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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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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又开了,这些日子总是倦得很,又贪睡了许多,夜里总爱想到从前的事。
我总是想起母亲,会想起王妃姐姐,想到九青,最快乐的还是那段在吴郡的日子,有时也会想起芈纨。
不知太久没有回去过了。
我最近总是喜欢望着窗外的黄鹂鸟出神,不知道干些什么,一看就是一天,直到身边大宫女清脆的声音想起来,才回过神来。
“娘娘,柳太后又来了。”
我神色恹恹,摆了摆手:“让她进来吧。”
我其实并不太喜欢柳姝华,人心本就会有偏见,我也不能免俗。
我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柳姝华便心生不喜,宫中向来是吃人的地方,我那时候便想,寻个由头将她杀死了又如何?
可我心里知晓,即便柳姝华死了还会有王姝华,李姝华,是除不尽的。
但这并不妨碍我想杀了她——因为她是芈纨的人。
可是最大的变故便是郇儿,他竟爱上了柳姝华。
讽刺的是,我这样狠心薄情的人居然会养出来个情种,那孩子说什么也是要让姝华留下来的。
恍然间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年郇儿那年跪殿前,哀声道:“母后,您就许了孩儿吧,我,我是真的喜欢姝华。”
“可她是芈纨的人。”
言尽于此。
我知道,这些话他都是不听的。
郇儿自小就优柔寡断,但在某些事上又固执得很,他是要定那女子了。
情之一字,伤心断魂。
皇家不需要真心,他是天子,最应该懂得这个道理,做个无情之人便好,可我儿偏是个痴情种。
柳姝华还是如以前一般规矩,就算一身华服也让她穿出了几分清雅。
她行了个礼,笑的温婉:“姝华以为母后是不愿意见我的。”
“想见便见了。”
柳姝华长的不算天姿国色,跟宫里的一众美人比起来更是普通。
却偏偏生了一双极好的眼睛,温柔如水,含情脉脉,只一眼就能让人丢了魂。
眉目含情眼,弱柳扶风姿。
这幅惹人怜的姿态,剖开她的心也不过是个无情的细作罢了。
我摸了摸脸上早已淡下去的疤痕,想到:芈纨姐姐。
“你后悔吗?”
柳姝华沉默,良久不语。
我不甚在意,或许就连我也有些迷惘,透过姝华,这句话是在问她还是在问少女时的萧绾呢?
没有人可以给我这个答案,就连我自己也是懵懵懂懂的。
北梁不比京城,那里一向繁华,有权有势的人不在少数,任谁都想享受那泼天的富贵。
我自幼就长得好,母亲将我比作名门贵女养大,不被萧氏认可的私生女,这幅容貌仿佛成了她最大的筹码。
透过这一面面围墙,我仿佛看见了四十多年前的自己。
十七岁的萧绾。
——
“绾绾!”母亲的声音从内院里传出来,听上去似乎有些急切。
我连忙踱步过去问道:“母亲慢些,何事如此着急?”
母亲看上去高兴极了,连拉着我的手便笑道:“阿娘的好女儿,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梁王对你心生欢喜,今儿个大早就叫人提亲来了!为娘琢磨着你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了,那梁九青未尝不是个好归宿。”
母亲说到动容之处抹了把眼泪,哀哀道:“可怜我们娘俩孤苦无依漂泊这么多年,那兰陵萧氏不肯将你认祖归宗,说到底不过是嫌弃阿娘出身风月……如今见你有了良人也算了却娘的一个心愿了。”
梁王九青,已有妻室,恩爱两不疑。
我霎时白了脸,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梁王已有爱妻,绾绾不愿。”
并非是那些有骨气的话,什么宁做寒门妻,不做高门妾,寒门之妻实在贫苦,哪有银子来的实在,我实在是个没骨气的人,没有萧氏的半分风骨。
我知道自己私生女的身份实在不好听,能嫁给梁王那样的人物属实高攀。可那梁王殿下和王妃结发数载,在坊间也是出了名的爱妻之人。
可为何要突然纳妾了?
萧绾一无身份,二无钱财,要真图点什么,恐怕只有这张脸了。
我不由的有些失望,男人果然都是薄情种吗?那王妃该作何感想?
而母亲却是误会了什么,怔愣间拉着我的手一并哭闹:“绾绾,娘也不愿意你做小,可,可你的身份……娘又何尝不想我的女儿找个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情情爱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娘已经吃过一次亏了,从兰陵到京城,这么些年等着你那个爹他可曾给过我们娘俩一个名分?为了那一时冲动就成了别人口中一辈子的……
“就当是为了娘?”
她又软下声来,怜惜道:“娘没有能力护你一辈子,萧氏不认你……绾绾,阿娘须得给你找个好人家,庇佑你半生平安无虞才行。”
已成定局。
虽有心拒绝,可对着母亲那双哭的伤心的眼睛,我说不出什么大逆不道的话。
她太苦了,一人将我抚养长大已是不易。
大婚那日,迎亲队伍从长街而过,我掀了盖头,看着外面热闹的人群,欢欢喜喜的喊着新嫁娘。
我坐在轿子上心中无半点欣喜,只觉得讽刺,麻木。
媒婆的声音将我拉回来,不到片刻便已到了梁王府,我从偏门而入,妾室是不能走正门的,迎着周围人的目光突然觉得也没有多难受了。
这夜,梁王并没有来,他不在府中。
我稍稍安心些,整个人都缩进被子里,昏昏沉沉间想到:梁王可真大方,那么多聘礼,便是娶个世家女子做正妻也是绰绰有余的了。一个妾都如此,求娶王妃的时候,怕不是把整个王府都搬空了。
第二日便见到了梁王妃,她跟传闻中一样,是个温柔漂亮的女子。
她待我极好,言行间更是将我当做了亲妹妹,仿佛心中没有半点芥蒂。
王妃甚至还主动开口解释道:“九青并非有意失礼将妹妹撂下的,实在是前方战事吃紧,耽搁了。”
“自然是殿下的事更重要些。”
我偷偷想,不是说这王妃爱极了梁王吗?怎得对我半分敌意都没有?
太爱和不爱,无非是这两种可能。
可她每次听我说道梁王时,那双眼睛里又有掩不住的哀伤和思念。
我想她一定是第一种,王妃也是个痴情的女子。
可梁王似乎是忙得很,我嫁过去足足一个月才见到了这里的主人。
月色当空,那一袭青色长袍的男子对影自酌,怔神间我仿佛见到了仙人。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
梁王和传闻中的很不一样,起码没有如此丰神俊朗,更像是娇养出来的小少爷。
他见了我,开口便调笑说:“呀,本王新娶得美娇娘?”
许是美色误人,待到我回过神来时他已经饶有兴趣的看了我多时。
我匆忙行礼,虽然有些毛躁,还是强壮镇定道:“妾见过殿下。”
微凉的手指轻轻抬起我的下巴,蓦得对上一双黑曜般的双眼,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
我微微后退了些,低头道:“王妃姐姐很记挂殿下。”
他笑了笑,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说:“确是个妙人。”
空气中淡淡的酒味竟有些醉人,我抬头,今晚的月色很是朦胧。
第二日王妃笑得很开心,眉目间少了些往日的忧愁,那张向来素雅的脸上也有些昳丽。
我注意到她时常抚摸着腰间的那枚白玉环佩,往日那处都是空荡荡的,或许是梁王给的。
她温婉道:“绾妹妹进府有些日子了吧,今儿个便去伺候殿下吧。”
我有些怔愣,也不理解,她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就像在说一件与她无关的小事,可她说起梁王是确是欢喜。
这个矛盾的心理一直持续到晚上。
夜里梁王又带了酒,递给我一小杯寓意明显,这是要交杯。
我心里却不大情愿,都成亲这么些日子了做这些干什么。
似要冲淡心里的紧张,我喝的很急,辛辣入口将我呛得咳出了眼泪。
他笑出了声,为我递过一杯茶,宽厚的掌心拂过我的脊背,刹那间就像被蚂蚁啃噬过酥麻:“看上去也不是很聪明。”
我跪下:“妾失仪。”
“你怕我?”
“是。”
他自是不信,手指有一搭没一搭敲着桌面:“那日见你为一妇人出头,甚是勇猛,便是大漠女子恐怕也比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