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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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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这辆车,还是这两个人,唯一不同的是对调的位置。
系好安全带,蒋宴静静地看方小路前前后后地调整座椅位置和车内后视镜的角度。
“怎么走?”她问。
蒋宴坐直了身子,在车载屏幕上轻轻点几下,导航路线便跳出来。
目的地在郊区,她啧了一句,“还挺远。”
余光瞥见他似笑非笑的样子,方小路自觉被人轻视,于是昂起头,神色倨傲,“老司机。”
说完,她便松开刹车,轻踩油门开始出发。
可能是周末的缘故,已经快到九点,车流不减反增,马路上的鸣笛声起起落落有长有短,偶尔还会有抄近路的行人猛然从绿化带中间穿出来。
由于对陌生路况不太熟悉,方小路开得谨慎,不想给老司机的金字招牌抹黑。双手把稳方向盘,巴掌大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她只顾专心开车,无暇关注其他。
直到开出繁华的商业街区,在路口等红灯的时候,才想起副驾驶还坐着一个人,她飞快地扫视一眼。
双目紧闭,浓密的睫毛乖顺地贴在眼下,根根分明,薄唇微抿,呼吸清浅。
睡着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方小路不禁跟着也放轻了呼吸声。
转眸瞥一眼红灯剩余的秒数,见时间还长,仗着人已经睡熟,她便肆无忌惮地旁窥。
他的睡姿很放松,歪着头,衬衫的领口松散地敞开,露出一截凸起的锁骨,右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左手则垂落在身侧。
不似白日里暗藏不露的矜持。
绿灯刚刚亮起,后车便迫不及待地按喇叭催促,方小路条件反射地踩下油门,一头扎进夜色之中。
过了路口要变道,她转头去看右侧的后视镜,视线擦着蒋宴的脸飘过,他还在熟睡,并未被刚刚的鸣笛声吵醒。
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傍晚下班,踏出电梯的那一幕,白衣黑裤的他,从嘉来牧业的大门外大步走进来,行色匆匆,应该是刚出差回来。
结果还没来得及休息,又被拉去喝酒吃饭,她叹气,怪不得睡得这么香甜。
出于某种暂未意识到的心理,方小路有心想让他多睡一会,于是放缓车速,四平八稳地匀速前进。
“快到了,”蒋宴不知是什么时候醒的,睡眼惺忪,他扫了眼车载屏幕上的时间,又低下头,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手机,像是在发信息。
他补上一句,“再开十分钟就行。”
“你家可真够远的,”方小路吐槽道,她甚至有些怀疑待会自己打车回去的话,还会不会有司机接单。
拐进小区后,蒋宴开始充当人肉导航的角色,在他的指引下,车子拐过弯,笔直地往前开。
他指着不远处独栋别墅的黑色铁门,“就是那里。”
方小路轻踩刹车减速,借着近光灯的光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狐疑地问,“门口是不是站着两个人?”
闻言,蒋宴侧过身,目光平静,淡定地说道:“那是我爸我妈。”
“啊?”
相较于他,方小路很不淡定也很不老司机地踩了一脚急刹车,车子猛地停下来。
她呆呆地反问:“你刚刚说,那是谁?”
“我爸我妈。”
方小路有点蒙,一脸的你怎么不早说的表情,“你和你爸妈住一起?”
“有什么问题吗?”蒋宴平静地反问。
当然有问题啊!
要是知道还有长辈在,她才不会送他回来!
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方小路都能感觉到他爸妈正目光灼灼地凝视着自己,跟看那什么似的。
“路边不能停车,”蒋宴慢吞吞地提醒她。
方小路转头瞪他,没好气地说,“还要我开进去?”
罪魁祸首反过来劝她,“停在这里影响会车,开进去停院子里,听话。”
……行,开就开吧,方小路咬着牙,顶着热情如火的目光把车开进院子里。
她转过头,就见已经解开安全带的蒋宴疑惑地看着自己,“干嘛?”
“你不下车?”
“哦,哦,对,”方小路如梦初醒似的,连忙去解安全带,解开后就要下车。
蒋宴伸手拉住她的臂弯,他的指尖微凉,蜻蜓点水般很快松开。
“你没熄火。”
方小路“呀”了一声,脸色涨红,耳垂都在泛着热气,她手忙脚乱地去按键熄火。
“老司机,”蒋宴现学现用,也学着她先前的语气,重复她之前的自夸。
“你——”她气结。
蒋宴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推开车门下车,方小路只好跟着推开车门。
“我爸,我妈,”他言简意赅地介绍。
她跟着叫人,“叔叔好,阿姨好。”
蒋宴的妈妈姓唐,叫唐澜。
“这是老方家的女儿吧,”唐澜走上前,亲昵地拉着她的手,细细地端详后,不住地夸赞,“真漂亮。”
蒋宴的爸爸蒋山站在后面呵呵直笑。
“走,进屋里说话,”唐澜挽着她的胳膊就要往里走。
她轻轻“啊”了一声,推脱道:“叔叔阿姨,我还得回去,改天再来坐。”
“欸,”蒋山声如洪钟,一开口气势恢宏,“这么晚了怎么回去?”
唐澜跟着帮腔,“就是就是,今晚就先在阿姨家里休息。再说了这么晚了再让你一个人回去,老方知道了也要怪我的。”
方小路实在没想到难得做件好事,竟然还有这出。要知道她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唯独热情洋溢的长辈,她完全招架不了。
于是她偷偷给蒋宴递眼神,让他帮忙说两句话。
接收到求救信号的蒋宴抿抿唇,抬腕看了眼时间,镇定地说:“时间确实不早了。”
“?”方小路无语,斜睨一眼,我是让你说这个吗?
在猪队友的帮助下,方小路端坐在一楼客厅的沙发上,手里端着一杯温水,看着蒋家的佣人楼上楼下地张罗着收拾房间。
她沉默了,事情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
院子里,蒋山笑骂道:“臭小子,看把你妈妈高兴的。下次早点通知,你怎么不等人到了家门口再和我们说?”
“我睡着了,”他不提还好,提起这事,蒋宴懊恼地揉揉眉心。
“欸,儿子,”蒋山上前低声问,“和老爸坦白交代,什么时候好上的?”
蒋宴掀起眼帘,凉凉地扔下一句“还没追到”,迈步进屋,丢下他爸一个人凌乱地站在院子里。
还没追到?
蒋山咂摸着话里的滋味,半晌反应过来,还没追到,感情他把人哄骗来的?
“小狐狸,”蒋山轻嗤一声,慢悠悠地迈开腿进屋。
他进去的时候,蒋宴正领着方小路上楼去客房,唐澜倚在楼梯扶手边上目送他俩,嘴角都快扬到眉梢上。
蒋山走过来,冷不丁出声,“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铁树开花,我能不高兴吗?”唐澜头也不回地说道。
“铁树开花?”蒋山泼她冷水,“刚刚问过了,你儿子还没追到呢。”
满腔热血的唐澜:“……”
她剜他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
蒋山摸了摸鼻子,郁闷得很,“你儿子没本事追人,冲我发什么火。”
楼上,蒋宴推开二楼西侧的客卧房门,欠身让她先进去,他站在门外,声音平和,“有什么缺的可以找阿姨,告诉我也行。”
“嗯。”
两个人离得很近,近到她可以隐约地嗅到残留的酒气,淡淡的。
“喝了那么多酒,”她抬眼,盯着他光洁的下巴,干巴巴地说,“赶紧回去休息吧。”
蒋宴低笑一声,短促低沉。
方小路耳垂倏地红了,她迅疾地反手关上门,声音穿透厚厚的门板,闷闷的,虚张声势的,“我要休息了!”
说完,她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一会,直到听到蒋宴离开的脚步才长吁一口气,慢慢地松开门把手,手心微湿。
方小路走到床边,抱起佣人准备好的浴巾、睡衣和换洗衣物去洗澡。
淋浴间内,拧开花洒,水雾即刻细腻柔和地倾泻而下。方小路仰起头,瓷白的肤色和乌黑的长发形成极大的视觉反差,叫人移不开眼。
她还没缓过神来,微微睁大眼睛,盯着淋浴头发呆,总觉得今天晚上哪里不对劲。
想了好一会,隐约的抓到一点蛛丝马迹,但又没想明白。算了,既来之则安之,她自我安慰道,反正明天就回去了。
吹完头发,方小路裹着轻薄光滑的蚕丝被在床上翻来覆去。
睡不着。
索性起来把卫生间的夜灯也关掉,房间内瞬间陷入浓重的漆黑之中。
她再次躺回床上,合上眼,最先浮现出的就是蒋宴背对着路灯而立,身姿如松柏,眉眼沾染上酒气,温和中带着些许的不羁。
睁眼,再闭眼。
脑海里又浮现出回来路上,他在车里安静的睡颜。
她睁开眼,盯着天花板的方向,思绪漫无目的地发散。怎么有人可以把温润清隽完美地融合于一体,成熟却不落俗,高雅却不冷漠。
在这个寂静的夏夜,在陌生的房间里,方小路清晰地听到自己有力的心跳声。
她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蒋宴确实是长在她审美点上的男人。
不偏不倚,恰到好处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