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襟窃刃》早春纪

1、春雀伤

　　春卯月的雨实在算凉，不熄减的架势、如只小雀咳出天衰地伤的泪来，淹湿了快半个燕琊的玉兰花魂，香刃清冽，无来由教人呛了满腔不上不下的水意，腻腻烧灼。

　　姚商玉矮着颈，眼睫也一并低低垂着，似乎极为认真在读面前摊开的那本《梁籀篇》，就等夫子视线扫来时，做足她那副好不乖驯的模样。
　　……目光下移

　　她两指攥了个纸团，朝右边那么轻轻一弹，面上仍端得不动声色，池塘荷叶下那潭静水般不起褶皱。
　　惯犯罢了。

　　裴怀枝一转眼放下撑头的手，竖起书掩着目光。迎夫子审视而来的眼刀，又不得装出细细捧读的动作。风头过后，她透过掌隙，悄咪咪观看那几个楷字
　　：翠缕面、雪陵道。
　　姚商玉转头，瞧看到怀枝对着她打了个‘走’的手势，两人自以为十分隐蔽。

　　怀枝清了清面前的书，瞥眼夫子——他恰巧被陈嫦洁叫住、指点疑惑，转身要往前排走。
　　这刻，裴姚心里不由响起相同的三字。
　　好时机！

　　商玉后面的闻菩宴挑了眉，目睹一切，坏心眼儿的假装掌中不稳，一本书直愣愣砸在地上。意料之中，招引来夫子的没好气儿的训斥
　　“好端端的干什么，手是没长骨头吗”

　　裴怀枝要把牙咬碎了，狠狠朝他瞪一记眼风
　　幸好她刚才没起身！
　　姚商玉潦草的团了个纸砸向他，闻菩宴正心情大好，额角猛不丁挨了疼，冷笑着不甘示弱砸了回去，他没忘落下隔了一人的怀枝，抻臂朝她也丢了一个。

　　他们你来我往。
　　直到夫子捂住后脑
　　三人笑容僵住（这会儿倒是十分有默契的）
　　“你们三个不想读给我滚出去！”
　　“姚商玉你还拿什么书！低头看地不也一样吗”

　　姚商玉灰头土脸跟了出来，惹裴怀枝笑得拍掌。她努嘴把夫子的语气学了个十成十，故意在商玉面前贱瑟

　　“姚商玉！你还拿什么书”

　　闻菩宴还在一旁摇他那把繖扇，闻言随声附和

　　“低头看地不也一样吗！”

　　商玉觉得自己今天太他妈憋屈了，一人怒踩了一脚。
　　裴怀枝嗔娇的啊呀一声，钗上两只翠镂小蝶当啷相撞，胡乱亲吻着她耳垂上的月圆。

　　雪陵道，燕琊客流最密最广的地方，有人目见金箔点缀、披氅佩玉，赞是盛世当如。不乏少数唾此地为哀惊坟土，葬了数不尽的陈疾销骨人。

　　马蹄踏溅了一地尘光，仿佛捎来八百里加急的风声，一滴滴要融进人肺腑里。
　　闻菩宴最后不知到哪鬼混了，裴怀枝想起时已找不见他身影。
　　商玉正拉着她要往月勾廊去，心心念念着那份翠缕面。

　　因为雪陵道客流太大，圣上姚禛命工部在这里修建了道长桥，名常圆，不过来往的人更习惯称它作斜堤。
　　两人登桥，日光好晴明地打在姚商玉身上，两道影摇呀、晃的。
　　裴怀枝拉了拉商玉的裙裾，指尖摇摇指向远处
　　“我说今日斜堤怎么这样少人，竟都围在下面了”
　　她实在好奇，踮着脚望去
　　“那过来的究竟是什么人物。一个个都要抢着看？”

　　姚商玉被迫歇住脚，顺着她的动作往远处看。
　　八匹金鞍红鬃马，旗鼓开路的簇拥着那顶大轿，红纱帐内不知道是什么人，只看清了他戴的那顶金花乌纱帽，好不气派。
　　“你傻了，今天是状元郎游街的日子。叫什么来着”
　　“哦对，雀钗今早和我提了一嘴，右相之子陈留弦，宫中都夸他魂魄如风如雪，才情了得。”

　　商玉说这话时，一板一眼，像是在默背那种耳朵听冒茧的话。
　　轿子行得极缓，她们看了许久才等到眼皮子下，姚俯身，想一睹那被传的神乎其神的人物。
　　不过视线被挡的死死的，想辨细相貌还是远远不够，两人此刻也散了大半好奇心，裴怀枝撇了撇嘴角，刚要扯着商玉下桥。

　　一瞬。驶远不久的红鬃马突然暴动，在人群激荡起一阵惊呼。
　　大家纷纷溃逃的功夫，姚商玉和裴怀枝不约而同的看到里面端坐的人被猛的甩出轿子——面上血痕模糊，全身几乎被箭捅成筛子。

　　商玉的心空了一拍，和裴怀枝对视。
　　两人直直愣在原地，面色难看。

　　出了这么大的事，姚商玉和裴怀枝也没有心思继续逛了，两人各自坐上了马车走在宽阔的街道上，周围熙熙攘攘热闹无比。

　　可她俩却没有心思在欣赏下去，在道路的转口出，两人的马车要分开了，裴怀枝突然撩开帘子探出脑袋脆声喊道＂阿蛮！＂

　　后面马车的帘子也掀开了探出一个脑袋，把白云染橘了的夕阳映在少女的脸上，火红的的衣裳衬得脸色白皙红润，姚商玉看着裴怀枝的脸摆了摆伸出的纤长细手。

　　两人对视一下后又坐回了马车里面，谁也想不到这次的相对一笑竟是两人以后种种的序幕。

　　马车一颠一颠的，惹得姚商玉昏昏欲睡，终于到了宫里。

　　姚商玉想到刚才在桥上看到的情景，心里愈发沉重，不知不觉走到了御花园，御花园里各种鲜花争奇斗艳竞相开放，她抬头突然看见荣贵妃身旁没有一个宫女行色匆匆的往一个偏僻的地方走着。

　　姚商玉平日里素来和荣贵妃不对付，平时这荣贵妃出门的架势堪比皇后，怎么现在什么一个人也没有，所以眼下也顾不上那状元郎的事，在身后借着各种遮蔽物偷偷跟着她。

　　眼看越走越荒凉，贵妃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姚商玉赶紧侧了身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面从她旁边正好路过一只野猫。

　　荣贵妃长舒了一口气，似是心有余悸又继续往前走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姚商玉怕被发现不敢再继续往前走，就在外面等着。

　　大概一柱香的时间，荣贵妃出来了四处观望了一下没人，就又脚步匆匆的走了。

　　姚商玉看荣贵妃走远了，就进了刚才贵妃进过的偏殿，进去之后被里面的场景惊到了，里面到处都是落满灰尘和蛛网的杂物，正中间有着好几个无名的立牌，看样应该是墓碑，前面正是还未烧尽的值钱。

　　姚商玉心想，难道这是荣贵妃的家人？可是为什么不去宫外找个地方要在这里，还是说有什么别的寓意。

　　姚商玉看了一周天也要黑了，就先行回自己的宫殿了，这一路上姚商玉思绪万千，有一丝灵光闪过却抓不住。

　　看着面前的没事，却也没什么胃口，就连平时最爱的翠缕面也吃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