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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伊恩的秘密起源-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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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她而言,她对伊恩是不甚了解的,她好似只有“芬顿的姐姐”这一个身份。但愿意给一个人信仰不需要任何实实在在的理由,大抵只需要一次笑容、一个回眸、一次呼吸,可能只是因为她是一个居住在卡迪米亚洛的女人。
就像伊恩信任自己与山之间的联系,相信自己的双手。
她扣在石壁的边缘,小心调整着自己的重心,高空中的狂风贴着崖壁飞过,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轻得如同一片鸿毛,只需要脱手就能够飞往云层之上。
下一步,她踩在下一个早就探测过无数遍的脚位点,伊恩低头向下看,看见渺小到好似床垫上花纹一般的树冠。在无数次勘探中曾经打上记号的手位点就在不远处,可能是前几日下了一场小雨,让她的标记稍微模糊了一点。
岩石是她的友人,对友人应以信任自己一般信任。她伸手去抓标记好的手位点,伊恩手部的力量可以吊起她整个人——不祥的粉末剥落,随着惊呼,之前在勘探中坚实的手位点竟然摇摇欲坠——坠落发生前的最后一秒,她才堪堪抓住了另一个凸起,整个人的后背都撞在了崖壁上,沉闷的疼痛顺着脊椎蔓延上来,伊恩猛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试图用这种方法来缓解即将到来的疼痛。
而这时,她也才有精力抬头去看那声惊呼传来的位置。
她接着看见一对陌生的登山者,发出惊呼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短发女人,其上还拿着登山绳。而另一个正在整理睡袋的外国男人,则是仅投过来谨慎的一眼,没说话。
“你还好吗?”短发女人说,“需要救援吗?”
(6)
芬顿拿着望远镜注视着姐姐的状况,看见忽然出现在崖壁上的人和之前那惊险的一幕,气不打一处来。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她攥紧拳头,在原地来回踱着步,紧张地想要咬指甲,被艾斯米一巴掌拍掉,“怎么会有人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碍手碍脚?”
艾斯米除了一个“我们没有承包这座山”的烂笑话以外,找不到其他适宜的话语用在当下。她悄悄握住芬顿的手,希望能够以这种方式给予她一些力量。人的身影,在自然的造物面前如此渺小,是其中的一部分,而伊恩不过是其中一片坚强的树叶。
好在,没过多久,她似乎就缓了过来。伊恩冲着下面摆摆手,表示自己没事。冲着睡在山崖上的陌生人露出一点儿友好的微笑,注意力重新回到山崖之上。她听见风声,听见陌生人咯咯的笑声,听见那个陌生人用自己听不懂的言语说着什么,剧烈的争吵忽然爆发在两个陌生人之间,短头发女人大声嚷嚷着伊恩难以理解的陌生语言,狠狠推了陌生男人一下。
女人算得上强壮,若不是这样,哪怕凭借着绳索也无法登上这座山。她有一双深色的眼睛,一张唇角向下的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她朝着男人用陌生的言语极快争辩着,隐隐约约夹杂着几个伊恩能够听懂的词汇。
“大卫”“荣誉”“陷害”,不适宜的争执在不适宜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发生。芬顿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只能够从望远镜里看见崖壁上渺小的人扭动着的躯体和一张一合的嘴唇。
而姐姐则绕去了别处。只是由于这场变故,原本计划好的安全路线,被置换成更为险峻的那一条。刀锋劈过一般的山坚硬的躯体却能够被最柔软的雨水侵蚀,天空和大地是同胞的姐妹。规律的黑点布置在山崖上,诡谲的眼睛是人类无法理解的一部分,芬顿在其中看见闪烁的红光。
那并非是古老的概念所投往人间的惊鸿一瞥,而是彻彻底底的人造产物,是炸药。芬顿揉了揉眼睛,冲着艾斯米招手:“雪脸,你过来看看这是什么?”
艾斯米把杯子放在一边,接过望远镜,她只需要一眼,就能分辨熟悉的结构。炸药贴合在隐蔽的缝隙中,隐藏在顽强生长的草丛之中,是带着恶意格格不入的闯入者。引线平衡在岌岌可危中。她向前迟疑了几步,脚下的石子让艾斯米回过神来。她扭过头,她银色眼睛的目光落在芬顿的脸上,她说:“报警。”
崖壁上的两人已经扭打起来,他们踩在狭窄的岩壁上,依靠着绳索和地钉,咄咄逼人,谁都不愿意后退一步。整座山似乎都在颤抖,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成为第一个爬上这座山的人,重要吗,大卫?”
男人的回答没有犹豫:“重要。”
女人又说,重要到让你把我拉入这场漩涡,重要到让你放弃竞技精神,重要到让你违背这里数不清的法律法规,安装那些我不知道怎么偷运过来的炸弹,只为了成为第一个能够徒手攀上发髻岩的人?
怎么能不重要呢?男人的脸扭曲到变形,第二名就是最后一名,只要想到我可能是那籍籍无名中的一个,我就忌恨到疯狂。
男人一手抓着绳索猛地向前扑,看上去就像是要拉伊恩一把一样。脆弱的山体在他们毫不收敛的动作之下散乱起来。几块细碎的岩石的掉落成为崩解的前兆,女人去拉他,紧接着被推了一把,她的身体跟着安全绳在狭窄的落脚点上剧烈摇晃。她抬起头,看向那个她甚至没有记住名字的人。快走!她说,大卫想要——
紧接着,她就伴随着一句难听的辱骂被推下去。形容她的词汇都是狼狈不堪的,女人重重撞在山崖上,她的安全绳让她像是断了骨架的风筝一样挂在那里,而男人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
“现在,”他说,“你得从上面下来,否则我就会引爆这片山崖。”
“如果我的名字不能作为赢家记住,那么我和你的名字将作为遇难者并排列在纪念碑上。”
她低下头,看着男人那张陌生的脸,她的目光只在他的脸上停留短短一瞬,紧接着就落在他的背后,山崖的缝隙、一朵顽强开放的不知名花朵、登山者曾经走过的淡到无法察觉的痕迹、波动的山体,以及那个似乎昏厥过去的女人。
她松开手,任凭自己的身体坠落,男人脸上的笑容还未绽放,就被重力和拳头重重打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