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归冉》暗夜莲

15、第十四章 纵使花木岂无情

　　建安帝终日颂经礼佛，整个后宫都鲜有丝乐欢情，祥宁宫更是奇花香草缭绕，宫人被调教地妥妥当当，平日里多闻鸟鸣啁啾，少有人声，宛若桃源。
　　初夏午后的阳光已有了些许暑意，祥宁宫花圃中一位清秀淡雅的妇人正在修整一团繁花，额上微微渗出一层薄汗。
　　“母后。”牧君霁轻声唤了一声，妇人回眸淡淡一笑。靖梁王朝陈皇后，目光温和沉静，宛似一潭秋水。
　　“霁儿，什么时候来的？”声音婉转轻和，一如她的性情，虽执掌后宫十余载，却仍透着一丝谦卑。
　　“母后您没休息？”
　　“半辈子的习惯改不了，也不想改了。来，跟母后到里面聊聊吧。”
　　“是。”牧君霁亲近地扶住母亲，陈皇后轻轻拉着儿子进了凤仪殿。
　　“您怎么一个人在这儿，苏姑姑呢？”
　　“我让她忙去了，侍弄这些个花草哇，我还是喜欢自己来。没人也好咱们娘俩好好说说话儿。来，坐这儿吧。”陈皇后拍了拍太妃椅一侧的轻凳道。
　　“是。母后叫儿臣来有事？”
　　“颜烈上午来过了。”
　　“颜相？有何事要来惊动母后？”皇后从不问政事，即便是颜烈也从未入祥宁宫议过事，此番不知为何，牧君霁不禁诧异。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给了儿子一个安心的微笑，陈皇后才继续道：“他来跟我讲讲你南下办案的事。”
　　“儿臣原本想等一切准备妥当了再来向母后辞行。没想到颜相竟专门为这事跑一趟。”
　　“这是你第一次出门办差，他原该谨慎些。你有何打算呢？”皇后给儿子整了整衣襟轻声道。
　　“之前跟从颜相学习时，他教会儿臣很多，儿臣会相机行事，秉公断案的，请母后放心。”
　　陈皇后轻笑出声，却摇了摇头道：“傻孩子，世间哪有那么多公道。你这体性本就……唉。”
　　“本就什么？母后您今儿个这是怎么了？过去您从不过问政事的，是颜相说了什么吗？”
　　“霁儿，你告诉母后你究竟愿不愿意做太子？”陈皇后没回答，却正色道。
　　“您今儿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从未见过温和的母亲这般郑重其事，牧君霁不由地一怔。
　　“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儿臣是皇谪长子，本就应该担此重责。况且现在的靖梁天下民生凋敝，就算为百姓社稷，儿臣也希望能早长东宫早有作为。”
　　“太子立嫡不立庶虽是惯例，但毕竟不是祖制。今儿个娘只想听你一句心里话，这份天下你是真心想坐吗？”
　　身为谪长子，继承江山大统仿佛是他落地就肩负的责任，难道是可以不愿意的吗？牧君霁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罢了，母后不逼你。尽管安心去做你该做的事，其它的一切皆有母后在。”
　　“母后……”牧君霁的话音不禁一颤，心中竟起了一丝骇然。
　　“我累了，你先回去吧。”陈皇后闭了眼，声音中明显带了倦意。
　　“儿臣告退。”牧君霁恭谨地退至殿门，顿了脚步道：“母后，如今的靖梁朝儿臣想要改变，但儿臣不愿伤了亲人。”
　　陈皇后没有睁眼看儿子的神情，却紧了紧眉。
　　“娘娘。”牧君霁走得远了，苏明眉才轻轻走了进来，给皇后搭了薄毯。
　　“你安排仔细了？”皇后闭目问。
　　“是，刚刚殿外只有奴婢一人。”
　　“嗯，你下去吧，我还想再歪歪。”
　　“娘娘，才刚入夏这殿中阴凉还是到床上躺躺吧。”
　　见皇后不语，苏明眉轻摇着头退了出去，人在这祥宁宫呆得久了，连叹气都没了声息。
　　天光渐暗，陈皇后连同那太妃椅都隐进了阴影中，颜烈早间的话犹在耳畔。
　　“娘娘，此番议储暗潮汹涌，绝不像以往单纯。端王献寿礼，方中正上折子，朝臣纷纷附议上奏，表面上大殿下身为皇长子入主东宫好像是众望所归，可越是理所当然，臣的心中却越发不安。余扬县令官虽不大，可背景复杂，他与定、镇两位国公皆有渊源。若是平常这案子做了顺水人情倒也无妨，可如今满朝堂都是拥立皇长子之声，这个人情反倒送不得了。若依了大殿下的性子凡事秉公处理，二位国公必定是要得罪的了。臣明白娘娘您不愿让殿下入主东宫，可殿下身为皇上谪长子，如果不做太子，会有安逸的王爷给他做吗！您入皇家也有二十几年了吧，您是没见过无欲无求的下场吗？”
　　无欲无求的下场！
　　陈皇后倏地睁开了眼睛，可那抹清丽淡雅的身影却仍印在脑中。
　　“明眉。”
　　“娘娘。”苏明眉应声进殿。
　　“给本宫梳妆，我们去庆和宫。”
　　苏明眉一怔才回道：“娘娘您……”
　　“明明就是条不归路，我又能换个怎样的走法？”

　　龙清殿内皇上正闭目养神准备晚课，张祥见小庆子在外探了探头便悄声出了殿门，不刻又转身回来，俯在皇上耳边轻声道：“皇上，皇后娘娘来了。”
　　“皇后？”
　　“是。”
　　“叫她进来吧。”
　　“是。”张祥应声，亲自退了出去引皇后进殿。
　　“臣妾参见陛下。”皇后俯身下拜，看不见表情，声音听不出端倪。
　　“起来吧，坐。”
　　“你……”看着皇后落座，皇上竟一时语结，身边这个女人，自己名义上的结发妻子，这些年来也只有在寥寥的几次大典上与其并肩而坐，平时从未单独会面，对她的印象仿佛还停在当年那个太子府婢女的身上，如今这个凤冠霞帔的成□□人却让他觉得陌生。
　　“陛下，臣妾此番前来是有一事相求。”
　　“何事？”虽说是有事相求，皇后却说得不卑不亢，倒让皇上起了几分好奇。
　　“臣妾恳请陛下早下召立君煜为太子。”
　　“你说什么？”皇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的是君煜？”
　　“是！”皇后迎向皇上的目光，语意坚定。
　　“你……”盯住皇后良久，皇上才颓然道：“朕的晚课不能耽误，你去吧。”
　　“是。”皇后也不纠缠，起身告退。
　　“你来这里君霁知道吗？”眼看皇后就要走出殿门，皇上突然道。
　　皇后的脚步只略顿了一顿，犹若叹息道：“君霁他是个傻孩子。”话音未落，人已出了龙清殿。

作者有话说

　　惨淡经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