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第一章 慕容世家 ...
-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早,二月刚过没多久,天气就还暖了,诺大的杭州城里,人群熙熙攘攘,似乎城里的每个人都出动了。或许是刚过了整一个寒冬,大家都急于出来晒晒太阳,动一动筋骨。
杭州最有名的地方,是西湖,“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春日的西湖是格外的娇媚的,绿杨荫里荡漾的微波,两岸连绵的粉色桃花像是一条粉色的缎带,在晨风里轻轻摇曳。天气还是有些凉的,可鸟儿也都出来了,有黄莺欢快地在桃树枝头飞舞,也有燕子轻盈地掠过河面。除了西湖的水,天也是一样美的,那么蓝得明亮,蓝得剔透,云也不似冬日里的阴沉厚重,像是过了冬天,褪去了累赘的外衣,也变得轻松起来,仿佛都有些透明了。白堤苏堤上的人也是美的,每个人脸上都是喜气洋洋,最美的总是坐了轿子的小姐,只有偶尔调皮的风吹起了帘子,才可以看见她们杏花般的笑靥。
杭州最有名的街,是平安街,在西湖的东边,本是靠着各地来西湖游玩的客人发达的,近些年也渐渐成了气候。吃的用的,无所不有,全杭州的人都喜欢到这里来买东西,这里的“端福”绸缎庄全城有名,这里的“宋记包子”亦是天下美味,另外,这里附近是“栖凤山庄”的所在。杭州人总是把“栖凤山庄”当作杭州城的骄傲,“栖凤山庄”的主人慕容钊,虽不在朝为官,却体恤民众,平日里乡里乡亲有个困难,总能尽力帮忙,而慕容钊的长女慕容凤,乃是当今的皇贵妃,因此慕容家也是皇亲国戚,千般万般的尊贵。更重要的是,整个武林里,慕容家亦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慕容、司徒、姚家和赵家,并称江湖四大世家,富可敌国,地位尊崇。
平安街街巷口的“醉仙楼”是整个杭州最有名的酒楼,这里的八宝鸭和醉鸡天下有名,据说先皇尝后也曾经赞不绝口。挂在门口的“天下第一楼”的牌匾据传也是先皇所提。此时“醉仙楼”二楼的雅座,靠窗处正坐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正聚精会神眺望着远方,似乎也被这开春杭州城的美景所折服了,只是偶尔拿起青瓷的茶杯,微微呡一口茶。他的眉宇间带着股从容不迫的精明气,举止也颇为大度,出手亦是大方,却又不像是经商的样子,身后恭恭敬敬地站着四个随从,表情严肃,动作敏捷,如此气魄,若说不是祖上为官,也难以令人信服。不过杭州也是个地方,平素常有些大人物出没,“醉仙楼”又是杭州知名的酒楼,因而这里的店小二也从不打听客人的来路。
“哎……哎……让一下!让一下!!!”,远处传来“得得”的马蹄声,声音整齐划一,听上去却气势宏伟,转眼间近了,领头的是一个穿黑衣的中年男子,约摸四五十岁上下,表情严肃,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让他原来英俊的脸看上去有些狰狞,他身后跟着两个青年,一左一右,俊朗无比,英气勃勃。最后的是两辆豪华马车,马车上用金线工工整整地绣着“司徒”二字。这个马队行进时风风火火,瞬间就又消失在了远处,引来旁边的行人交头接耳的议论。
“店家,这些人是?”青衣男子皱了皱眉头,回头招了小二问道,这些人看这气势,必是有些来头的。虽然阵势不大,但是大白天敢这样在城里策马狂奔的,倒也不多见。
“是济南的司徒家……”店小二一边抹了旁边的桌子,一边接口道。
“司徒?”
“公子虽是外乡人,您难道没有听说过,这司徒家啊,和我们城里的慕容家、关外的赵家、辽东的姚家,可是并称武林四大世家的,这四大世家啊,甚至可以和武当少林匹敌呢……”店小二一边说着,又顺手指了前面:“刚才为首的那个,是降龙山庄的当家司徒仁,他必是去拜访栖凤山庄的。”说罢,又凑上前来,神秘地说道:“近些日子,城里都在传说,说是慕容家进宫的那个皇贵妃娘娘慕容媛,被当今皇上软禁起来了,听说是和皇后娘娘的病有关……这司徒仁和慕容家的当家慕容钊可是拜把子的兄弟呢……”
青衣男子听罢,顺手拿起桌上的茶,又呡了一口,放下杯子,缓了缓,笑笑道:“这般宫里的事,这是是非非的,外人怎么会知道了,定是你们从哪里听来的假消息。”
店小二看了青衣男子一眼,又赔笑道:“小的也只不过是听说,像杭州城里人来人往的,谁不说些闲话?这醉仙楼人又多,小的们跑来跑去,也只不过听听闲话而已。”他一边说一边打量着青衣男子的神色,见他似乎有些不快,便又住了嘴。
————————————————————————————————————————
栖凤山庄。流园。天音阁。
慕容钊这些天格外心神不宁,尤其是从皇都传来的消息,虽不确切,可是他知道,这种事情素来都是无风不起浪,尤其是它切切实实关系着慕容家的命运,光是这个消息,就足以让他茶饭不思。
另一件重要的事情是他妻子的四十岁大寿,大寿倒是其次,关键在于众多武林群雄意欲趁此一聚,探讨武林盟主推选之事,地点自然是在栖凤山庄,这也是给栖凤山庄极大的荣宠,因为受了抬举,慕容钊自然希望这次聚会能够顺顺当当,同时也能扬扬慕容家的威风。
栖凤山庄在昭德十年曾经经历过一场大火,后来虽然找出了凶手,可山庄却被毁了大半,整整七年的时间也没能让它恢复原状。虽说栖凤山庄的景色,在杭州,甚至整个中原都是一绝,可是和原先的比起来,仍是大大不如。静湘园里的松柏,当年全被烧毁了,新种的,又长得幼小,原是配了参天大树的亭、台、楼、阁、花、石、池、树,在空空旷旷的园子里,便有些格外萧条起来。
近些年来,慕容家也算是太平富足,因着宫里做贵妃娘娘的长女慕容媛,也得了皇上的不少好处。也因为慕容钊平日里行善积德,在江湖上也结交了不少有权势有分量的朋友,扩大了慕容家的江湖势力。这江湖和宫廷,纷争最多的地方,慕容钊居然都能够游刃有余,自己是极为得意的。三个儿子分别在不同的门派学武,除了长子慕容鸣,二子慕容鹏和三子慕容鸿如今也即将学成归来。剩下的两个女儿,慕容嫣和慕容娇,虽不习武,却善女工,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加上容貌艳丽,上门求亲的人,比比皆是。特别是小女儿慕容娇,被誉为武林第一美人,这个“第一”的称号,让慕容钊特别宠爱她起来。
慕容家的盛况,持续至今,亦有很久的历史了,自本朝太祖起,历经太宗、仁宗、睿宗、代宗、武宗,六朝不衰,承蒙皇恩,每代皇帝均会在慕容家招一适龄女子进宫,授予嫔妃的封号,只是这次的慕容媛,一直受封到仅次于中宫之主的皇贵妃,却是史无前例的,这让慕容钊感到无比自豪。若是能够见到他的儿子,也能够功成名就,或是名扬武林,或是仕途坦荡,能够见到他的女儿,也配了合适的人家,让慕容家的风光,能够一直延续下去,那他就安心了。
因为地位显赫,慕容家被誉为武林四大世家之一,与之齐名的有济南的司徒家、关外的赵家和辽东的姚家,虽是齐名,可赵家和司徒家却日趋败落,只是还仗着以前的架子,勉强维持着现在的生活,但比起以前,还是大大不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而姚家,近来也颇受皇恩,长子亦受了官,只不过这荣耀,终究还是比不过皇亲国戚的慕容家。司徒家和慕容家,原也颇有渊源,在太祖起兵之前,慕容卿和司徒放同在前朝为官,官居正一品,后前朝末年,徽宗因炼丹荒废朝事,久不上朝,导致宦官专政,各府割据,各自为政,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自本朝太祖缜州起兵起,慕容卿和司徒放便追随左右,帮助太祖打下天下。两家的这份情义,也从太祖起,持续了整整两百多年。
这次司徒仁如此大张旗鼓地给慕容钊的夫人聂霜清贺寿,除了表示两家的情分上,更有巴结之意,更何况,慕容家的长子慕容鸣已经和司徒家的长女司徒瑾定了亲,马上就要晚婚了,司徒仁早早赶来,便是为了让两人亲近亲近。
赵家和慕容家也有些渊源,只不过许久不联络,早就有些生疏。这次慕容钊本以为赵冲不会出现,只是因为他一向不肯轻易得罪人,出于礼貌而发了拜贴,而赵冲却意外地答应下来了,其中的原因,因为不知,就格外让他探究。而姚家,早就有巴结慕容家的意思,虽说也有谣传说慕容媛被皇上打入了冷宫,但这消息毕竟不确实,若是为了这得罪了栖凤山庄的人,自然面子上也过不去,姚靖远一向为人精明,做事十分心眼,孰利熟弊,心里亮堂地很。更何况慕容娇美名在外,若是能廷烈能娶到这么一个儿媳妇,做父亲的,也算是对得起他了。
——————————————————————————————————————
三月十六,皇都,德仁宫。
“娘娘,您别等了,皇上不会来看您了。您等了也是白等,这种地方,皇上怎么可能进来!”太监王达开一边看着天色,又用眼角瞄了眼慕容媛,轻蔑地说道。
慕容媛倚墙看着窗外,虽是开春了,这宫里却是这么冷,这墨绿色的地,斑驳的墙,褪了色的红漆柱子,无不透出一种凉意。搬到这宫里,已有半个多月了,这里并不属于东西六宫,这只是皇城的一角,是无数宫人口中所说的冷宫。有多少年轻貌美的妃嫔们在这里度过了一生,直到归于尘土,慕容媛能够感受到这里积的怨气,哪怕是阳光普照的天气,这里都是阴凉的,这种凉,是从心里透出的,害怕和绝望。
慕容媛一边痴痴地笑着,一边拿起梳子梳理头发,碧落在旁边候着,时不时地俯身替她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梳子,这几天来,她见证了慕容媛最大的变化,从一个美丽高贵又极富权势的女人变成一个落拓寂寞的苍白女子。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注重容貌,不再每日对镜梳妆,她的面色惨白,虽然不停地梳理头发,她的头发依然凌乱不堪。但她仍然每天准时在傍晚时分望向宫门口,似乎在期待些什么,而往往真的有人路过时,她又像受惊的小鹿一般,不断地向后退,微微颤抖着,脸上写满了惊惧。皇上始终没有出现过,也难怪,这里是冷宫,多少寂寞的女子终其一身的地方,这般凄凉的阴怨气,自然不适合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之骄子又何必来这人间炼狱。
比起先帝时期,这里的情况也已大为好转,虽为冷宫,但是陈设和物什也新置了不少,都是昭德皇帝登基以后吩咐添置的,因而把原先的“御凉宫”改成了“德仁宫”,昭德皇帝这般做,也并非是为了其他那些宫人们,只不过,他的母亲曾经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最痛苦的二十年。直到他即了位。
冷宫里总是弥漫着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怎么也散不开,像是吃食发了霉的味道,也像是许久不曾梳洗过的人身上的气味。碧落对这里有着强烈的反感,自从踏进这里的第一刻起,她就能感受到一种彻骨的寒冷,这种冷,像是针尖一样,一条条,一次次地,从她皮肤里,慢慢地游进去,一直深到骨髓里头。她转头看慕容媛,她的脸上还是那种痴痴的笑容,碧落想,或许,她已经疯了,从诏书下来以后,她就至始至终都是那个表情。
碧落推开窗,下午的夕阳照进来,亮了宫里的一个角,在地上形成一个淡淡的光晕,扩散开来。因为习惯了黑暗,这突如其来的光线猛然刺痛了慕容媛的眼睛,她停止了梳头的动作,慢慢转过头来,碧落看见两行清泪缓缓落下:“我为什么在这里……”她的声音越来越低,直到变成了一个人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