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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认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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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跪下去的儿子,陆玄诧异了一瞬,以为陆远归是在自责,刚想把他扶起来,孤沉就把脑袋重重地磕了下去。
他遵循之前对沈清语的承诺,将自己的身份坦白:“陆掌门,抱歉,我不是真正的陆远归,也不是你儿子,而是一只狼妖。”
在陆玄错愕震惊地目光中,孤沉一鼓作气,将昔日所犯之罪一一道出:“陆掌门,我乔装易容在绝尘崖七年,这期间,我欺骗了诸位,盗取了引灵轴,两次劫生塔之乱皆是因我而起,看守弟子是我杀的,少主是我陷害的,就连风城对绝尘崖所做的一切我也提前知情,并掺和其中,以上种种都是我一人所为,今日请罪,只为还少主清白。”
四下寂然,许多弟子都僵住了,这变故来的太快了。
在这寂静中,谢行止歪了歪头,冷冷说了一句:“倒是敢作敢当。”
这件事一下子炸开了锅,陆玄更是来不及喘上一口气,整个人呆在了原地,还是沈玉寒做主,让弟子先将人押到明光殿内候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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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光殿内,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陆玄是个常年习武的糙汉子,不爱穿广袖长袍这类飘逸俊秀的衣裳,多是窄袖便装,颜色沉稳的,此刻他神色疲惫地沉着脸坐在高位,显得十分威严肃穆。
他身旁坐着沈玉寒,来之前沈玉寒简单处理了一下了地牢留下的伤口,换了一身衣裳,此刻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孤沉带着云沉月跪下请罪的时候,周围不仅有绝尘崖的弟子,还有替人治疗的傅言凉,与绝尘崖弟子里应外合制服了风城一党的南月派弟子,其中包括萧行云父子,除此,还有许多聚缘书院的精锐弟子。
于是,明光殿内除了绝尘崖的人外,还掺杂了许多外人。
原本解决了绝尘崖内乱,众人一阵欣喜,可还来不及庆祝就又爆出了掌门之子被掉包,掉包的还是一只仙门所不耻的妖,众人都震惊的张大了嘴巴。
殿内站着谢行止,聚缘书院的弟子,以及前来相助的萧碧涛父子等人。
恍惚间,沈清语好像回到了当年被审问的场景。
审问的依旧是当初那件事,只不过审问的人由她变成了孤沉和云沉月。
看着大殿中跪着的那两人,陆玄紧紧蹙着眉,双唇紧闭,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数日前,这两人一个还是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另一个是刚进门的儿媳。
一场内乱,自己的悉心教导长大的儿子不知何时成了妖,儿媳成了妖的帮凶,替他遮掩身份,狼狈为奸。
好在沈清语之前给他递了话,说陆远归还活着,他才稍稍喘上了一口气,没被自己憋死。
众长老也是一阵沉默。
当年,他们以为盗窃杀人的人是沈清语,一派的少主,没成想真正的凶手是一直妖,一只蒙蔽了他们许久的妖。
陆玄似乎比囚禁的时候还疲惫,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可他到底还是绝尘崖的掌门,一派之主,该他做的事他还是要做。
陆玄的视线明晃晃地落在了孤沉身上,沉声道:“你一只妖,乔装易容混进绝尘崖,有何企图?”
孤沉垂眸解释道:“我来绝尘崖是意外,既不是为了杀人,也不是为了盗取仙门机密。”
陆玄不信,当即骂道:“放你娘的屁!你是妖,自古仙门除妖,妖畏仙门,哪有主动送上门自寻死路的?别说你是妖,哪怕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士混入绝尘崖,也必有图谋,少在我面前装纯良无害。”
谢行止:“…………”
妈的,照陆玄这个说法,一个平平无奇的修士都有所图谋,那他一派掌门易容乔装,岂不是要毁天灭地?
孤沉有些不知所措:“我真的……没有图谋,我留在绝尘崖,只是为了沉月。”
四下寂然,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一个荒谬的理由。
换句话说,这个理由太简单纯粹了。
简单纯粹地让人不敢置信。
可他在绝尘崖的七年,对云沉月温柔体贴,十分照顾,其中的情谊做不得假,旁人看也看明白了。
故而更震惊,震惊一个妖为了一个女子愿意不顾危险,将自己留在仙门这样危险的地方。
孤沉的情谊,陆玄自然也看的明白。
真正的陆远归对云沉月并没有男女之情,相反,他喜欢的是沈清语,这一点,他这个做父亲的很久之前就看出来了。
他也曾为此欣喜过,毕竟沈清语是少主,陆远归是自己的儿子,两人在一起,不管从哪个方面,他都乐见其成。
但儿女的感情私事,陆玄向来让他们自己做主,不会强加干涉。
为此,哪怕后面“陆远归”转了性子,喜欢上了云沉月,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陆玄怒道:“你说你是为了沉月留在门中,那你为何要盗窃?为何要杀人?”
孤沉将自己当日受人胁迫的事和盘托出,说完,众人都认为这狼妖是疯了,竟然攀咬到了蓬莱掌门身上?
整个修真界谁不知道蓬莱行医救世,素有美名,说蓬莱掌门指使盗窃简直是无稽之谈。
就连萧行云都忍不住为蓬莱说话:“楚掌门这些年四处行医,更是常年去凡间义诊,受过他恩惠的人数不胜数,更何况蓬莱素来不掺和各派争斗,淡泊名利,怎么可能指使一只妖偷盗?”
谁料萧碧涛却不以为然,他抱着双臂,高傲道:“我看不尽然,上次在蓬莱出现的无脸死尸就很奇怪,明明是穿着蓬莱的服饰,身上却处处矛盾。”
萧行云看着萧碧涛皱眉道:“你怎么知道有问题?那夜你不是说你好好呆在屋里的吗?”
完蛋,露馅了。
这件事他之前没告诉他爹他在场,他专门求着石磊别告诉他爹的,谁料现在自己说漏了嘴。
萧碧涛干笑两声,现在这么多人在,他爹应该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于是他讪讪道:“那无脸死尸是我不小心弄炸了炼丹炉炸出来的。”
难怪这小子之前让他找个上好的炼丹炉给聚缘书院送去,还说是送朋友,萧行云立即吹胡子瞪眼:“好你个兔崽子,连你亲爹都骗!”
萧碧涛连忙抱着萧行云的手撒娇道:“爹!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就别跟我计较了,现在我们还是先听听绝尘崖的事吧。”
萧行云冷哼一声,忍着没跟萧碧涛算账。
可沈清语却站出来作证道:“孤沉所说句句属实,就连风城算计绝尘崖也有楚怀仁一份。”
原本还在叽叽喳喳议论的人立马噤声,沈清语的话他们信,于是众人的脸色变得十分精彩。
戒律长老质疑道:“蓬莱无缘无故盗取引灵轴作甚?”
众人都齐齐看着孤沉,见状,孤沉将自己是如何盗窃,如何栽赃沈清语,以及这些年知道的,关于楚怀仁转移灵力的事都一一详细交代出来,里面还牵扯出了南月派之前弟子灵力阻塞之事。
“南月派前些日子出现了弟子灵力阻塞,并不是意外,那是楚怀仁利用引灵轴吸了你派弟子的灵力,但为了防止萧掌门发觉,在引用的水中放了导致灵力阻塞的丹药来混肴视听,掩人耳目。”
萧行云当即大怒:“好个楚怀仁,竟然算计到了南月派头上!”
他原以为门内弟子灵力阻塞是吸入了浑浊之气,谁承想竟然是被楚怀仁在捣鬼。
“萧掌门消气,消气。”有人劝道。
沈清语虽然早就跟谢行止交代了过去的事,可她说的远远没有孤沉那么细。
谢行止听完,整张脸阴沉的不像话。
想到孤沉说他是把沈清语吸引过去的,他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是怎么把阿语引过去的?”
以他对沈清语的了解,她不是莽撞的人,究竟是什么把她引过去的?
沈清语脸色一变。
孤沉不知道谢行止就是当时的谢十三,于是坦然道:“我当时施了一个法,幻化出了一个黑影,碰见人,黑影就会变成那人最想见的人,将人吸引过去。”
他忍不住看向沈清语,满满地内疚:“我当时只是想随便找一个人,可我没想到少主那天会解禁下山。”
谢行止心突然跳的很快,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耐烦地催促道:“她看到了谁?”
大庭广众之下,沈清语想阻止都来不及,就听孤沉更加愧疚道:“少主看到了谢师弟,谢师弟也是我害死的。”
孤沉还在一个劲地愧疚,没注意到谢行止早就脸色大变。
谢行止大为震撼。
原来是我?
是我将她引了过去,是我害了她。
心口一阵窒息,传来了密密麻麻的疼痛,谢行止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他将沈清语引过去的。
沈清语之前压根不相信人是可以死而复生的,沈玉寒当时对谢十三颇有意见,于是她当时扯了谎,只说看见了个黑影。
现在被孤沉直接说了出来,她下意识地去看谢行止的脸色,只见他紧抿着唇,眼帘低垂,看不清神情,但那紧绷着的下颌骨,透出了浓浓的压抑。
沈清语下意识地牵住他的手,示意他别多想。
谢行止缓慢地低下头,眨了眨眼睑,过了半响,他才反手牵住了她,但始终一言不发。
听完这些,陆玄也大为震惊,瞪大了眼睛,但根据孤沉所说,他还是很快就猜到了蓬莱灵力出现了问题,于是故作镇定地继续问道:“蓬莱为何会灵力有异?”
对此,孤沉表示不知道。
陆玄本还想刨根究底一番,但却被沈玉寒拉住了,他霎时就明白了沈玉寒的意思,没有接着问。
之后,孤沉还交代了自己是如何顶替了陆远归,以及陆远归现在身处何处。
交代完一切,孤沉还是忍不住求情道:“这一切都是我做的,沉月什么都不知道,她是被我蒙蔽的。”
孤沉是妖,但也有情谊,这些年受绝尘崖教导,他从一只无力自保的妖变成了人人敬重的仙门名士,现在的他有力自保,他完全可以带云沉月离开绝尘崖,不掺和仙门围攻聚缘书院的事。
可他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这七年,他变得像个人了。
他学会了与人相处,学会了人情世故,通情明理,体会到了做人的快乐,虽然时时刻刻胆战心惊,害怕自己的身份暴露,可他也用人的身份光明正大的活了七年。
他得到了父母的爱,师兄同门的敬重,有了不嫌弃自己是妖的妻子,过了很快乐的七年。
他很想自私地带着云沉月走,不顾一切地离开,可这七年受到的教导不允许他这么做。
他已经得偿所愿了,不能再贪心了。
当他决定回来坦白一切,还沈清语清白时,他就料到了自己的结局,死在仙门的剑下。
最后一刻,他想护住云沉月,他的妻。
没有他的出现,云沉月应该还是一个单纯温柔的小仙子,不会与妖扯上关系,可以平安一世。
她平安,是他最后的心愿。
云沉月何尝不知道孤沉所想,眼泪一下子掉了下来。
这只妖,好傻。
她伸手牢牢握住了孤沉的手,随即转过头,对自己所犯的错坦白道:“早在引灵轴被盗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是妖,我一直都知道,是弟子懦弱自私,既想要保住孤沉,又想他可以留在绝尘崖,才昧着良心指认了少主,孤沉不曾蒙骗我,弟子有错,甘愿一同领罚。”
说完,朝陆玄重重磕了一个头,感谢绝尘崖多年栽培,后又向沈清语磕了一个头赔罪:“少主,对不起,是我的自私害了你。”
她和孤沉都从陆玄嘴里知道了风城当初的所做作为,云沉月更是悔不当初,要是重来一次,她一定不会如此做了。
她会选择和孤沉一起面对,沈清语的遭遇是她造成的,她该为此付出代价。
云沉月的道歉,沈清语听过许多次了,只是之前她为了维护孤沉都没有说出实情,现在她听到了,心绪却没有太大的波动,许久,才说了一句:“知道了。”
她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甚至连语气都是淡漠的,但云沉月还是露出了一抹释然地笑。
这三年,她无时无刻不在自责,沈清语的原谅她从没敢奢求,从前,她都不敢向她坦白,只敢私下跟她认错。
今日,她终于能当着满门弟子的面,向她亲口说一声“对不起”,即便这一声道歉来的这样迟,可她的心却突然如释重负。
孤沉看着她,于心不忍道:“你不必为了我搭上自己的。”
云沉月对他摇了摇头:“我们既然结成了道侣,就该生死与共。”
她摸了摸孤沉现在的面容,说道:“我能看看你真正的样子吗?”
孤沉笑了一下,撤去了陆远归的面容,露出了自己的面容。
他长得不像陆远归那样俊美,气质温润,模样却也好看,长得清秀无害,一双眼睛很亮,还有两颗虎牙,笑起来还有两分纯然,可毛发确实浅棕色,耳朵也尖尖的,带着狼妖的特点。
孤沉对自己的容貌不自信,问云沉月:“我是不是长的没有陆远归好看?”
云沉月笑了笑:“不,你很好看。”
闻言,孤沉心满意足地笑了。
最后,陆玄让人将二人押下去关了起来,等他查明一些事再进行发落。
今日最震惊的要数聚缘书院的人和南月派的人,他们本是帮助绝尘崖解决内乱一事,没成想竟然牵扯出了这么多的仙门秘辛,令人瞠目咂舌。
陆玄虽然知道沈清语是冤枉的,可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个样子,还牵扯出了那么多的事,一时间五味杂陈,感慨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