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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溯洄(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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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没等回答,叶知秋猛然从记忆中剥离出来,因为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透明,回忆结束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陷入了黑暗将近半分钟,接近失明状态。
“滴——”手术室的灯光灭下来,像是宣告死亡前的仪式,寂静得可怕。
“医生,他……”李笙歌连忙走向手术室门口,一动不动的盯着里面,似乎要盯个洞出来。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病人失血过多。”医生深表歉意地朝着李笙歌鞠了一躬,随后便推着盖着白布的尸体出来。
“谢谢你了,医生。”李笙歌望着白布下的尸体,表情冷漠得可怕,本就阴郁的双眼看上去更加阴翳了,五指颤抖着轻抚白布上的脸,在触碰的那一瞬间又紧握成拳。
叶知秋不解的望向他,试图回忆起自己是否同他有过矛盾,他的眉眼间露出一副“你怎么敢死”的恨意,但在他的身上叶知秋却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情绪,与第一次不同,这次夹杂着很多复杂东西,有绝望、不解、愤怒、还有叶知秋理解不了的。
望着病床上自己安静的尸体,叶知秋感到莫名的解脱,在另一个世界里,没有朋友的背叛,没有任何人的死亡。
叶知秋跟着李笙歌去了火葬场,李笙歌的沉默让叶知秋不知道如何是好,虽然说自己死了,但是这家伙从天黑一直沉默到现在,中途有电话进来也只是寥寥几句就挂断了。
火葬场的工作人员本来是不准备接这一单的,毕竟是下班时间,但见男人沉默不言地把尸体推进来,着实让她这个今晚值班的人有些害怕。
“先生,您若是紧急,我们这边可以帮您的,不过您需要等上两个小时。”那位工作人员陪着笑脸询问面前的男人。
见男人没有异议,工作人员连忙去准备有关火化的工具,生怕男人让自己和一副尸体独处,想想就脊背发凉。
“小张,快过来帮忙。”
“好嘞,李姐。”
“哪有人这么晚来火化的,怪吓人的嘞。”
“这人难道都不怕的嘛?”
两人推着尸体在李笙歌听不到的地方小声嘀咕着,念了好几遍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唉,其实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一个死人随便找个地方埋了就好……”叶知秋对着抱着盒子的李笙歌自言自语说道,反正他也听不到自己在说什么,倒不如说些话缓解一下有些僵硬的气氛。
其实叶知秋有好多话想要问男人,但一旦接受自己已经死亡的事实后,他也不知道要问什么是好了。
那盒子里面装的是他的骨灰,亲眼目睹着自己一个一米八五的大高个被烧完后装进一个黑漆漆的小木箱里,叶知秋自己心里也不是滋味。
“人死不能复生。”叶知秋千万言语最终只化成了一句轻飘飘的话,他在李笙歌的耳边轻声开
口。
“谁说不能复生!”
李笙歌不满的回应,眼底闪过一丝怒火,却又突然平息下来,他这才意识到没人说话,大晚上的火葬场格外冷清,唯一清晰能听的便是刚才自己带有愠怒的回声。
若是平常人遇到这种场面可能会觉得惊悚,但李笙歌只是抬眼望了望四周,心中只有一个猜测:他这是……幻听了?
叶知秋吓得不敢说话了,真是见了鬼了,不对,他现在的状态应该就是鬼,无疑了。
见李笙歌神色复杂的打了一辆出租车,叶知秋连忙乖乖跟在身后将嘴闭上。
“司机,去梧桐街。”
司机看着后视镜抱着小盒子的男人,一副见怪不怪的神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这车有些年头了,做好扶稳喽。”
一路上的颠簸,叶知秋简直要将生前吃的东西都要吐出来了,心里默默将司机的祖宗十八代都拉出来溜了个遍,放眼望去凌晨两三点的市区路没有一点路障,这司机却开得跟山路十八弯一样,真可谓是有些年头了。
“不好意思啊,快到了。”
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司机略显狼狈的说道。
“这哪里是不好意思啊,卡丁车也不带这样玩的。”叶知秋在内心默默吐槽,望向身旁的李笙歌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异样,上车前的动作一直保持到了现在,叶知秋反手就要给他一个赞却忽然顿住了,脑中一片混乱,他想抓住某些片段,伸手才发现自己竟然抓不住任何东西。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己的手,不断地挥动,在车窗上一遍又一遍的拍动,似乎是不相信摆在自己眼前的事实,逐渐趋于平静后,才发现唯一存留的只有徒劳的挣扎。
是啊,他已经死了,灵魂也开始变得透明,早该想到的,天亮后他会消失的,就像雪花,太阳出来就融化了……
“谢谢您,我到了。”
叶知秋跟着李笙歌进到隐藏在梧桐街的小道里,跟着他走上昏黄灯光照射的楼梯口
,跟着他踏进了铁锁的大门,亲眼目睹着李笙歌将骨灰盒放到保险箱里,然后无助坐在地上。
刘海挡住了李笙歌的眼睛,让人猜不透心思,许久之后,一阵细微的啜泣声传到叶知秋的耳旁,他这才发觉坐在地上的人好似在外受了委屈,只能在没有人的地方偷偷抹眼泪的孩子。
清冷的月光打在他的脊背上,连光都偏爱的孩子此时却无处诉说,只能一味放声大哭,哭声让人撕心裂肺,让人听起来似乎是压抑了很久才敢释放出来。
手指关节处凸出的玉戒多了几滴清冷的液体,顺着指缝溜走了,待到掌心湿润在地板上留下一摊痕迹时,李笙歌才轻颤着将玉戒轻轻取下,小心翼翼放入保险箱中。
一个忠实的信徒不仅会为自己的神明供奉香火,还会赔上自己最好的东西。
叶知秋无言的在男人身后站着,想要伸手安慰他,却又无奈的将手伸回,就在那一瞬间,一道白光出现,紧跟而来的便是天旋地转,手腕传来一阵刺痛。
他脑中开始闪过陌生的,从来没有经历过画面,硬生生的嵌入他的大脑中。
雨天,小巷,四五个人堵着一个男孩,为首的人不时还带有辱骂性的字眼。
“你怎么跟你妈一样,是脑子有问题还是骨头……贱啊。“
“我他妈还是命比较硬。”堵在墙角的男孩吐了口血,颇为不屑的看着对方。
“你要不要来试试。”话一出口,一块板砖便迎面而下,男孩面容没有一点异常,似乎对于这种场面已经见怪不怪了,叶知秋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紧
接着画面又一转——耗子拿着刀怒气冲冲的走向办公室,他看不清任何人的脸,周围充斥着惊呼和尖叫声,耗子那双被鲜血浸染的双手颤抖着落在他的目光中。
“你不是说没事的吗?!”耗子撕心裂肺的冲着血泊中一动不动的躺着的男人怒吼道……
画面转到血泊中的男人,还没等叶知秋看清,又是一幅陌生的画面——耗子穿着一身囚服和裴梦隔着透明玻璃说话。
“怎么变成这样了,明明……明明有更好的办法。”裴梦无助地望着对面的男人,手中的电话被她死死地攥紧。
“叶哥是因为我死的,我不能让他白死。”耗子低头躲避着裴梦的视线,盯着自己发白的囚服一字一句的说道。
最后他的脑海中只剩下耗子戴着脚链,手铐,穿着囚服在空荡的走廊上,被身边四五个狱警架的画面。
好乱啊,乱得他头皮发麻,再加上手腕上带给他的痛觉异常明显,感官在黑暗处无限的放大,一点刺激都能让他清晰的感知自己此时此刻经历的痛觉,最后叶知秋整个人疼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