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夏的七月》庐冬

23、摩天轮

　　【春之番外——摩天轮】
　　1.
　　春天的气息微露端倪的时候，温度回升了不少。樱花又迎来了盛放的季节，在柔和的光线下缠绵飞舞。樱色交织成一张粉色的网，纷纷扰扰地像冬日里的飞雪。
　　亮介醒过来的时候水沢还在睡，已经长长了的黑发散在白色的枕头上，颜色上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却让人看的觉得十分舒心。
　　亮介轻声地笑了笑，凑过去用鼻尖蹭了蹭水沢散开来的头发。被柔软的发梢刺得有些痒，亮介皱皱鼻子，又小心地拉开水沢用来埋住整张脸的被角。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的水沢此刻睡得又沉又香。
　　笑容好像不会再散去一样，亮介忍不住在水沢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蹑手蹑脚地起身。
　　同居了之后，关于每天早上谁起来做早点似乎没有定论。有的时候水沢早上有课，就会为补眠的亮介留好早餐。而现今正努力复习着准备考试的亮介，也会因为看书而早起就把早餐都做好。至于今天早上完全没有看书念头的亮介为什么会不赖床乖乖起来做早点，原因写在了亮介那张春风满面的脸上。
　　烤好了土司，又把甜甜的草莓酱满满地涂了上去。因为两个人仍然都不爱喝牛奶所以榨了新鲜的果汁。亮介端着准备好的早点走到床边，见水沢还在睡，并完全没有转醒的意思，亮介想了想，露出个恶劣的笑容。
　　把托盘放在一边绝对安全的地方，站在地上的亮介脱掉了拖鞋，默默地对自己数了“三二一”，在话音刚落的时候就一下子朝裹着被子的水沢扑了上去。
　　仗着自己手长脚长的优势，亮介像章鱼一样手脚并用地扒住水沢和……被子。不但紧紧缠住，还开始了像幼稚小学生一样的磨蹭。整个人抱着水沢摇来摇去的。被子里的水沢饶是睡得再香也经不起这样的冲击，皱着眉呻吟了两声，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结果就看见了在自己视线上方，露出洁白齐整的牙齿，笑得像个白痴一样的月森亮介。
　　“喂……”迟钝的水沢这才明白过来，想抱怨无奈使不出力气，只好道，“你干嘛呢……”
　　“嘿嘿。”亮介意义不明地笑了两声，又拱了拱水沢，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你醒了呀。”
　　想说你这么闹我怎么可能不醒！水沢懒得理大清早就开始耍无赖的亮介，被他裹在被子里觉得热得不得了，便扭了扭身子想把他挤下去，“起来啦！”
　　“喂喂，你不要乱动啊！”亮介惨叫了一声，继而愁眉苦脸地看着水沢。
　　一下子就明白过来这其中意思的水沢，轰得一声，整张脸都烧了个通红。虽然时至今日，已经和亮介成为了恋人，并有了“这一生大概就是这个人了”这样的想法。但是每次遇到这种情况，果然还是觉得十分、十分不好意思。
　　“那、那你下来啊！”
　　亮介撇了撇嘴，偷偷看了水沢一眼，“亲一口就下来。”
　　——你是撒娇要糖吃的小孩子吗！水沢对亮介诸如此类的行为早就免疫了，但此刻还是觉得一个头有两个大。皱着眉头，水沢正经地说道，“我还没刷牙……”
　　话还没说完，就被亮介吻住了。
　　示威似的咬住了水沢的嘴角，亮介轻轻啄着水沢下唇的时候还不忘哼两声表示自己的不满。完全没有办法只好任由他这种行为的水沢自暴自弃地又闭上了眼睛，顺便乖乖地张开嘴巴任由亮介攻城略地。
　　交换了很长时间的亲吻，水沢才感觉到自己如重获新生。亮介微微离开了一点之后水沢赶紧喘了几口气，平复着自己正在砰砰乱跳的心情。
　　亮介故意咂咂嘴，看着水沢道，“明明很美味。拓酱真是一点情趣也没有~”
　　有点想凶他，但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无奈的微笑。月森亮介这个笨蛋大概就是有这种让人完全强硬不起来的魔力吧。水沢从被子里伸出了一只手，哄小孩似的揉了揉亮介的头发，“让开啦，我要起来。”
　　亮介笑了笑，抓住水沢的手放到唇下吻了吻，这才真的从水沢身上爬了起来。

　　比水沢快一步下地，亮介把被冷落了的早餐趁着水沢没下床端上床来。水沢明白了他的意思，“喂喂，我还没刷牙呢！而且在床上吃东西，掉下来的渣子会招虫子啦！”
　　“说你没情趣你还真是当仁不让啊！”亮介把吐司给水沢夹好，递到他嘴边，“吃完了再刷牙也一样，渣子的话我等会弄干净就好了嘛！笨蛋快吃快吃！”
　　“你才是笨蛋呢……”水沢低声地回了一句，接过亮介递来的吐司，安静地吃了起来。
　　看着水沢低头吃东西的样子，亮介笑得心满意足。拿起另一块吐司，自己也跟着吃了起来。
　　“啊！”
　　水沢赶紧看了亮介一眼，“怎么了？”
　　亮介朝水沢WINK了一下，“草莓酱甜甜的很好吃！”
　　——爱吃甜食，又爱撒娇，什么人气模特月森亮介啊！这家伙，绝对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吧。
　　“喂——拓——”
　　“干嘛？”
　　“不许在心里面说我是臭小鬼哦！哼哼。”
　　“……………………”
　　——所以说，他到底是哪来的这种准的吓死人的直觉的啊。

　　水沢在吃完了早餐之后就洗漱去了。望着恋人忙碌起来的背影，收拾好了床铺又洗好了碗的亮介出了一会神才走到桌子前盘腿坐下，托着下巴看着眼前摊开来的书。
　　书上满是密密麻麻的英文，那些密集的字母如今在亮介眼前扭曲的就像一只只的小虫子。亮介叹了口气，果然看书什么的真是无趣又无聊。不过为了和水沢的未来，为了自己也能考进帝都大学，亮介用力地拍了拍脸。
　　所以当收拾停当的水沢从厕所里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愁眉苦脸又要强打起精神的亮介。觉得亮介的那个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笑，水沢问道，“怎么了？”
　　“啊啊，没事没事。”亮介反应了过来。
　　“那个，我今天要去趟学校。”
　　“诶？”亮介愣了，“还没开学吧，怎么……”
　　“为了迎新生，体操部要提前准备。我是大二的学长，答应了高杉老师去帮忙的。”
　　“啊高杉啊……上次我们集训的时候的那个大叔……”亮介拍了拍脑门，对水沢笑笑，“嗯，去吧。”
　　水沢点了点头，拿起书包准备走，看着亮介又对着书本发起呆来的样子不免有些担心，“亮介，你真的没事吧？”
　　亮介愣了愣，随即笑道，“说了没事啦，笨蛋！”
　　见亮介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水沢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边换鞋边交待道，“晚上我可能不回来吃饭了。”
　　“诶？”
　　“因为不知道会忙到什么时候，所以亮介不要等我了，自己准备一点东西吃吧。”
　　“知道了……”
　　亮介的语气里带着无可奈何的包容，听出他话语里的别扭，水沢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他一眼，结果发现了正笼罩在亮介身上的淡淡的寂寞。张了张嘴水沢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听着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亮介又把视线放到眼前的书本上。密密麻麻的像小虫子一样的英文字母，好像开始在眼前跳起嘲笑的舞蹈来。
　　为了要考大学的事情，亮介基本上已经辞掉了模特的工作。荒井不止一次地调笑说“模特界就这么陨落了一颗耀眼的明日之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要对着杂志以泪洗面了。”对于他的话亮介当然只是听听就当过去了，也并不觉得自己这样的决定，有什么不妥。
　　男人的话，果然就是要在做了决定之后不回头地一路走到底吧。虽然还是很喜欢模特这份工作，但是相比较那个，果然更喜欢水沢，更想消磨掉和水沢之间可能存在着的距离和不安。
　　只是这种时候就会觉得很无聊啊。亮介合上了书，趴在桌子上，觉得眼皮又开始打架了。春天到了的话，是有一种叫做春困的说法的吧。亮介把下巴枕在桌子上，坚硬的木质桌子让亮介没撑一会就觉得下巴疼了起来。直起身伸个懒腰，在觉得浑身的筋骨都舒软下来的时候，意外地发现其实很小的房间变得空旷了起来。
　　“月森亮介你这样不行啊……”亮介喃喃地念道。
　　手机铃声欢快地响了起来，亮介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却听到电话那头荒井的讨厌的笑声。
　　“月森你在干吗呢？”
　　“在家啊。”
　　“还在看书复习准备考你的大学啊，真是的真是的，你居然还在坚持。我还以为你只是一时起意，怎么怎么，是认真的吗？”
　　亮介顿了顿，决定岔开话题，“有事吗？”
　　“什么啊又是这种冷淡的不得了的反应。喂喂，我说，出来唱KTV吧！”
　　“不了，我不去了，你们好好玩。”
　　“不是吧！好歹我们也是昔日的同事你不能这么绝情啊！来吧来吧，大家都超~想你的。再说了，你也不能天天自己看书啊，总要放松一下的嘛！”
　　亮介本来想要拒绝的话忽然就说不出口了。望着空荡荡的房间和眼前又厚又沉闷的书本，亮介叹了口气。
　　“等我一下，我马上过去。”

　　2.
　　原本热闹的帝都大学，此刻安静得不得了。
　　水沢走在空无一人的小道上，仔细聆听着耳畔名为寂静的声音。樱花树在逐渐回暖的季节里长出了枝桠，开出了粉色的花。
　　一下子想到了临出门时亮介的表情，眉眼低垂好像失落的不得了的样子。他一定是觉得寂寞了吧，暂停了工作又要重新捡起落下了很久的课程。对于这样的亮介，水沢总觉得很抱歉。想着干脆还是早点结束完今天的工作陪他吃晚饭吧，水沢加快了脚步。
　　到体育馆的时候，悠太和金子已经到了，正在和高杉老师说着什么。见水沢来了，悠太挥挥手和水沢打招呼，示意他过去。
　　水沢走过去之后先和高杉老师鞠了个躬，高杉老师还是当时的那个一本正经的样子，把手背在身后冲水沢点了点头。
　　“马上要开学了，体操部的事情就拜托你们了。”
　　“应该的。”悠太笑了笑。
　　高杉老师这才笑了笑，松懈下来的笑容让整个人看上去都活跃了很多。“真没想到兜兜转转我还是要带你们。不过说起来，东那小子正在为考试而努力吧。”
　　“嗯，”悠太点了点头，“不止是航，亮介也在准备最近的考试了。”
　　“亮介？”高杉老师皱着眉头想了想，才笑道，“那时候那个黄头发的小子吧？他不是什么人气模特吗？”
　　从高杉老师的口中听见亮介的名字，水沢忍不住在意起来，“高杉老师，知道亮介是模特？”
　　高杉老师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啊啊，我女儿啊天天拿着他的杂志指给我看，那个时候我还在说怎么他看上去一副眼熟的样子。原来他也准备要考大学了啊。”
　　高杉老师的话让水沢愣了愣，是啊，在他人眼中的人气模特月森亮介，也许是突然之间就决定引退了吧。虽然只是模特，但还有很多人是喜欢着亮介的吧，就这样从他们的生活里面消失掉，真的好吗？只因为自己一个人，就放弃掉原本喜欢的梦想，这样真的好吗？
　　忍不住又想起临出门时一个人待在家里的亮介，水沢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们先忙着吧，我等会回来。”

　　“水沢，水沢，不要紧吧？”
　　悠太充满关心的问话让水沢猛地回过神来，赶紧摇了摇头驱散了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画面，水沢笑了笑，“嗯，不要紧。”
　　“但是，水沢君完全一副很要紧的样子啊。”金子也插嘴道。
　　深知友人性格的悠太顿了顿，才犹豫着问道，“是不是……和亮介出了问题？”
　　——已经这么容易被看出来了吗？水沢脱力地想，然后摇了摇头，“那个，悠太，忙完了之后我能不能先走？”
　　“啊啊……”金子截住了悠太的话，暧昧的笑了，“水沢君是想早点结束去陪亮介吧？”
　　水沢被闹了个大红脸，却没有反驳。
　　悠太笑了，“当然可以了，来，干活吧。”

　　忙到日落西山的时候，才差不多把体育馆都打扫干净。又把要用到的运动器械都整理好。高杉老师再来检查的时候，严肃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辛苦了，今晚一起吃饭吧。”
　　“抱歉，高杉老师。”水沢赶紧说道，“我……我还有点事情，可不可以，不去？”
　　高杉老师看了水沢一眼，“难得我请你们吃饭，这个面子都不给我？”
　　“不、不是的……”
　　高杉老师这才笑了出来，“去吧，其实如果你有事，一开始和我请假就好了。”
　　“谢谢高杉老师！下次我一定不会缺席！”水沢说着匆匆忙忙地去拿包。
　　“不缺席吃饭？”
　　本意是“不会缺席体操部活动”的水沢一下子愣在原地，招来身后包括高杉老师在内的人善意的笑声。明白自己被耍了的水沢也跟着笑了出来，冲他们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跑走。

　　连汗都没来得及擦的水沢，掏出手机往家里打电话。响了很久都没有人接，水沢因为奔跑而狂跳的心渐渐平缓下来，望着断了的电话出着神。
　　原本想着约亮介一起出来吃晚饭好了，结果家里的电话没有人接。不是说要在家里看书吗？难道是临时出去的？
　　水沢忽然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手机响了起来，水沢赶紧接通电话，“亮介？”
　　“……拓君你需不需要这么记挂着那个月森亮介啊。”渡边不满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琉璃？”
　　“是啊，是我。呐呐，拓君，今晚一起出来吃饭吧？”
　　“诶？”
　　“因为……有一定想让拓君见一面的人啊。”
　　水沢举着电话愣了一会，渡边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幸福的味道。
　　“嗯。好啊。”
　　“啊，拓君……把月森君一起叫来吧。”
　　“你什么时候和他关系好起来的？”
　　渡边笑了起来，“嘛嘛，一些不能和拓君说的理由哦。总之，晚上见！”
　　电话很快被挂断了，水沢望着手里的手机出着神，琉璃她还是这么风风火火的性格啊。不过，从刚才的谈话里，能听出琉璃语气里带着的满满的笑意。她是不是也找到了专属于她的幸福了呢？

　　望着已经降临下来的夜色，水沢还是拨通了亮介的手机。等了一会电话才被接起。
　　“拓？”亮介那边的声音十分安静，似乎还有隐约的回音。
　　“嗯，你不在家里吗？我刚才打电话回家里，没有人听。”
　　“呃……”亮介的声音犹豫起来，“我、我在外面啦，临时决定出来的。”
　　“哦。”并没有问他在哪里，水沢也想不到要如何开口问，“那个，吃饭了吗？”
　　“还没有。你忙完了？”
　　“嗯，本来想找你一起吃饭的。不过刚才接到琉璃的电话，说是约我们两个晚上去吃饭。”
　　“诶？渡边？这么突然……”
　　水沢轻声笑了笑，“因为她说，有一个一定想让我们见一面的人啊。”
　　那头的亮介沉默了一会，才也跟着笑了起来，“嗯，我知道了，你先过去找她，我马上就到。”
　　“好。”
　　“对了！拓……”
　　水沢沉默了下来，等待着电话那头亮介的话。
　　“那个，对不起。本来说要在家里看书的，结果……和荒井一起来聚会了。”
　　亮介语气里的忐忑和抱歉实在太过明显，反而让水沢觉得不好意思起来。似乎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除了爱还给亮介带去了太多太多负面的情绪吧。现在的亮介早就不是高中那会张扬意气的不良少年了。这种改变，究竟是好还是不好呢？
　　——为什么总是要道歉呢？这个笨蛋。
　　水沢对着话筒轻声地笑了，“道什么歉啊，你本来也不能天天待在家里看书啊。出来和朋友玩一玩也是好的。”
　　“那下次，拓陪我出来玩好了。”亮介也在那头跟着笑了起来。
　　两个人沉默着对着笑了一会，才想起要挂电话。快要挂电话的时候水沢忽然叫住了亮介，犹豫了一会才缓缓地说道。
　　“亮介！那个……等你考完试之后，我们一起去玩吧！”
　　“……嗯！”
　　在断线音传来之前，是亮介仿佛一瞬间就中气十足的声音。水沢望着电话，慢慢地笑了出来。

　　3.
　　亮介在接到水沢电话之前，一直无聊地坐在大包厢的沙发上。
　　答应了荒井的邀约，来了之后果然被昔日的朋友们缠着追问怎么不继续做模特了这样的问题。亮介“因为想要考大学”的回答不出意外的让朋友们笑倒了一片。和亮介合作过不少性感照片的女模特用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手举着一杯酒靠过来，“什么啊，亮介就像好学生一样。我们把你带坏了可怎么办。”
　　不着痕迹地避开女模特刻意贴近了的身子，亮介弯了弯嘴角，“那你们支持我不就好了。”
　　亮介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有意调侃他的人们只好不了了之。各自找回了各自的玩乐方式之后，亮介又一个人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倒是荒井凑了上来，用十分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亮介。
　　被他看得毛毛的，亮介问道，“看我干吗？”
　　荒井摇摇头，“不不，总觉得你怪怪的啊。那个，我说，你女朋友一定是个美女吧？”
　　美女？亮介在脑海中想了想水沢的样子，过分精致秀气的长相，却不带有任何女气的地方。亮介顿了顿，说道，“不是美女，不过，很好看。”
　　“果然啊……”荒井恍然大悟，“要不然我说谁能把你月森亮介迷成这个样子连模特都不做了，准备考大学也是为了她吧？喂喂，什么时候带出来让兄弟认识认识嘛！”
　　亮介笑了笑，“嘛，有机会吧。”
　　——其实并不是因为长相才迷恋水沢的啊，而是水沢的性格，水沢的这个人，实在是有太多太多不由自主迷恋的部分。
　　于是接到了水沢的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一直闪烁着的名字亮介顿时有种被抓包了的心虚感。连交待都来不及说一声，亮介赶紧冲去了相对比较安静的厕所，这才接起了水沢的电话。
　　听见水沢说渡边有一个一定要让自己见的人的时候，亮介想那个麻烦的女人也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了吧。对于她，亮介说不出矫情的感谢，但早就把她当成十分重视的朋友了。如果没有渡边的话，也许在和水沢的感情上还会走很多弯路。而且，像渡边那种麻烦的要死又比任何人都善良的人，是该得到幸福的吧。
　　挂电话的时候，亮介听到了来自水沢的考完试后一起去玩的邀请。有些惊讶会这么说的水沢，心里却忍不住地雀跃起来。果然恋爱中的人，还是和恋人天天腻在一起才是最幸福的吧。这样想着，就觉得即将到来的入学考试都没那么令人焦虑了。
　　和荒井他们告别的时候，其他的朋友们露出了遗憾的表情。亮介觉得十分不好意思，倒是荒井给他解了围，亮介感激地冲他笑笑，荒井却挠挠头，似乎是认真想了一会才说，“那个，月森……就算以后不做模特的工作了，我们也是朋友。有空就出来聚聚吧！”
　　亮介看着说完了话之后就一副不好意思样子的荒井，笑了。
　　“知道了！谢谢，荒井。”

　　和水沢约定好的吃饭的地方，门口装饰着精致的乳白色栅栏，上面还缠绕着绿色的藤蔓。亮介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坐在窗边的面对着自己的渡边。渡边旁边还坐着一个男生，亮介觉得他的样子看上去很眼熟。水沢坐在渡边的对面，此刻正背对着自己。
　　渡边第一个发现了亮介，便扬了扬手，“这里这里，月森亮介！”
　　——真是没有礼貌的麻烦的女人。不过在看到水沢也跟着望过来的笑容的时候，亮介决定不和她计较。
　　在水沢身边坐下的时候，亮介还在担心自己身上的烟和酒的味道会不会太重了。不过水沢并不介意的样子。
　　“嘛嘛，既然人都到齐了的话，我就要宣布了哦。”渡边合掌，露出个俏皮的笑容。“我、恋、爱、了！”
　　“诶？”虽然说事先大概是有了渡边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吧这样的概念，不过在听到她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亮介和水沢还是觉得很惊讶。
　　“那个……我……我叫做樱田翔太，我……我会好好照顾琉璃酱的！我是真心喜欢她的！”坐在渡边身旁的男生忽然十分大声地叫了出来。疑惑又不满的视线从四面八方望过来，夹杂在其中的，是渡边笑得很幸福的脸。
　　“喂喂！你小声一点啦我和拓又不是聋子！”亮介敲了敲桌子，这才仔细端详起眼前的男生，那张半熟悉半陌生的脸让亮介一下子想起来了，“啊啊！是你！一起打过工的食草男！”
　　“你小声一点啦我和翔太君又不是聋子！”渡边学着亮介的语气挑衅道，“什么食草男啊，月森亮介才是笨蛋！大笨蛋！”
　　“喂喂……”
　　眼见着亮介和渡边要隔着桌子打起来，水沢赶忙岔开话题道，“原来你们都认识啊，这样很好啊。”
　　“嗯嗯！”樱田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亮介一眼，尴尬地笑了笑，“月森桑是打工地方的前辈……”
　　亮介挠挠头，“什么前辈啊，早就被炒鱿鱼了。说起来啊，你之前一副怕我怕的不得了的样子。喂喂，你身边的这个叫做渡边的女人也很恐怖哦！会揍你的哦！”
　　听到渡边的名字，樱田一下子挺直了腰杆，瞪着眼睛说道，“不是！才不是！琉璃酱很温柔的！月森前辈才是一副看上去就很可怕的样子！”
　　“哈？！”
　　“啊啊，那个，那个我是说……”
　　“就是很可怕嘛！又鲁莽又任性，死要面子活受罪！幼稚鬼！”渡边为樱田解围道。
　　“哈？！！！！你这个暴力女！”
　　赶紧按下了身旁的亮介，水沢扶额，看来以后有必要考虑要不要让亮介和渡边见面这个问题了。这两个人怎么凑到一起就会打起来一样？不过水沢还没说话，樱田就已经拍桌子了，“琉璃酱绝对不是暴力女！琉璃酱是世界上最美丽最善良的女生！”
　　如同那种平日里的老好人在喝醉了酒之后就暴走发飙一样，眼前瞪着眼睛看亮介完全不见平时怯懦神色的樱田，把亮介和水沢都唬的一愣一愣的。水沢很快意识到自己这桌已经成为饭店里的焦点，苦笑着向渡边求助，发现她在一旁捂着嘴巴笑，幸灾乐祸，却也万分幸福。
　　——下次绝对不要和这三个人同时出现。水沢想。
　　“好了好了，翔太君，我渴了，你去买点饮料吧！”如果换做是其他女生的话，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概是用那种很可爱的语调，末尾在附上一个WINK或者KISS。但是当这句话从渡边的嘴里说出来的时候，亮介觉得除了威胁就是胁迫，说不出的违和。
　　傻小子樱田倒是飞快地点了点头，“嗯！琉璃酱，我这就去！西瓜汁对吧！等我回来！”
　　“再来两罐可乐！”亮介冲着樱田像是坐着火箭离去的身影喊了一声，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见。
　　渡边望着樱田离去的背影出着神，脸上的笑容倒是丝毫不减。亮介看着她，哼了一声，换来渡边的瞪视。
　　“月森亮介你哼什么哼！”
　　“你这种野蛮又麻烦的女人居然喜欢食草男这种类型的啊。”
　　渡边眨了眨眼睛，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容，“哦哦？我可不知道拓君是食草男的类型。”
　　被倒打一耙的亮介简直是百口莫辩，“喂！我什么时候说拓是食草男的了！”
　　为了不被无辜炮灰掉，水沢叹了口气道，“好了，话题和我无关吧。琉璃，你真的决定和樱田在一起了吗？”
　　“诶——拓君的问话好奇怪，像我爸爸一样。”
　　“琉璃……”
　　渡边笑了，“是在担心我吧？怕我随便找一个人就恋爱什么的。但是不会哦，绝对不会。我啊，才不会和我不喜欢的人在一起。樱田那个家伙，虽然看起来一副很不器用的样子，但是想要保护我的心可是不输给任何一个人哦！在他身边，就觉得很安心很安心。”
　　“就他那个样子，能保护你？”亮介皱着眉。
　　“我不是和他一起在游戏厅打工吗，上次来了一群很难缠的人，想要吃我豆腐什么的。他啊，那个笨蛋，居然梗着脖子就冲上去了，喊都喊不回来。说着什么‘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这样的话，结果被打得鼻青脸肿。那个时候我就相信了，他啊，是可以保护我的。”
　　“游戏厅的话，果然还是很不安全吧。琉璃，不如和樱田一起换一份工作？”
　　渡边又笑了，“其实，现在哪里是安全的呢？心怀恐惧的话，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吧。和樱田君在一起，就觉得其实没什么可怕的。虽然总是说很难相信一个人，不过遇到特殊的那个人果然还是想着要去相信他吧。”
　　水沢还准备说话，亮介却拦住了他。亮介看着渡边笑了笑，“下次如果有人再敢欺负你们记得告诉我。”
　　“我这么凶，谁敢欺负我们啊！”渡边自嘲地说，却愉快地笑了起来。
　　水沢也只好叹了口气，跟着那两个其实都幼稚的不得了的人一起笑。
　　“呐，拓君……”
　　“诶？”
　　“谢谢。”
　　水沢愣愣地看着渡边。
　　“谢谢你让我知道什么是喜欢，不过，从今天开始，我对你的喜欢就要全部收回来了哦！一点也不会留在你身边的！”
　　水沢忽然觉得鼻子有点酸，用力地朝渡边微笑，水沢郑重地说，“请全部都收回去吧，渡边琉璃的喜欢。”
　　“真是的……”渡边撑起了一抹笑容，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这时跑去买饮料的樱田回来了，端着托盘走得小心翼翼又一副着急的样子。才刚过来就看见眼眶红红的渡边，樱田吓了一大跳，差点把手中的托盘打翻，多亏亮介眼疾手快，给接了下来。
　　“琉璃、琉璃！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是是是谁欺负你了吗！”笨手笨脚地拿出纸巾，想去给渡边擦眼泪。
　　渡边赶紧摇了摇头，冲他笑了笑，“没有哦！只是刚才在窗户外面看见了一只很像以前养过的猫，觉得有点想念就忍不住哭了。”
　　“诶诶，下次我陪你去再买一只好了！不要哭了！”
　　“嗯！”

　　虽然吃饭的过程还是刀光剑影，不过总体的气氛还是十分愉悦的。晚饭结束后，渡边和樱田向水沢和亮介告辞，说是才不要互相打扰彼此的二人世界。
　　水沢和亮介站在白色的栅栏里，看着渐渐走出到很远去的渡边和樱田。樱田并不太高，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月光下他的背影居然高大了起来。渡边依偎在他身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
　　“渡边……会幸福的吧……”亮介喃喃自语道。
　　“嗯，会的。”
　　“那……我们也要幸福。”
　　并不理会亮介带着笑意说出来的笃定的话，水沢问道，“你啊，什么时候和琉璃这么熟悉的？”
　　亮介这才想起来在水沢的印象里自己和渡边大概只是见过一面，不过想到之后每次和渡边见面时候自己的惨状，亮介决定还是要在水沢面前保留着自己的面子。挠了挠头，亮介拉长着声音笑道，“秘密！”
　　被亮介的语气逗笑了，水沢想无论是什么理由让亮介和琉璃亲密起来，但他们两个性格很合大概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了。
　　“拓，回家吧。”
　　来不及答应，亮介已经先往外走去。水沢站在原地看着亮介的背影，看柔和的月光打在他的背上，让亮介整个人都温柔了起来。
　　“亮介！”
　　亮介停住，回头望着水沢，“怎么了？”
　　水沢想了想，还是笑道，“我们去约会吧。”

　　4.
　　夜晚的游乐场比较白日，少了一份喧闹，多了一份柔情。
　　五光十色的灯火下是一对对甜蜜的情侣。大概是因为小孩子都被爸爸妈妈领回家睡觉了吧，晚间的游乐场，就像是专门为情侣开设的一样。
　　如果换做是原来的话，和亮介这样出现在如此LOVELOVE的环境里，水沢一定会觉得很不自在。可是现如今看着身旁的亮介，水沢只有满满的安心。
　　倒是亮介看着那些卿卿我我缠缠绵绵的情侣有些不满，皱着眉头说，“大晚上的这些人怎么都出来集体夜游了！”
　　“couple time啊！”水沢笑了笑。
　　“那……拓酱要玩什么？旋转木马吗？”亮介说着张开手臂，“拓酱演被魔鬼抓走的王子，我就演骑士去救你！”
　　“喂喂，那样的话我也太没用了吧。”水沢无奈地抱怨。
　　亮介轻轻地笑，“所以呢，要去玩什么？”
　　水沢看着不远处，那正燃着七彩的灯火的摩天轮，正在夜幕中缓慢地转动。

　　会俩俩同行一起坐摩天轮的人多半是情侣，所以管理人员在同样是男生的亮介和水沢的时候似乎有些回不神来。不过大约是因为早就见识过各种情况，所以管理员也只是冲他俩点点头，为他们拉开了那一格摩天轮的门。
　　骤然封闭了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世界里只有两个人。
　　摩天轮缓缓地运作起来，水沢坐在座位里面，被窗外的夜空包围着。亮介把手撑在窗户边上，饶有兴趣地四处张望。
　　远处的光亮渐渐变得遥远又迷离起来，原本近在眼前的星星点点变成了宛若颗粒般的渺小。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可以看见很远的地方，尽管只是一片朦胧的灯火。
　　“好美……”亮介由衷地称赞道。
　　“啊，是啊。”
　　亮介挤着水沢坐了下来，“不如我们一直待在这里好不好？”
　　“会饿死的。”
　　亮介撇嘴，“什么啊拓酱不浪漫的性格一点都没有变。”
　　水沢笑，“明明是你的提议很不切实际啊。”
　　“呐呐，拓酱……”亮介忽然握起了水沢的手，一本正经地看着他的眼睛问道，“如果现在的摩天轮上发生意外的话，你敢不敢和我一起死掉？”
　　被亮介的话吓住了，水沢愣愣地看着亮介。亮介的眼底只有认真，找不到任何开玩笑的痕迹。
　　“……你以为，是在拍Final Destination吗？”
　　“诶诶？”
　　水沢把视线重新投到窗外，“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吧。再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也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了啊。是一定都会死掉的问题。”
　　过了很久，亮介才叹了口气，笑了起来。“真是的，拓真是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肯讲给我听。”
　　“因为我想我们都好好活着，活着才有幸福的资本。”
　　亮介沉默着，水沢感觉到自己的手被亮介握得更紧了。耳边传来亮介的呢喃声，“呐，拓，来KISS吧。”
　　转过脸去，才发现和亮介挨得很近很近。感觉到亮介近在咫尺的呼吸，水沢的心也跟着跳动了起来。双唇相接的那一刻，水沢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因为接吻而让整颗心都柔软起来，水沢感觉到亮介握紧了自己了手，十指相扣。
　　——如果心底的声音真的能被听见的话，那么就请让这个人和自己一起走下去吧。

　　下来的时候水沢的脸还红红的，虽然借着月色的掩饰，但水沢仍然低着头走得飞快。分明都是大男人，在摩天轮上亲吻这种事，实在是太过少女了。
　　倒是亮介，把手插在裤子的口袋里，边走边笑，似乎满意得不得了。估计是欣赏水沢跳脚的样子欣赏够了，亮介打算出声安抚一下恋人，谁知刚开口，就打了个喷嚏。
　　被亮介的喷嚏声吓了一跳的水沢赶紧回过头，看见捂着鼻子傻呆呆站在原地的亮介。皱着眉头边说着“感冒了吗”边迎了上去，亮介摇摇头，又是一个喷嚏。
　　水沢瞪着眼睛看亮介，亮介也瞪着眼睛看他。
　　“阿嚏！阿嚏！阿嚏嚏嚏嚏嚏！”

　　后来才知道，亮介不是感冒，是花粉过敏。
　　以前完全没有这个症状的亮介对去医院查出的结果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边打着喷嚏边用被鼻涕眼泪糊住了的脸冲水沢嚷嚷着难过。
　　眼见着升学考试的时间临近，东航在悠太的抓紧补习下成绩似乎突飞猛进，时常会打电话来也不知是激励还是刺激亮介。可惜平日里能说会道的月森亮介到现在变成了一个只会打喷嚏的鼻涕虫，戴着口罩对着话筒张牙舞爪，倒难为了要两头安慰的水沢。
　　不过，亮介本着身残志坚的精神，坚持着看书复习做最后的冲刺。水沢看着他双眼红通通的样子觉得心疼，又觉得很无能为力。干脆推掉了所有邀约和聚会，专心在家里照顾他。
　　家里的窗户多半会关的紧紧的，不让讨厌的花粉有机会飘进来。一直吃药的亮介症状好了很多，打喷嚏的次数虽然减少了，不过整个人还是很不舒服。亮介虽然没说，但是水沢看得出他的担忧。
　　终于到了要去考试的那一天，水沢本来想陪亮介一起去考场的，却被亮介坚定地拒绝了。戴着白色口罩的亮介说着“你去了我会更紧张啦在家等我回来就好。”还耍帅地冲水沢挥挥手，但看在水沢眼里就完全是一副喜感的不得了的画面。
　　想了想，水沢还是说，“那个，亮介，就算考不上也没有关系。”
　　“喂喂，不要打击我的积极性啊！”
　　“不！我是说，就算上不了大学，我们……也还在一起啊。”水沢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
　　“水沢？”
　　水沢笑了，“一直以来，都是亮介在努力，改变自己，融入我的生活。我也想为亮介努力啊。”
　　“拓……”亮介愣了愣，才跟着笑了笑，“所以，如果我没考上大学的话要跟我一起去做模特吗？夫唱夫随什么的。”
　　“诶？！不是……”
　　“知道了，笨蛋拓酱。”亮介忽然倾身上来，按住水沢的后脑勺把他压向自己。隔着口罩狠狠地亲了水沢一口，亮介说，“等我回来吧，拓。我会加油的。”
　　看着亮介随即雄纠纠气昂昂离去的背影，水沢终是笑了出来。

　　窗外，是盛放得绚烂的漫天的樱色。
　　欢迎，春天。

　　-FIN-

　　【春番的番外——三千年后】
　　月森去世的时候，很多人都来吊唁。水沢以家人的身份跪坐在一旁，有人来了，便朝他们微微地鞠躬回礼。
　　月森的表外甥女四十多岁了，陪在水沢身边，不止一次劝水沢去休息一下。水沢摇了摇头，不再清明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张黑白色的相片上。月森走的事情，水沢表现的很冷静。为他操办后事，甚至是安慰哭得死去活来的表外甥女。
　　水沢早就过了那个能畅快哭泣的年纪了。
　　当年他们决定在一起，有人支持有人反对，经过岁月的洗礼，那些原本不赞同的声音，都变成了默许。可是，他们也诚然耗费了太长的时光。
　　表外甥女五岁的儿子睁着怯懦的大眼睛躲在门边，并不敢进来。水沢偶尔会看看那个眼底静静流淌着懵懂和无措的孩子——月森在世的时候，很疼他。

　　后来东航也来了，悠太也来了，木山也来了……很多很多好像只生活在回忆里的人，都来了。
　　东航老了，可饶是老了他还是有力气表示出他的愤怒。一拳砸在地上，东航开始哭嚎，“怎么是你这小子先走了呢！”
　　悠太赶紧去拉他，却发现日暮里也嘶吼着哭了起来。木山站在一旁，红了眼眶，默默地流着泪。走到水沢身边，鞠了个躬“节哀。”
　　水沢回礼，严肃而又周正。
　　——也许应该去安慰一下他们，毕竟这是自己的义务和责任。可是水沢却拿不出半点力气。
　　有人把哭成一团的东航和日暮里他们拉走，水沢觉得那些远去了的哭声，仿佛远去了的世界。

　　“水沢，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呢？”
　　“都一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打算。”
　　“可是……”
　　“没关系的，”水沢笑了，视线落在了遥远之外的某处。“反正，也没几年能活了。”

　　葬礼结束了之后，表外甥女一直不放心水沢，便带着儿子住了下来。水沢并没有拒绝，大概是觉得并不好意思推却她的好意。
　　月森在阳台上安置了一张摇椅，黄昏时坐在那里，可以看见落幕的夕阳。阳台的边缘上还摆放着水沢平日里种的花花草草。因为葬礼的缘故，水沢已经好几天没顾得上浇花了。他拿着喷壶晃了晃，绿色的壶上落了些许的灰尘。往喷壶里倒了些水，水沢想要浇花的动作却停了下来。
　　——好像，并不是装着没事发生，就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叹了口气，水沢慢慢弯下腰，把喷壶放在角落里。他坐在摇椅上，看着眼前的花，也看着远处的天空。
　　“水舅公……”
　　水沢扭过头，看见表外甥女的儿子倚着门，忐忑地望着自己。水沢笑了笑，觉得自己脸上的皱纹都跟着化了开，“过来。”
　　那孩子乖巧地走了过来，并不说话。只是靠着水沢的腿，站在水沢的怀里。
　　“清和、清和、清和……”水沢拍着他的头，轻轻地叫着他的名字。
　　“水舅公，月舅公呢？”
　　水沢愣了愣，扯出一抹笑容。“去了很远的地方哦。”
　　“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等清和长大以后，就会回来了吧。”
　　清和看了水沢好一会儿，忽然伸出了胖嘟嘟的小手，抚上了水沢苍老的脸。
　　“水舅公，不要哭……”
　　粉嫩的嘴巴轻轻地吻着老去的脸庞，还有稚嫩的童声。
　　“不要哭呀，月舅公说他最怕看水舅公哭的样子了……”
　　水沢用手捂着脸，早已泣不成声。

　　——不会再回来了。去了很远的地方的那个人，不会再回来了。

　　……
　　……
　　……

　　“喂！拓！醒醒！”
　　水沢睁开眼睛，看见一下子年轻回来的亮介。怔忡地看着他，黑色的头发，成熟起来的脸庞。眼角有细细的皱纹，却没有斑白的发。
　　“亮介？”
　　“嗯！你怎么了，怎么在这睡着了？”
　　水沢张了张嘴，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却忽然紧紧地抱住了亮介。
　　“哈？拓酱，你怎么了？”
　　“刚才，做梦了。”
　　“梦到我死了吗？哈哈，笨蛋。”
　　“不是……梦到小时候，你问我，敢不敢和你一起死。”
　　“那个时候拓酱的答案可无情了。”
　　“亮介。会哦！”
　　“诶？”
　　“没有你的话，我该怎么办呢？”
　　亮介笑了笑，环住了水沢。
　　“可是啊，现在的我只希望能和水沢一直生活着，活到老什么的。”
　　“一定可以的，一定。”

　　——谢谢你还在我身边。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