖花生

6、揭

　　商府的订婚晚宴虽说准备匆促，却丝毫不逊色于一场国宴。除了商府私交外，商榷本人亦邀请了政商名流，众人齐聚一堂华光溢彩。

　　说是订婚宴，更像是商榷私人宴会。

　　其中不乏一些头版头条上的常客。

　　即使是黎家，除了提前赶来的黎耀堂外，商榷也是包机将黎家亲眷接来。包括黎耀堂的现任妻子杨舒及其两个子女，以及几位跟黎家算亲近的几房亲戚。

　　这些人的到来，并没有缓解黎耀堂的尴尬，他陪着笑脸不断被商榷引着见那些原本这辈子乃至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会打照面的达官贵人。众人看在商榷的面子上并未表露什么，皆是笑脸相迎与他言语客道。可这些在他看来，就像是被绑在耻辱柱上不间断的享受鞭笞之行。

　　耻辱。

　　压抑。

　　麻木。

　　绝望。

　　反观杨舒似乎早已忘记自己继母的身份，不停地呼朋引伴将自己的长女和幼子推至人前。黎瑶穿着碎花公主裙拉着同样精心装扮的黎松，两人不间断与人碰杯，仿佛他们才是宴会的主家。

　　黎瑶比黎苏苏小四岁。

　　也就是黎苏苏出生四年后，黎耀堂便和杨舒苟且，佯装在外为黎氏奔波时，两人窝在外宅媾和。

　　*

　　黎喆跑向宴会厅二楼的休息室，黎苏苏刚换完礼服，正坐在长条沙发上短暂休息片刻，杯中热腾腾的牛奶极大的缓解她的疲惫和焦虑，见到他扬起笑脸：“阿喆，你怎么过来了？”

　　黎喆手脚并用爬上沙发，踢下脚上的小羊皮鞋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发上，寻找好舒服的姿势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姐，我以后才不要结婚。太累人了。”

　　“这才是订婚呢。”

　　女管事倒了杯牛奶放在黎喆伸手能就能够到的位置，贴心地预备好后低声道：“黎小姐，您再休息五分钟，我下去跟二爷说一声。”

　　“多谢。”

　　黎苏苏感激地冲她露齿一笑。

　　等人离开，她也脱下鞋子，学着黎喆的姿势舒坦的躺下，怕压塌发型勉强撑着脖子。

　　姐弟二人相视一笑。

　　“姐，你刚才没看见，老爸的脸黑得像石头，小妈倒是高兴得很，满场子领着黎瑶跟黎松认识人。”

　　黎苏苏报以嗤笑。杨舒自打到商家，还没来看过她，只顾着花蝴蝶般领着子女结交。若不是黎瑶还未成年，说不定她能干出顺水推舟一日嫁两女的事来。

　　“姐，你高兴吗？”

　　黎喆捧着脸问道。

　　“高兴。”

　　“为什么？他值得你高兴？”

　　黎苏苏摇摇头道：“因为终于可以正大光明地离开黎家。阿喆，订婚后我应该不会回黎家了，你是要跟着我，还是再潜伏一段时间？”

　　“无所谓。”黎喆老沉地摊手，丝毫不见往日呆滞愚笨的模样：“反正在他们眼里，我跟傻子没什么区别。”

　　“谁说不是呢？”

　　兄妹二人举起热奶碰杯祝祷。

　　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黎苏苏立时起身，忙道：“我休息好了，这就来。”

　　来人却不是女管事，而是商榷。

　　他也换了身西服，深蓝色暗纹礼服与黎苏苏身上的碧空色长裙相得益彰，两人站在一起真真是一对璧人。

　　见他进来，黎喆捧着奶茶一口闷掉拔腿便跑。

　　“累了？”

　　商榷应该喝了不少酒，说话间有酒气翻涌，黎苏苏避过脸去。

　　“有点。”

　　“来，坐下，陪我偷会儿懒。”

　　商榷拉着人重新坐回沙发上，两人虽是并肩坐着，明显黎苏苏要拘束很多，连身子也微微朝旁边侧开半分。

　　“怕我？”

　　商榷扭头问，成熟俊朗的外形下，一双阴暗的眸子看向黎苏苏，就像是猎人望着待宰的迷途羔羊。

　　“没有，我只是有点累。”

　　“也是。”商榷忽然抬手，指腹用力地擦干她嘴角的奶渍，当着黎苏苏的面送入口中，浅尝一口道：“你昨晚那般热情，理应不该怕我才是。”

　　黎苏苏的脸瞬时涨红，如一只煮熟的虾子，又放在油锅里反复煎炸。她有些坐不住，想要站起来，随便去哪里都好，可手腕却被他扣在沙发上。

　　“真可爱。”

　　商榷不忘调侃她的促狭，十分满意地望着她红扑扑地脸蛋，声音却又沉又冷地道：“黎苏苏，我原本是想再养几年的，可……”

　　门外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商榷的话，他有些不爽地皱眉冷声问：“说！”

　　“二爷，黎小姐，老爷过来了，正在……”

　　女管事话未说完，商榷与黎苏苏并肩而立缓步出门。

　　拾级而下，一缕银色灯光打在两人身上，黎苏苏故意错开半步，将自己的脸颊隐藏在阴影之下。

　　也许站得高了，看旁人的脸色愈发分明。众人脸上的祝福也好，嘲讽也罢，站在高处一览无余。

　　大厅中央的歌舞已经停止，商老爷被人搀扶着侧坐在主桌，黎耀堂束手立在他身前，神情惶恐不安，黎苏苏真怕下一秒她的父亲就因承受不住而倒下去。

　　商鸿厚微抬眉眼淡淡瞟向两人，嘲讽的目光再次将黎苏苏笼罩。

　　“今天你父亲在此，有些话我便当面说了。”

　　商鸿厚浑厚有力的声音在扩音器的作用下传遍商府的每个角落。

　　黎苏苏攥紧的手掌缓缓松开，整个人像是隐没在雾气中，与周遭隔绝开来。当她迈出那一步时，自然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一天，她更不会轻易相信，仅有一夜露水情缘的商榷会为她排除万难。

　　不听。

　　不想。

　　不管。

　　不顾。

　　只为了一个目的，至于其他，统统抛之脑后。

　　“我们阿真是个好孩子，知道做了错事就该承担。这一点，我很欣慰。但是，有些人不择手段妄想用令人不耻的污秽行为攀附沾染商家，这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阿真要娶黎氏女，要娶便娶，只要她肯签下这份协议，你们的婚事我便不会再说一个不字。否则，我上愧对商家列祖列宗，下无法庇佑后世子孙，对天对地都不能交代。这个字，黎耀堂签也好，你签也罢。黎家与商家，虽有姻缘并无姻亲。你认或不认！”

　　此言一出，满室哗然。商鸿厚这番话就是明说了，黎苏苏即便是嫁给商榷，商家也不认这个媳妇。

　　纷纷侧耳嘀咕，小声议论着商家未过门的媳妇，到底做了什么让素来养尊益气的老爷子气成这样。

　　此时，人群中一直蓄势待发的孟宁枝走出人群，环视一圈后开口道：“诸位，想必大家都不认识这位黎小姐吧。说来惭愧，这位黎小姐曾是我的闺中密友。亦是我将这祸水引入商家，我的罪我自己赎。诸位可不要被她纯洁无辜的模样所欺瞒，可怜我便是被她蒙骗至今。”

　　孟宁枝本就是清纯小白花，如今泫然欲泣的模样惹得众人越发好奇。

　　“昨日，是商老爷七十大寿，我受邀参与晚宴，又因与商家长孙有婚约在身，特被留宿在商宅。黎小姐本在我家中做客的，我不过可怜她生母早亡继母不慈，便连同她痴傻的幼弟一并带入商府。此事怪我识人不清，是罪一。昨夜晚宴结束后，我们便在前院别墅住下，她与我闲话中得知商沐晚上要给商二爷守门，不知可是此时心生歹意，像我讨要我惯常用的香水。此是我罪二。”

　　孟宁枝说着，吞了口口水，眼神怨毒地望着黎苏苏道：“我不疑有他，加上女孩子间互相交换些东西也是常见，我便送了她。后她假装瞌睡，便领着她弟弟回房中休息。我有认床的习惯，所以见状便喝了安神药也早早睡下。我若是知道后来，决计不会安心睡下。此是罪三。我才睡着，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是黎喆，是她那个傻弟弟，他撞着我的门，说要找他姐姐，他姐姐不见了。我从黎喆的话里才知道，等我睡着，黎苏苏竟然喷着我的香水去找商沐！”

　　满座哗然。

　　站在商东海身后挨过揍鼻青脸肿的商沐忍不住抬头看向旋转步梯上的女孩。

　　一身碧空色抹胸长裙衬得白如瓷玉般让人怦然心动。

　　商沐似乎能想象奶白色的皮肤温润湿滑的触感，可惜，昨天晚上他被人叫出门喝酒，虽是一打二快活一宿，不过跟眼前这个没尝过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便宜了商榷这老小子。

　　黎苏苏欲上前，被商榷拉住手腕，他微笑着示意她。

　　稍安勿躁。

　　孟宁枝似乎对眼前的反响并不满意，她擦了擦眼角根本不存在的泪水，继续道：“我当时又惊又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只得去寻商家的管事。管事很负责，陪着我和黎喆一直寻找，才发现商沐并不在府中。当时我才松了口气，可黎喆却说，他听见黎苏苏的声音从二爷的房中传来！当时虽然管家极力劝阻，可我担心黎苏苏根本就是心怀叵测，便撞开了门，只见她竟然用了帐中香！此种女人，怎么配得上商二爷！帐中香可是只有下三滥的女人才会用来魅惑男人的污秽之物！”

　　议论声如波浪般朝向黎苏苏席卷而来，即便她松弛得随波逐流毫无抵抗，波浪却并未因她束手就擒而就此罢休。

　　一层又一层叠加着，铺天盖地般重重砸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