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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烛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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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黑,风高,夜深沉。打更的老吏扯着公鸭嗓喊更,民巷里滴漏清清四寂无声。钱六就趁着这夜色,翻过了后院的矮墙,溜进城南周家的老宅,悄无声息的,像只灵巧的耗子。
宅子不大,上了年头,檐下没有点灯,看过去只见黑漆漆的一片。唯一的光亮是挂在堂屋前的一盏风灯,轻薄白纸糊的,上头写了个奠字。透着那么一点点橘黄的烛火,颤悠悠地飘在风里。钱六看了这点儿亮就知道,这便是他要找的地方。他蹑手蹑脚蹿过去,轻手放下门闩推开那陈旧木门,扇叶门槛用得久了,朽住了,一开一合之间长长地吱了一声。
往里头一看,挺阔敞的堂子,明晃晃地点满了烛。开门漏进了风进去,满堂的火光霎时间都幽幽摇晃起来。堂子正中围了白幡,顶子上还碎碎地吊满了帷幕,火光一摇,便在墙上挂出鬼影来。那白幡帷幕之下,正是一口棺材。
一口漆黑的棺材,涂了浓重的漆却依旧映不出光线,像个鬼气森然的黑洞,吸收着周围的暖和光。棺盖上弹了朱砂,微光下血色一般,凄厉中透着不详。
然而钱六跟着师父见多了阵仗,心下倒是不怎么怕。他定了定心,想起师父说的话:昨天山下来了个打柴的人,说周家那三小姐近日死了,你下山一趟,替为师办一件事。
说着交予他几项物事,叮嘱钱六仔细着把这些物事放入那新丧的尸身□□。交待了事儿,却遮遮掩掩不说目的,难说打着什么心思。
钱六自己便是不是好鸟,师父那老头更是多年前就被族人逐出来的。还记得说这话的时候,老头一双老眼里贼贼的透着亮光,三缕细长的山羊胡须,老鼠尾巴似的抖着。他面皮枯黄,皮肉懈了,松松垮垮地挂在颧骨上,眼皮下耷,眼珠子起了朦,灰胧胧地显着老态。
钱六啐了一口,干这事儿也不知损不损阴德。但既然应了,便不得不做,如此想着,心中不再犹疑,遂一伸手拂开那幡,钻到堂后去推那棺材盖。这一推开,便是愣住了。
那周家的三小姐,果不其然,是一具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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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这三小姐,早年在邻近十里八乡甚是有名,不为别事,只为貌美。传说她那年方才二八年华,穿着一袭鹅黄罗裙去游东湖,哪家的小伙子不是看直了眼?后来提亲的人流踏破了周家的门槛,却全给周家老爷子一口回绝了,也不提缘由。如此热闹了好几年,人们终是死了心不再试探,只叹可惜可惜。
钱六以前没见过这周三小姐,如今一瞥,也忍不住跟着叹红颜薄命。
只见这薄命美人身着一袭藕色绣裙,腰身素约,长发简单挽起,没什么钗饰,倒是梳得整齐。脸上约是涂了粉,看着不显青白,倒是在烛光映照下透出种细腻的光润来。唇上点了胭脂,更显娇艳非常。
钱六一时不敢下手,只得合掌拜拜:“美人美人,今夜之事全怪我师父那老头子所托,待会儿下手对不住你,尽管去找那老头儿,可莫要夜半来找我呀。”
语毕,伸手去解尸身的衣裳,从怀中掏出师父给的写了咒符的黄表纸和一块白莹莹的温润玉石来。忽然间,却觉指间一绊,疑窦顿生。
他当下解开尸身的里衣,顿时被唬住了,这周三小姐身下竟多出一物来。
原来这艳尸生前不是美娇娥,却竟是个公子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