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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五章 最难猜各人心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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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明发上谕,令大皇子牧君霁北上同州赈济灾民、抚恤百姓,命二皇子牧君煜南下徵州查处余扬县令以千秋节为圣上祈福之名大做佛事敛财一案,两位皇子皆轻车简从,即日动身,不得延误。
江北小镇陈朐,既非兵家重镇亦非商贾要道,刚刚日暮四城门便响鼓关门,城西守门的几个兵卒已把城门推了过半,却有一骑擦着门沿飞驰而过,马上人腰间佩剑撞了城门,铮然作响。门卒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唬了一跳,纷纷后撤,半晌才回过神来破口大骂,街的尽头哪里还有人影。
马上人在镇上唯一一家客栈门前勒缰下马,缰绳向着小二一抛,大步进了大堂。
“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的忙迎出柜台。
来人也不说话,只从怀里掏了个信物般的玉牌亮了亮。掌柜忙恭谨下拜。
来人这才问道:“公子到了?”
“刚刚在上房安置。”
“带路。”
“是。”
上房内,洛倦云净面洗手换了衣裳,刚拿起京城方面赶送过来的报牒,却被掠影一把夺了。自从那日在宫中淋了雨,便低热不退,掠影一路上都没有给过他好脸色。洛倦云只得摇头赔笑,递过手去任她诊脉。
浮光从外面推门进来正欲开口,被掠影的眼神堵了回去。
“怎么样?说吧。”看着浮光在掠影面前总是英雄气短,洛倦云不禁轻笑。
“现在江北各州府上瞒下压,灾情不可收拾,民怨沸腾。西北更是饿殍遍野,易子相食,各处流贼四起,少则数百,多则过万。这几天我在较大的几处探听了一下,他们似乎正在联纵结盟,恐怕正式举义的日子也不远。再具体的情况在外围很难知晓,怕是还要等我们的报牒。”
洛倦云微微蹙眉,垂了眼睑若有所思。
房门轻响了两声,一旁的浮光警觉问道:“谁?”
“公子,同州来人了。”门外掌柜答道。
浮光望了望洛倦云的眼色才开了门。掌柜已退到一旁,来人大步进了房门,单膝跪地郞声道:“怀碧参见公子!”
“二哥?”来人正是江北褚家二当家褚怀碧,“快起来。你怎么亲自来了?”洛倦云搀了褚怀碧坐在身侧。
“现在江北地界不太平,我担心公子安全特意带人来护驾。”
“不太平吗?”洛倦云看向褚怀碧的目光让他有些坐不住。
“公子,其实、其实是……”向来是豪爽直言的褚怀碧在面对洛倦云时仍不由地心虚。
“二哥既然都亲自来了,想必是不能再继续拖延了吧?”
“呃!公子恕罪!”褚怀碧急忙跪了请罪。洛家的牒报由洛倦云的义父洛老爷子亲自过问,向来滴水不漏,字字斟酌,从来没人敢在这上面稍有杜撰或隐瞒。如今他有意无意地在报牒中淡化了沸腾的民怨,更是对饥民欲结盟举造反这等大事只字未提,实是犯了大忌。
洛倦云道:“浮光、掠影,你们先出去。”
房门在二人身后“吱呀”一声关上,褚怀碧将头俯得更低了。
洛倦云轻叹一声道:“二哥起来吧。”
“怀碧不敢!”
褚怀碧执拗地性子上来,惹得洛倦云也不由着恼。干脆扔下一句“看来如今我的话二哥是不听了。”便转了身子一目十行地看起了刚被掠影扔在一旁的京城报牒。听他这样说褚怀碧不禁着急,腾地一下站起身,看不到洛倦云的表情,心里纵使十万火急,也只得老实立着,不敢出声。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工夫,洛倦云微一蹙眉,才掷了报牒,问道:“定在什么时候?”
“三日后,五月十五。”
“详细说。”
“是。”
褚怀碧自怀中掏出一幅地图,摊在桌子上,把多处标注指给洛倦云看,“这儿、这儿,还有这儿,这些描了红的地方全聚集了过万的民军。这些大都是些游兵散勇,不值一提,但有两处却与众不同。由此向北不远这处,原本不起眼,可前日他们不知怎么请动了‘江左玉郞’为军师,其统领还将他们的义军叫做玉郞军,足见对其的重视程度。这样一来这支原来人数不多的小队伍迅速壮大,大有凌驾于他人之上的势头,这次结盟也是推了他们的首脑赵天举为统领。”
“江琛?他终究还是不甘于江湖。”
“公子跟他也有交情?”
“你继续。”洛倦云隐隐摇头道。
“西北这处连日来表面上与其他各处一样只是抢富户、劫县衙,但仔细观察他们,士兵彪悍、行止有度,绝不像一般的流民,倒像是有人暗中操练的一支正规军。我们怀疑这正是我们一直追察的裕王军,只是还没有做实。目前民军已经暗中完成集结,总数近五万人。他们要在五月十五出兵,由赵天举亲率攻打太州。”
“太州?”
“是。”
洛倦云轻轻摇头,俯身细看地图。
“这赵天举是什么人?”
“此人倒没有什么背景,只是素为人豪爽侠义,在地方上颇有些名望,他家乡的灾民举义便推了他为首。”
“赵天举率全军攻城?”
“不,只带两万。想必觉得太州只是经济重镇而非军事重地,所以想保存实力吧。”
“留守的三万人由谁统领?”
“秦泰,就是刚提到的那只西北军统领。”
“他是什么背景?”
“秦泰早前从军,也曾官拜北安游击将军,后因职守硖庸关时酗酒犯了军规被削了官职流放西北。”
“秦泰和赵天举手中各有多少兵马?”
“秦泰一万二千左右,赵天举一万五千。”
“原来如此。”洛倦云轻声道。
“原来什么?”褚怀碧面露疑色。
“赵天举身边可有我们的人?”
“有。”
“我要去见一见江琛。”
“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公子以身涉险!”
“进京的报牒是二哥一手经办,还是大哥也要过目?”微微一顿,洛倦云突然问道。
“这次是大哥……”一向豪爽的褚怀碧,这次却有些吞吞吐吐。
“明儿一早二哥就带了你的人回同州吧。我这里你和大哥不要出面。”洛倦云靠了椅背闭目缓道。
“那怎么行?我和大哥原本就不同意公子到京城涉险,这才斗胆瞒了实情,想等他们闹个天翻地覆,我们坐收渔利,好省了公子劳神。没想到公子还是亲自北上,前个儿大哥刚得了他们举义的准日子,急得什么似的,只能命我带人一路狂奔过来护驾,我要是就这么回去大哥还不活扒了我的皮!”褚怀碧一听要赶他走,急得差点没掉下泪来,索性把自己的心思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
看他着急的样子,洛倦云反倒缓了脸色,道:“二哥的心思倦云明白,只是这次的事情二哥恐怕也不十分清楚。”
“我不清楚?”
“二哥也不要想太多,江琛这个人胸怀大志、自恃甚高,去得人多了反而坏事。刚刚京城的报牒上说,皇上要派牧君煜来江北安抚民怨,届时他必定要召会大哥,你先回去做个准备。这边事情一办妥,我马上过去。”
看着洛倦云面带疲色,身形清瘦,褚怀碧不禁心疼,不想劝些让他多保重的话,又觉得多说无益,正为难间却听到洛青的嗓门透门而入“公子,公子!”
“褚二爷来了!”洛青一脸喜色,“这么说我刚刚看见小二牵的那匹马真是雷龙,我还以为看花了眼呢。二爷,雷龙越来越精神了……”
“你有事?”洛倦云不禁笑问,你又猴急地什么事。
“噢,对了,公子。京城的飞鸽急报。”
洛倦云接过漆封短报,不禁嗔怪地敲了敲他的脑门,洛青吐了吐舌头退到公子身后。
见洛倦云蹙了蹙眉,褚怀碧忙问:“公子出了什么事?”
“宫中有变。”
“哦?”
“来的不是牧君煜,是牧君霁。”
“那不更好,反正公子的本意就是要取颜烈而代之。要是牧君霁没法收拾这江北的局面,便在老皇帝那儿失了宠,颜烈去伺候谁做主子。”
“不行。这次你和大哥绝不能再擅做主张,一切依我指令行事。你把雷龙留下,明日回去留在家中主事。同州我怕来不及去了,你叫大哥准备一艘快船到最近的渡口等我,我有话要交待。”很少见到洛倦云如此正色,“绝不能”三个字在他口中已是极重了,褚怀碧不敢再有半分忤逆。
“洛青去叫浮光、掠影进来。”
“是。”
片刻工夫浮光、掠影便随洛青进了房间,洛倦云将刚刚的急报给二人看了,两人面色同样不善。
“事出突然,浮光随我走一趟,见见民军统领。掠影、洛青你们明日随二哥回同州准备一应用度,这边事儿一完我们便要足不沾尘赶回宣州。”
掠影正欲反驳,却被洛倦云抢道:“这些事非我不可,姐姐不要劝了,还是快去休息,明日还要早起赶路。”
掠影恨恨地跺了脚,转身走了,人已出了门,还听见她咬了银牙道:“现在倒跟我端了主子的威风,路上要是犯了毛病你端了架子给谁看!”
褚怀碧不由地吸了口冷气,这姑奶奶,纵是公子性子再好,也只有她敢这么放肆。屋里那两位倒是见怪不怪,洛青因不带他去办事一脸悻悻的表情,浮光仍是一副严肃模样。洛倦云听得惯了,更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吩咐洛青、褚怀碧回房休息,单留了浮光。
“雷龙就在后院马厩,我们连夜出发。”听见他们各自关了房门,洛倦云才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