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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误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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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勇骂骂咧咧地走出胡同,数了数手上的二百五十块钱,将那火锅店胡三塞给自己的二百块掏出来放在一起,又数了遍。
四百五十块。
任勇捋了捋自己吹得倍儿高的黄毛,皱着眉头又在身上摸索出一百五,将钱整整齐齐叠好,在路边捡了个塑料袋包住,掏出手机给沈痴打电话。
“喂,沈哥,都弄好了……不多不少,正好六百……嗐,这顺手的事儿……”
胡同深处,吴执背着一把剑,在阴影处走出来。
手机震动已经有一会儿了,他迟疑的滑动了下屏幕,熟悉的声音从这个小东西里传出来。
是容易的声音。
容易是吴执的好友,原名吴易,因父母离异,跟了母姓,论辈分应该叫吴执小叔。容易的父亲吴金华,正是这金乌集团的创始人,于吴执既是堂兄,又是同门,十二年前吴金华因意外丧生,容易当时年幼,便由吴执的师父代为教养,与他一同在祖宅长大。
吴执这次下山,便是受容易之托。
“在金乌大厦降妖除魔的第一天,怎么样,还习惯吗?”
温和的男声从电话那头传来,吴执简单嗯了一声作为回复,继而马上转到自己的话题上:“帮我查件事,我刚才看见有人在金乌大厦附近交易毒品。”
“毒品?!”容易停顿了不止三秒,“……确定吗?”
吴执眉头紧锁,捏起那铁门前的一撮土,嗅了嗅。
“也可能是器官买卖,我闻到了很浓重的血腥气。”
容易那边传来了一阵布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动静,容易的声音显得遥远空旷又紧张:“我这就安排人去调查,你把你看到的都告诉我。”
吴执压低声音,原原本本将经过说了一遍,还特意提及了自己的罗盘对某沈姓恶棍天性本恶的判断,谁知容易的反应大出吴执所料。
他叹了一口气,又吸了一口气,语气温和的告诉吴执,二百五是买不到毒品的。
“你在山上呆久了,对钱没有概念。以你说的这个货物体积,就算是买卖猪的器官都是要赔钱的。”
两人针对任勇不可告人的交易又讨论了一番,吴执还是坚持己见:
“那两个人,都是一副贪利刻薄的小人相,于无人空巷鬼祟交易,怎么可能没有阴私腌臜呢?而且我的罗盘也指明了,那个沈姓恶棍天性与常人有异,必然堕为恶婴,长为恶童,穷凶极恶。”
“我昨天推算了一夜,他此生亲缘、子缘、文缘、仕缘、财缘、福缘、寿缘,除姻缘外,八缘尽薄,连恶鬼都避他三分,必然不会以普通方式维生。”
吴执下结论:“你要多派些人手,好好调查,务必将此毒瘤连根拔起。”
容易敏锐地抓住了重点:“你推算了一夜沈痴的命格?”
吴执刚想说是,忽而觉得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他叫沈痴,你认识他?”
“我……我们家天才小叔好不容易交了新朋友,我当然要了解一下,别忘了,金乌大厦现在可是我的产业。怎么样?和新朋友相处的还好吗?”
吴执第一次感觉好友的笑声这么讨厌,他干脆利落的挂断了电话,对容易的这个玩笑感觉到了十分的冒犯。
他昨天之所以推演了一夜,是因为沈痴那个脏东西害得他烧了一身的衣服,洗了四个小时的澡,闭上眼睛就是沈痴惊慌失措的提起裤子的样子。
要是沈痴和他的那根东西入了他的梦,那真是提剑捅他八百个窟窿都不解恨。
为了降低杀生的风险,吴执干脆就没有睡,拿出一整套行头来推算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混账究竟何时殡天。
一直到天光熹微,到了往常他练剑的时候,他从窗户里看见陆续有老人拎着太极剑早起晨练,才跟了出门,来找找周围何处能供他施展。
没想到刚刚晨练结束,就看见任勇替沈痴在做些见不得人的交易。
吴执快步走向金乌大厦,准备写一封言辞激烈的信,寄给失了智的容易,免得他在电话里吐象牙。
就在走进金乌大厦时,吴执看见中间天井处沈痴背对着他,大厦的管理员朱莉娅,正红着眼睛将他推开。
平心而论,沈痴长得确实称得上翩翩锦绣郎,面容姣好,英气十足,也难怪七缘单薄唯姻缘深厚。但此人实在不堪,常常显出一种精心雕琢的愚钝。
正如沈痴此时跟他打招呼的样子。
吴执目不斜视,径直走进电梯,等他到家净手之后,才顺着窗子向下望了沈痴一眼,却看见这人为恶简直堪称劳模典范,在刚刚欺辱过朱莉娅之后,又对一西装男子大打出手。
竖子不可教也。
也罢,这种人,一辈子恐怕也只有在……才算有点有点用处了。还有什么可犹豫的呢?
吴执冷漠的拿出一张符箓,在隐隐发光的赤色法阵上,提笔写上了“沈痴”二字。
十日后,金乌大厦天井凉亭处。
电线,污水,和驱之不散的尿骚味,是西城区几十年的老招牌,没有哪处非私人的地盘可以幸免,只有金乌大厦的左右两个天井,隔绝了贫困的气味和模样,如同一个不大不小的画框,框住了一片在西城区无比珍贵的,还算干净的天空。
这里算不上舒适,但好歹整洁,还有一片朱莉娅精心维护的小花园。于是许多游手好闲,又口袋空空的年轻人,常常会夹上两瓶饮料,绕过朱莉娅,在小凉亭里打牌吹牛,消磨时间,让凉亭回归西城区该有的脏乱。
朱莉娅很讨厌这些小混混,也曾不止一次支使过沈痴去把这些牛虻赶走,但是沈痴总是磨磨蹭蹭的,一来二去,竟然还和他们打成了一片。
这不奇怪。
这些小流氓大多都是刚刚成年,最小的仅仅十五六岁,其中有些人本来就在金乌大厦长大,与沈痴早就相熟,看到沈痴,就一口一个沈哥,把他围在中间,叽叽喳喳天南地北的胡侃。
有时还会给沈痴带一瓶饮料。就像今天。
一人说:“我昨天用一根筷子和一个皮筋,爆了一个老鼠的头,那场面我跟你说,脑浆子都被我打出来了。”
另一人说:“吹吧,什么皮筋弹力这么大。”
还有人帮腔:“而且老鼠哪有脑浆子,只有人才有脑浆子。”
七八个小伙子你一句我一句,明里暗里指控那位老鼠杀手吹牛,屠鼠侠涨得满脸通红,大声为自己辩解,详细描述着自己那场非凡猎杀的经过,为自己精彩的故事,增添了许多本不必要的细节。
“当时我就这么指着它,我不动,那老鼠也不敢动,我们僵持了快一分钟,我记得清清楚楚,对,当时正好是午夜十二点,我听见门外有人走动,我知道它肯定会害怕,往另一个方向逃,我就直接向老鼠左边一米的地方射击。果不其然,我的筷子和老鼠正好撞上,扎得他肠子都流出来了。”
在屠鼠侠发言时,任勇就不断发出低低的嗤笑,还用胳膊肘推搡沈痴,冲他挤眉弄眼。
一人反驳:“刚刚爆的不是脑浆吗?怎么又成肠子了。”
任勇大声道:“该不会对你来说,肠子和脑浆子是一样东西吧?”
众人大笑:“刘伟的脑子和大肠装得都是一样东西,没什么区别。”
沈痴也跟着笑。
几个青年人针对脑子和肠子究竟哪个在装屎的笑话乐此不疲,大概三分钟后,有人开启了新的话题。
“谁敢在午夜十二点出门,这么不要命?”
“我上次出去喝酒,到楼下一看表,1点整,我硬是在冰天雪地里捱到3点之后才敢进去。”
“刘伟,又是你编的吧?”
“我也听见过,最近确实有人在半夜出门。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听见凌晨门口有脚步声,差点给我吓尿了。”
有个不住在金乌大厦的小混混戳了戳旁边的人:“12点怎么了,你们楼里还有宵禁?”
鬼这东西,就像房间里的大象,金乌大厦里的每个人都看得见,但和它和平相处的充要条件就是,假装它并不存在。
于是被问到的人含糊道:“半夜12点到2点,最好不要出门,这附近不太平。”
在讨论中,有个人满脸神秘的冲众人招手,几颗颜色各异的脑袋默契的凑到一起,听那人压低声音,说:
“那天我看见了,有个男的,拿着一个会发光的东西走来走去,嘴里还念念有词,可吓人了。”
知情人停顿了一下,环视四周,声音压得更低:“就是419的那个新租客。”
众人惊呼,然后七嘴八舌的讨论起这个神秘的新邻居。
那个叫吴执的新小子,最近表现的确实十分奇怪,沈痴想。
但考虑到他也许是会捉鬼的,半夜出行也就有几分合理性。沈痴半夜也出门,之前朱莉娅还在这里住的时候,沈痴还半夜去吓唬过她,趁机勒索过八十块钱,被朱莉娅当场逮住,打折了一根晾衣杆。
也是从那天起,沈痴被朱莉娅正式收编,成天跟在她屁|股后面干些杂活儿。
周围的小混混们绞尽脑汁回忆着吴执不寻常的地方,比如他昂贵到一看就是造假的手表,比如他人模人样的穿衣风格,比如他几乎24小时发作的洁癖,比如他高傲的好似皇亲国戚一般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作风。
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在他家进进出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