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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大乱将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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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龙王殿里乱作一团,仆从们进出龙王寝宫几乎连滚带爬,刚刚一个端着盆子的小女使不小心摔倒在地,金漆盆里混着血的水撒了一地,管事连大骂都来不及就领着一名御医进殿。
“赤龙王中的不是普通的伤,就伤口来看,不知门不知派,断定不了是何人下手啊。”老御医紧皱眉头。
“一群废物!南海龙宫众多守卫,你们龙王被重伤,连刺客的影子也没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对跪在龙王寝殿里一动不动的侍从们喊到。他身上的袍子看起来精雕细琢,一对金龙盘踞在领口,魁梧奇伟,除了泛白的胡须和长发看不出一点年长的样子。这人便是东海青帝青龙王,敖广。
龙王寝殿里众人皆不语。
“以老朽拙见,南海龙王定不是被寻常人所伤,功力在龙王敖钦之上且不惊动任何人,来头怕是不小啊。”老御医抿了抿嘴,半晌才开口。
这时,一名龙宫侍卫着急忙慌地冲进殿里,扑通跪倒在地,哭喊道:
“镇……镇海石碎了!”
霎时殿内一片轩然。
“你……你再说一遍,镇海石怎么了!”东海龙王顿起青筋。
当东海龙王带兵到达南海地库时,他确确实实,亲眼所见往日闪着青碧色光亮的南海镇海石失去了光芒,碎石散落一地。
“叫敖焰那个逆子回来,四海要出大事了……”
人间,南边一个小村庄里,村民们正在准备给鸟身龙首神祭祀。在?山这个山系中,从招摇山到箕尾山,共十座山,总计二千九百五十里。山神有着鸟身龙首,祭祀山神需经过特定的仪式,需将有毛的动物和璋玉一同埋下,祭祀精米需选用稻米,还要用白茅草编织山神的草席。
“小虎!二狗!叫你们搬的稻米搬来了没有啊,良辰吉时可耽误不得!”一个正在用白茅草编织草席的胖大婶朝不远处打水的两个青壮年喊道。
“这就去!”他们穿着开衫,皮肤黝黑,一同朝胖大婶招手。
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互不干扰,如胖大婶所说,误了吉时来年就得不到山神的庇佑了。
胖大婶忙着,一根一根地细细编织,这时,几声婴儿啼哭弱弱地响起。大家都没太在意,可是啼哭声越来越响,胖大婶忍不住喊:
“谁家的孩子!赶紧去哄哄!”
一个正在捆稻草的老伯慢慢停下手上的动作,僵在原地眉头紧锁,仰头看着天。接着是在晒衣服的女人,割草的男人,踢球的小孩。啼哭声仿佛就在耳边。
“蛊雕!是蛊雕!快跑!”
蛊雕是一种吃人的怪兽,生活于泽更水之中,其外形如同雕,头上长有一只尖角,能发出婴儿啼哭的声音,时常攻击人类村庄。
村民四处逃散,蛊雕的利爪掀翻屋顶,追赶逃窜的村民。被爪子抓破身体的村民哀嚎着。蛊雕似乎很享受刺鼻的血腥味,并没有收手的意思。当它正要叼起一个受伤的村民时,一道铁索忽然从后面拉住了它的喙。
两个青衣女子出现在蛊雕的身后。一个站在屋顶上扯着拉住蛊雕的铁链,另一个手持长剑飞速向蛊雕冲去。利剑划破蛊雕的翅膀,它发出刺耳的惨叫,挣脱了铁链朝天边飞去。
“蛊雕不过是猛兽,你拿捆妖锁做什么?”拿剑的女子看起来年岁不过十六七,五官淡淡的,一双大眼睛和粉白的皮肤显得她水灵灵的。她手上的长剑为银色,雕琢了花鸟走兽。她利落地将长剑收入剑鞘,朝从屋顶缓缓落下的女子说。
“不都是一样凶猛吗,妖兽又有何异?”她手掌向上拿着捆妖锁,向下一翻便不见了。
“当然不同,凶兽再怎么样也是天然存在的,和人一样,不过人以禽兽五谷为主食,凶兽以人为主食,都是天性。蛊雕吃痛便会回巢,不是非杀不可。”
“切,于我无异。”
躲在屋里的村民听见外面的吵闹已经消失,纷纷从门里探出头来,确定蛊雕已经离开后才踉踉跄跄地出来。
“仙子!絮年仙子阿珏仙子!真是太感谢你们了呀!”村民们涌上前来围住她们。
“没事没事,大家看看谁受伤了,赶紧包扎一下。”拿剑的阿珏开口。
说着几位村民就领着阿珏去看病了。
虽然受到蛊雕的重创,但村民们也不能停下手中的活,误了吉时乃大事!阿珏帮着几个青年捆稻草,妇女们坐在旁边编织草席。
“阿珏仙子,这结界是越来越不牢固了呀,现在莫说妖怪,连普通的凶兽都能靠近村庄了,还得麻烦阿珏仙子回天虞山请几位仙人再来加固呀。”一位妇人坐在阿珏旁边,愁眉苦脸。
“张婶,你别担心,等我们下次来就带着师兄师姐来给你们重设结界。”阿珏笑笑安抚她。
众人收拾完毕,将祭祀用的稻米摆在案上,草席铺在前面,便回家等待吉时。可当村民们回到祭坛时,看到眼前的景象顿时傻了眼。一个健壮的少年,身材高大,穿着一身华服,看起来是哪家的大公子,与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躺在白茅草席上,另一只手还一把一把抓着碗里的稻米吃。
“你你你你!你是谁!好大的胆子!”胖胖的李大婶首当其冲要去揪那个嚣张的少年。
少年眼看李大婶上前,立即弹起,跳上祭祀台。在场的村民大惊失色。
“欸!”
“你们干什么!”少年左手兜住稻米,右手指着村民们,嘴里还砸吧个不停。
“我们还想问你干什么呢!穿那么嚣张,还敢破坏我们的祭祀!对我们的山神不敬!”李大婶的圆脸涨红。
“那么急赤白脸的干什么呀,我这身衣服已经够低调了好吗,找不出更普通的了!我还以为这就是间供人吃饭睡觉的屋子呢,我们那又不搞祭祀,你这点稻米我赔给你就是了嘛。”
“你个小兔崽子态度还那么轻蔑!看我不揍你!”李大婶说着扑过去。
少年又跳到更上一层的祭台上,村民们一拥而上。
“我不想打你们这些凡人!这些稻米我吃完了如数奉还!都给我让开!”
村民们的怒骂声盖过了少年解释的声音。祭坛里乌泱泱的一片人,喧闹的声音响彻天际。
“停停停停停!发生什么事了!”阿珏和絮年闻声赶来。
“阿珏仙子絮年仙子!这个小子破坏我们的祭祀!还吃了我们的供品!”一个中年男人见了跑上前说。
站在祭台上的少年见两个与他年纪相仿,穿着与村民不同的少女来了,立马喜出望外。
“诶诶诶,年轻人!年轻人来了!快来评评理来!”少年指着阿珏。
“就你就你!快把他们拉开!你来主持主持公道!”
这场闹剧最终以少年破坏祭祀,被扣在村里干一个月杂务结束。少年叫敖焰,说他不顾家人反对跑出来游历天下,刚巧碰到他们村,路上没人,随便进了间屋子看有吃的就吃了起来,没想到是村民祭祀的祭坛。
“你们这些刁民,敢叫本大爷做杂务!要不是那个叫阿珏的蠢货不分青红皂白给我上了捆妖锁,本大爷把你们全都揍扁!”正在抗木头的敖焰大喊着。
“快点快点!干什么呢磨磨唧唧的是不是个男人!”阿珏拿着一支狗尾巴草从敖焰身后往前走,边用狗尾巴草抽打着敖焰的脸。
“阿!珏!那天你灵力太弱我没有察觉到,这才对你毫无防备,没想到你一上来就用捆妖锁!”
“诶诶诶,注意你的语言,你敢对我有不敬我马上收紧捆妖锁。”
捆妖锁专门用于收妖,只有缠上和解开时看得见摸得着,在缠住妖怪时是一道无形的锁链。施术人默念咒语收妖锁便会勒紧,妖怪会全身刺痛难以呼吸。
“好,你等着!”
这天敖焰在河边打水,一边打水一边喃喃抱怨着:
“本大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上可弑神下可捉妖,我堂堂东海太子竟然沦落到这种下场,要不是阿珏灵力太弱还没有妖气,我才不会那么容易被抓住!臭小孩!躲远点!一边玩儿去别打扰我!本大爷现在烦得很!”
几个男孩在一边戏水,笑声吵吵闹闹的。敖焰看向不远处小山坡上坐着的阿珏,她看见他朝他笑笑,还边招手,她是特意来监督他工作的。正当男孩们玩得开心的时候,一个胖胖的寸头男孩忽然叫喊起来:
“大黄!大黄!你怎么了!”
敖焰闻声看去,几个孩子都看着一旁扑腾个不停的大黄惊慌失措。
“切,那么浅溺不死。”说着敖焰转过头来继续忙着自己的事。大黄不动了,水花渐渐缩小。
“大黄!大黄!”那个胖胖的孩子大哭,扑腾着往大黄那边游去。
“诶!诶!别去救他!”敖焰丢下水桶潜入水中,只用了几秒就把一个男孩捞了起来。阿珏刚刚在上面也察觉到了不对劲,此时她已经跑了过来。
“大黄!你怎么样!”阿珏按压着大黄的胸口,咳嗽几声,阿黄从嘴里吐出水柱。胖胖的孩子见了又开始大哭。
阿珏吩咐几个孩子把大黄慢慢扶回家,向正在拧干衣服的敖焰走去。
“你没事吧。”
敖焰看了眼阿珏,冷哼了一声。
“你看我像是有事吗。”说完他一层一层脱下上衣。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你,你好好的脱什么衣服。”阿珏见状连忙捂着眼睛往后退。
“你说干什么!我衣服湿了穿在身上很难受的!”敖焰摊摊手,将衣服揉成一团抓在手里,还一边走上前几步。
“你别过来!你再往前走一步我施咒了啊!”
敖焰扯了扯嘴角,转身去河边拿水桶。敖焰也很白,但不同于阿珏粉白的皮肤,敖焰全身是偏黄的白,肌肉健壮,在穿着衣服时不太明显,但有轮廓,赤裸着上身时,健壮的身材一览无余。阿珏的师兄弟们从不在她们面前赤裸上身,所以阿珏从来没有见过男子这般如此的好身材。
自从敖焰救了大黄后,村里的人对敖焰少了一分敌意,也原谅了他之前破坏祭祀的事,他还经常跟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久而久之,阿珏施咒的次数慢慢少了,大家都变得很和谐。
这天孙家老二娶媳妇,摆酒设宴请村民们都来吃喜酒,也包括阿珏和敖焰,絮年没什么事所以前几天就回天虞山了。
大家在宴席上有说有笑的,都喝了不少酒。敖焰也喝欢了,拉着坐在旁边吃花生米的阿珏聊天。
“阿珏,你就叫阿珏吗,哪个珏啊,决定的决还是绝对的绝啊。”
阿珏嫌弃地推开他搭在她肩膀上的手。
“两块玉的那个珏!你能不能少喝点,喝多了我可不送你回去!”
“啊呀我们好朋友互相帮帮忙嘛,再说了我能喝醉吗!再来十缸本大爷都能对缸吹!”
阿珏不屑地撇撇嘴。
突然,敖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干呕起来。
“阿珏!我好想吐!”他弯下腰胳膊架在阿珏的腿上。
阿珏没好气地拍开。
“呕——”
“你别吐人家院子里!要吐出去吐!诶!”
阿珏没办法,只好架着醉醺醺的敖焰出去吐。然后两人干脆就出去吹风了,刚好也让敖焰醒醒酒,天色渐暗,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河边,两人坐在河堤上。夕阳似焰烛般渐渐熄灭后,大地上的一切都慢慢暗沉下来。
“阿珏,你从哪里来啊,你没有大名吗?就叫阿珏?他们叫你仙子,你是什么仙啊?”
阿珏屈膝双臂环抱着。
“就叫阿珏,我是山灵,不是什么仙子,是天虞山的仙气孕育的山灵,我出生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我师父是天虞山白崖寺的玉禅宗师,她说我的气最纯,最有资质,跟她投缘,她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继承她的位置,认为我们是双玉合璧,所以给我取名叫阿珏,意为合在一起的两块玉。”
“原来是山灵啊,难怪那么弱呢。”
“啧。”
“那你以后打算干什么。”
“游历人间。”
“英雄所见略同啊。”两人咯咯笑起来。
“你遇到的那些妖魔鬼怪,最厉害的是哪个”敖焰有点好奇,毕竟灵力这么弱的小山灵竟然可以跟着这些师兄师姐四处降妖除魔。
“嗯……穷奇吧,我们十多个兄弟姐妹才降服了它呢。”
“穷奇?这算什么,本大爷一只手就可以解决。”敖焰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阿珏满是不屑。敖焰转了转眼珠,抿抿嘴问:
“那你觉得最厉害的物种是什么。”
“那肯定是龙啊!那是神兽,可上天入地,我只在山下镇子里的皮影戏班里见过。”
敖焰伸着懒腰站起身,慵懒的甩甩手,慢慢朝河里走去,还一边脱着上衣。阿珏见了微微一愣,唰一下起身。
“你干什么,你要跳河啊。”
敖焰不理会她,继续径直往河里走,当河水没过他的膝盖时,他转头笑这对阿珏说:
“丫头,你见过真龙吗。”
话音刚落,敖焰猛的往天上一窜,扬起的尘土呛了阿珏一嘴,她的双手在空中挥动着往后退。缓缓抬头,她看见一只长条状的生物穿梭在云间,盘旋在空中,当它往下飞时阿珏才看清,那是一条银白色的龙!利爪比她见过的蛊雕还要大得多,身上的龙鳞即使在暗夜下也熠熠发光,丝毫没有被夜的黑侵袭。和皮影戏里蠕动的虫子不一样,这是真龙!它向天咆哮,似打雷一般。这白龙电光火石间一头扎进河里,像手指在装满水的杯子里画圈搅动,河面上卷起一圈圈的大浪。水花越来越小,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从浪中走出来,赤裸着上身,他全身湿透,腰绳不见了,下身的裙裳挂在他的胯间,随时都可能掉下来一般。
阿珏的嘴微张,颤抖着。
“你……”
话还没说完阿珏便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河堤上。
几个时辰后,阿珏在村民给她准备的屋子里醒来,敖焰就坐在她旁边翘着二郎腿吃苹果,阿珏见了敖焰立即瞪大双眼,微张着嘴。敖焰见她醒来便站起身来,啃了一口苹果,嘴里咬地咔咔响。
“醒了?没出息的东西,还是本大爷把你抗回来的。”敖焰说完又轻蔑地笑笑,又啃了一口苹果。
“你……你真是龙?”
“啧,你不是见着了吗。”敖焰皱皱鼻子,左手拿着苹果,右手搭在翘起的腿上。
“敖焰大哥!以后全靠您照拂了!”阿珏立马下床躬身抱拳。
自从阿珏知道了敖焰的真身后就天天跟在他身后帮他做这做那的,还主动把捆妖锁解了,敖焰也没有要离开这个村子的意思,一个月之后又一个月,这期间他们除了赶走闯进村里的野兽之外还经常去河边,阿珏答应敖焰不告诉别人他的真身,但是要求是:
“你能经常给我变身看吗,就那个咻咻飞上去然后掉下来那个。”
“本大爷什么身份!你耍猴呢!”
他们的关系也还算和谐,阿珏在村里过得也挺好的,每天听敖焰给她讲龙宫里的事,还有四海乃至天庭的事,除了基本的名称外他主要说说从小到大他听过的八卦,什么南海六太子跟女使生了个私生子啊,北海龙王和九尾狐搞外遇啊,西海二太子有恋足癖啊。偶尔也说说他的家事,例如他爹东海龙王敖广当年是怎么当上龙王的,他还有两个哥哥,大哥敖伽,二哥敖乙,他是最小的。至于他为什么不叫敖丙他的解释是这样的:
“敖饼?多土啊,这跟大黄二狗有什么区别。呃不过我刚出生确实叫敖炳来着,但是他们一叫我敖炳我就哭,又哭又叫。一回天帝来东海看我,发现这回事,说我性格刚烈,叫饼有点囊囊的,我像烈火,所以给我取了个焰字。”
阿珏对敖焰满是崇拜,毕竟像她这样的小山灵连蛟都没有见过,哪里能听到一群龙的事情。不过她心里偷偷对拿捆妖锁抓了东海龙王三太子这件事还是沾沾自喜的。在这里待久了阿珏还是有点想她师傅。玉禅宗师没有规定下山的弟子要多久回去,只是如果不回去必须放信鸽给天虞山报平安。絮年好久没下山了,上次见她还是跟着师兄师姐一起下山加固结界。阿珏虽然知道絮年不喜欢总下山来打打杀杀,但是这么久没来看她也有些奇怪,所以她打算回天虞山看看。
“敖焰大哥,我打算回天虞山一趟。”
“回天虞山?能带上我吗?”
两天后,阿珏和敖焰启程向天虞山,本来阿珏是不打算带敖焰回去的,奈何他威逼利诱,说不带他回去以后就再也不给她变身看。阿珏想着敖焰是一条真龙,还是东海龙王三太子,让他见见师傅也没什么不好的,顺便还能带回去给她的师兄师姐们炫耀一下,她一只小山灵有一只龙做朋友。
天虞山不算远,走了一日便临近山脚下了。可离山顶白崖寺越近,一股刺鼻的味道就越浓,不是妖气,如果是妖气敖焰立刻就能察觉到。走到山脚下时敖焰才恍然大悟,这到底是什么味道。
“阿珏,平常你们白崖寺的徒弟们不会在山脚下看门吗?”
阿珏挠挠头说:
“有时候会,看门的是秀年师兄,他有时候犯懒就会跑到林子里去睡大觉,不在门口坐着。”
敖焰清了清嗓子,一只手拉着领子有些不知所措。
“阿珏,你听我说啊,你先别激动。”
阿珏不动,眼珠转向敖焰那边。
“我闻到一股血腥味。”
阿珏倒吸一口冷气,咬紧了嘴唇。
“你别着急啊,有可能是他们今天杀猪吃呢。”
“佛门禁地,不可杀生。”
阿珏的眼神露出锋芒,收敛往日呆呆的样子。敖焰不知道说什么,在原地转了两圈。
“我们赶紧上去。”
阿珏说着就一脚踩在石阶上正要往上爬。
“诶,我会飞。”
到达山顶白崖寺后,眼前尽是一片荒凉,枯黄的叶子散落一地,看起来有好几月未打扫,房屋破破烂烂的,院子里除了落叶什么都没有。
“去大殿。”
阿珏快步向大殿走去。
大殿内,佛像前,阿珏的兄弟姐妹们全都倒在地上,地上的血早已凝结,山上的冷空气将血泊冻成块状。尸体因为低温没有散发出恶臭,但血腥味挥之不去。玉禅宗师倒在佛像旁,头靠在佛脚,与旁人不同,她的身体呈打坐的姿势,看上去只是睡着了。
阿珏感觉喉咙发痒,鼻头酸酸的,她不语,或许是低温已经将她的眼泪冻住了,身体已经僵硬,扶着门框的手仿佛没有触碰到任何物体,完全无知觉。敖焰站在她身后,目光紧锁她的脑袋,随后上前从她后面伸出右手捂住了她的双眼,这时阿珏滚烫的泪珠才大颗大颗滑落。
“阿珏……”
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大殿柱子后传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探出脑袋来,衣衫上满是血迹。阿珏定睛一看,
“絮年?!”
阿珏大跨步冲过去。
“发什么什么了絮年!”
阿珏带着哭腔,崩溃地耷拉着脸。
“那天我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突然听到大殿内有打斗声,闻声赶去的师兄师姐们全都死了……我没出去,藏在阁楼里,我对不起大家……”
絮年蜡黄的脸是她内心的写实,没有一丝生机,枯萎,即将凋谢。没等阿珏开口,絮年颤抖着抓住阿珏的双臂,她抬起头,阿珏才看清她眼里布满血丝,厉鬼般的双目空洞无神。
“阿珏……我在等你……等你回来告诉你,等你亲眼看见这一切,等你给我们报仇……查……查出是谁……给天虞山报仇!”
话音刚落,刹那间絮年右手变出一把利刃,阿珏伸手去抓,可是晚了,她虽然死死抓住絮年的手,但利刃已经扎进絮年的脖子里。阿珏的泪汹涌而出。
“阿珏……我们山灵没有真身,受了重伤就会死,你好好活着,报仇……”
白崖寺最后一丝生气断了,像被剪断线的风筝,白崖寺所有生灵的气等着最后一缕集齐,一同飘向了远方。阿珏和敖焰一同将玉禅宗师和师兄弟姐妹的肉身埋葬后,最后一次拜了白崖寺的大佛,一同下山了。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他们走在下山的石阶上,敖焰一直关注着阿珏,从离开白崖寺后她就一直一言不发,只顾自己走路。
“要找凶手?阿珏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将凶手碎尸万段。”
敖焰看阿珏并未作答,又对她说道。
“现场没有妖气残留,没有作案工具,怎么找。”
阿珏的声音冷冷的。
“佛祖面前残杀生灵,他们要遭报应。”
阿珏好不容易说了超过一句话。
他们走到半山腰时,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周围的树木都被吹的歪七扭八,一道黑色的身影蹿到阿珏和敖焰的面前,阿珏被风刮得摔倒在地,但敖焰却站得很稳。
“是他吗!凶手?!”
阿珏挣扎着爬起来。
风停了,那人的样貌也显露出,一袭黑衣,宽阔的肩膀显得他的头又小又窄,面部毫无表情,眼眶很深邃,眉骨突出,眉毛和睫毛都很浓,阿珏听说这是西疆的长相,他们南边人显有这种相貌,不过阿珏也并不觉得稀奇,因为早在三四个月前她就见过一个张这样的敖焰了。阿珏警惕得抽出腰间的长剑,用余光注意着敖焰的举动。
“不是他。”
敖焰转头对阿珏说,拍了拍她拿剑的手。
“敖乙,你跟踪我?”
敖乙?!
阿珏瞪大眼睛。
“这就是你二哥敖乙?早就听说他是四海第一美男,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阿珏侧脸压低声音在敖焰耳边道。
“你确定你没听错?他们说的是本大爷敖焰吧,乙和焰很容易弄混的。”
“你们龙都生得俊俏。”
“算你会说话。”
“你们嘀嘀咕咕什么呢。”
黑衣男人开口,他的声音中气十足,富有磁性,光是一句普通的问句都让阿珏有种想交代自己这辈子到现在做的所有错事的魔力。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敖焰仰头对另一边的敖乙喊。
“找你还需要跟踪?”
敖乙说着往他们走去。
“敖炳,龙宫出事了,父王派来找你的人全都一去无返,我是自己来找你的,你赶紧跟我回去一趟。”
敖乙神色严肃,右手拿剑,剑鞘是纯黑的。
“谁是敖炳,老子是敖焰。”
敖焰和敖乙僵持着,双方都不说话。
“我说这位敖大哥,您不妨先说说龙宫出什么事了。”
阿珏最先打破沉寂,走到他们两个中间,双臂撑开试图拉远他们的距离。
敖乙把他所知道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从南海龙王被袭,镇海石被恶意破坏,到东海龙王唤在外游荡的龙族回四海。
“看来我这次是非回去不可了。”
他们三个坐在山脚下,天色已经暗下去,只有燃烧的柴火照亮他们的脸。阿珏听到敖焰的滑,眼底暗沉,白崖寺被灭门,她已经没有了依靠,现在敖焰一走她就是孤身一人,一个小山灵该何去何从呢,她又该怎么复仇。敖焰看向她,他明白自己这一走对于阿珏来说意味着什么。
“阿珏,从今天起,你姓敖,叫敖珏,我是你的家人,东海龙宫就是你的家。”
敖乙大惊失色,立马站起身。
“你干什么!只有拥有龙族血统的人才配冠敖姓,她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小山灵。”
阿珏也被吓到了,立刻摇头说:
“敖焰大哥,这可使不……!”
“我要谁姓敖谁就姓敖!”
没等阿珏说完,敖焰也站起来。
“算了,一个名字罢了。”
敖乙当弟弟任性,就算这丫头真姓敖也不能算是龙族一羽。作罢,他背着手转过身。
敖焰伸出右手握拳,将袖子拉到手肘处,手心向上,只见他的血管发出金光,他攥紧拳头,左手呈手刀状,往右手手腕处剜,一片闪闪发光的金叶子躺在他手心上。敖乙猛得转身,睫毛微眨,怒吼道:
“敖焰!你疯了!”
此时的敖焰额头上已布满汗珠,紧锁着眉头。
“这是……”
阿珏站起身来,有些惊恐。
“龙鳞。阿珏,你听着,我把我的龙鳞剜下来给你,你就是龙族人,只要你还活着,我就一定会来找你,也一定会找到你。”
说完,敖焰反掌将龙鳞覆在阿珏的额头上,在拿开手时龙鳞已经深入她的额头了。
翌日清晨敖焰和敖乙就启程前往东海了,根据敖焰的说法,龙一辈子都可以感知到自己的龙鳞身在何处,藏在阿珏身体里的龙鳞既是她的保护伞,也是敖焰的指南针,阿珏在敖焰回东海的这段时间可以继续在人间寻找灭门的凶手,当然敖焰也很快就回回来。
到达东海,对于敖乙私自去找敖焰,他们两个出现在龙宫这件事龙王敖广十分震惊。
“父王。”
敖焰敖乙一齐对坐在龙椅上的尊者行李。
“儿,我派许多人去找你,他们都没有再回来,没想到你哥哥偷偷跑出去了,还是敖乙会办事。”
龙王说,南海龙宫只是对四海乃至天下的警示,根据推断,行凶的是一群有组织的高手,有计划,武功高,目前不明是哪族人。叫敖焰回来是要团结龙族,追查真凶,另外,需寻找上古神器女娲石方可与其对抗。传说,女娲补天的三万年后,一颗石头从天而降,其全身呈烈火红色,正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所用,保留了女娲的神力,天下动荡妖魔横行时降落世间,为协助神灵庇佑人间。
“女娲石是天庭至宝,一千年前被贼人所盗,据天兵调查,目前可以确定贼人拿到女娲石之后去了人间,拿到可保天下太平。”
老龙王坐在龙椅上,一只手顺着自己的胡须。
“父王,我定竭尽全力前去人间寻找女娲石。”
敖焰听后立即喊道。敖乙默默翻了个白眼,他哪里是要去找女娲石,分明是要去人间找那个小山灵。
“不必了,此次我遣敖乙去。”
“父王……”
“来人,把三太子带到寝殿里休息。”
说是让敖焰休息,其实龙王给他的寝殿施了法,封了结界不让他往外跑。龙王担心自己的三太子不知天高地厚,到处闯祸,且寻找女娲石必定困难重重,为了保护他只能强行把他困在龙宫。
“老东西!你敢关我!你把结界打开!我们打一场!你能打得我不得动弹我就心甘情愿得留在龙宫!来人!来人!”
敖焰已经在自己的寝殿里被关了一整天,明天敖乙就要动身去人间。敖焰不管多心急如焚都无法突破结界,只能破口大骂。天亮前他不能出去的话,敖乙一走老头子的精力就完全放在敖焰身上了,到时候他要溜出去更是难上加难。现在已是深夜,敖焰还在房间里踱步。
“敖炳。”
一个高大的身影在门外。
“敖乙?”
敖焰立即贴到门上去。
“敖乙!我们里应外合,你帮我冲破结界带我一起去人间!”
敖焰压着声音低喊。
“我数到三同时发力。”
“好。”
大概十秒左右,三太子寝殿的结界就被两人合理解开了。两人马不停蹄奔向朝二太子殿。到了寝殿内敖乙迅速关上房门,熄灭了几盏灯。
“我先跟你说好了,我帮你是因为你还有点用,可以当帮手,顺便也不想你辜负那个姑娘。你此番同我前去,一不可冒险,而不可擅自行动,如果你敢违反,我马上送你回龙宫。”
“切,不用你本大爷再花三天也一样可以解开结界。”
“你会变什么。”
“啊?”
“我问你会变什么,酒壶,匕首,猫,还是狗?”
敖焰不屑地哼了一句。
“我小时候再调皮也好歹学了些本事,你要我变什么我都能变。·
“行,那就匕首吧,明天我带你出去,期间露馅了你自己承担。”
第二天一早,敖乙带着五十名精兵出龙宫,无一人察觉三太子失踪,两人顺利“出逃”。
此时的阿珏已经离开了原来的村庄,决定去别处寻找灭门凶手。在临走前,她将白崖寺里仅剩的最后一样法宝——界灵石留在了村庄里,这样一来一般妖兽无法靠近村子,因为以她一个人的力量无法加固结界。
她在树林里摸着路往北走。敖焰走后这几天她愈发思念白崖寺的师兄师姐们还有师父。人活在这世上,走了什么也未曾留下,离开白崖寺,离开师父,遇到新的伙伴,她的人生一夜之间天翻地覆,仿佛从前的两百年只是天虞山的一个梦。找凶手,可她要去哪里找呢,白崖寺除了尸身什么也没留下。不过敖焰刚走她回到村子里,听到在镇上打工回来的梁家老四说,前面的陡水镇上一个佛寺遭人袭击,同样找不到凶手。所以阿珏打算去探探,或许是同一个组织所为。
天色渐暗,阿珏找了个山洞休息,树林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不知名的野果子,阿珏不敢吃,根据梁老四的说法,明天一早她再走一段路就能到陡水镇,到了镇上就有东西吃了。夜晚,冷风包裹着她,她本该一夜不眠,可她太累太困,不知何时竟在寒风中睡着了。
“阿珏。”
“师父?”
“阿珏。”
“师父!是你吗!是谁杀害了你们!我一定会找出凶手!”
梦里的阿珏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她自己身上有光,师父的声音从四面八方飘来。
“师父!”
“阿珏,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用心恰恰无。”
“什么意思!师父!告诉我!”
“师父!”
阿珏喃喃喊着,猛睁眼惊醒。
“恰恰用心时,恰恰无心用。无心恰恰用,用心恰恰无……”
阿珏重复念着师父的这句话。、
“师父,告诉我我要做什么……”
阿珏的泪终于夺眶而出。
阿珏如今失去了所有,一个才两百多岁的小山灵,灵力极低,只会一点武功,几乎跟人类剑客差不多,她如今唯一的东西只有一直跟着她的灵剑——三界。从前敖焰还嘲笑过它,为什么叫三界。三界是师父赐给阿珏的,阿珏曾经也问过师父这个问题,师父说:
“你对这把剑的所有疑惑不该问我,问剑。”
阿珏把这个答案原模原样告诉敖焰,惹得他哈哈大笑。
翌日清晨,阿珏继续踏上前往陡水镇的路途。她脚程不算快,再加上树林里的路坑坑洼洼,她蹒跚着前行。恍惚间她竟看见一个虎背熊腰的身影躲在树后,她定睛一看,这不是虎背熊腰,这就是一只大棕熊!在森林里她一个人单打独斗赢过一头成年棕熊成功几率几乎为零。阿决一动也不敢动,两只脚沉沉的压在草上,缓慢地挪步想要绕过这只棕熊。不巧的是,那只棕熊刚好回过头来,正正好跟阿珏对上眼。糟糕!阿珏拔腿就跑,棕熊步步紧逼,在棕熊四脚蹬地的时候阿珏的脚下都感受到了震动。此时爬树是最笨的方法,正面迎击?不,当阿珏停下的那一刻棕熊就会立刻扑倒她身上将她撕碎。她只能不停奔跑,越来越高的灌木丛挡住了她的视线,她此刻就是盲目地在森林里乱窜的熊。忽然,她的身体被猛的往下牵扯,从右脚瞬间贯穿到全身的刺痛让她明白,她或许误入了猎人布置的陷阱。她瘫软的倒在地上,拨开草丛一看,一个捕兽夹咬紧了她的右腿,小腿简直快要被刺穿。鲜血染红了她的裙摆,阿珏愣是捂着嘴不敢发出一声惨叫,她的脸几近扭曲,痛哭地咬紧牙,滚烫的泪珠模糊了她的双眼。她看不清周围是什么,也无法知晓棕熊的位置,此时她像一只瞎了眼的待宰羔羊。麻绳专挑细处断,棕熊寻着血腥味找到了阿珏,它出着大气刹那间猛扑向她。蜷缩成一团的阿珏顿时发出刺眼的光,这光形成屏障将棕熊重重弹开。棕熊又一次扑上去,结果相同,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后,它带着怒气离开了。光形成的屏障也慢慢褪去。
阿珏反应过来后,意识到是敖焰龙鳞保护了她,心里有一万句感谢,又想起敖焰现在不在身边,委屈,悲伤,痛苦,愤怒,情绪冲破了桎梏变成泪水汹涌而出。
“阿珏!阿珏!”
不知过了多久,阿珏听见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才发现自己不知是疼昏还是睡着了。
她恍惚地睁开眼,眼前有个模糊不清的轮廓,黑色的长发扎得高高的,窄窄的脸,红黑色的上衣,浓密的眉毛。
“敖……敖焰大哥?”
几秒后阿珏才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敖焰,他紧锁着眉头,半蹲在她的身边,右手轻拍她的肩膀。
“你怎么受伤的?”
敖焰看着阿珏右腿触目惊心的惨状,捕兽夹死死咬住她的肉,利齿几乎要扎进她的骨头里。她被夹了太久,对伤口的疼痛已经感觉不到太多了。
“阿珏,我现在帮你拉开捕兽夹,你做好准备。”
阿珏点点头,接着,敖焰伸出一只手对着捕兽夹施法,利齿试探性地抽离了阿珏的小腿,疼得她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痛感随着捕兽夹慢慢松开阿珏的右腿越来越强。终于,阿珏的小腿已经完全抽离捕兽夹。敖焰立马将手掌悬空覆在她的伤处,金黄色的光从他的手心传递向阿珏的腿。不出几秒,血立马止住了,阿珏奇迹般感觉痛感下降了很多,从骨头断裂的疼痛程度慢慢降低到小刀割破手指的程度了。
“好厉害的法术,从前在白崖寺师兄师姐们也会用灵力疗伤,但像我这种伤大多要半个时辰才能愈合,这怎么可能!”
阿珏眼里满是崇敬和羡慕。
“学着点吧丫头。”
敖焰露出浅笑。
“对了敖焰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里的事办完了吗?”
敖焰本想跟阿珏一样坐在草丛里,但他犹豫了几秒,折了几片叶子垫着才坐下去。
“龙鳞进入你的体内,你的身体状况和情感都会同步给我,我感觉到你身体受了很严重的伤,就跟着龙鳞的指引在这里找到了你。我跟敖乙一起出来的,不过我可不想带着他,带着他就等于带了五十个士兵,麻烦死了。”
敖焰撇撇嘴。
“那敖乙大哥呢?”
“哦,我做了点手脚,他现在还在呼呼大睡呢。”
“啊?你……”
“诶先别说这个,你本来打算去哪呢。”
阿珏将自己的计划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敖焰,两人当即决定一同前去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