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岛寄月》杜涂涂

13、第十三章

　　车内很静，静到电话接通后，她清晰地听见许经理在手机那头亲昵地叫了声“小路。”

　　方小路转过脸，只听蒋宴冷笑一声：“许经理。”

　　“蒋……蒋总？”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许经理在电话那头立马认出来，吓得声线都稳不住，结结巴巴地反问。

　　“你说的事情我也很感兴趣，”他把许经理的话原封不动地还回去，“不如下周我在办公室等你，我们交流交流。”

　　许经理来不及思考方小路的手机怎么会在蒋宴手里，忙不迭地认错，“蒋总！是我一时糊涂，蒋总……”

　　话还没说完，蒋宴挂掉电话，思忖片刻后将手机放回方小路的手心。

　　温热的指尖略过她的掌心，酥酥麻麻的痒意如水面涟漪，自内而外不断扩散。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这件事我会严肃处理，”他沉声说道。

　　方小路的神情有所缓和，若有所思，“说不定还有别的受害者。”

　　迎着她审视的目光，蒋宴正色道：“我会查清楚。”

　　“我信你，”方小路点点头。

　　闻言，蒋宴似有若无地笑了下，转而问起别的。

　　“你的事我也知道了，”他复述着短信内容，问，“你的事，是什么事？”

　　方小路的视线轻轻飘过主驾驶的位置，那里坐着蒋宴的秘书。说起这事，有别人在场，她多少有点不自在。

　　“姜仁星，”她不欲多说，委婉地提醒他。

　　蒋宴注意到她的眼神，明白方小路因秘书在场不愿多提。

　　于是不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问她：“需要我帮忙吗？”

　　怎么帮忙？发集团内网帮她澄清吗？

　　方小路连连摇头，反正项目结束后就回江川了，这些不痛不痒的流言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几个月而已。

　　更何况，关于她的流言蜚语从来就没少过。

　　蒋宴的秘书将车停在二层航站楼，方小路拎着包准备下车，扶着车门向他道谢。

　　“飞机落地向我报个平安，”蒋宴如是说。

　　方小路心里想的是为什么要向他报平安，嘴巴却不听使唤，乖乖应声。

　　蒋宴这才轻笑，眉目柔和，“去吧。”

　　她道了声再见，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地朝入口走去。

　　主驾驶位上的秘书透过后视镜向后张望，见蒋宴降下车窗，侧过脸目不转睛地看向窗外。

　　那是航站楼入口的方向。

　　秘书很有眼色地选择保持沉默，等待他发号施令。

　　在目送她迈进入口的那一瞬，蒋宴正欲收回视线，余光却瞥见她转身。

　　再度抬眼望过去，只见方小路冲着他挥手，展颜而笑，笑容比仲夏的榴花还要耀眼。

　　蒋宴面上泛起淡淡的笑。

　　从后视镜里默默观察的秘书立刻意识到方小路在自家老总心里的地位与众不同，当即决定以后要对她更加周到热情。

　　另一边，有前几次经历，方小路猜到他肯定要等自己进入航站楼才会离开，索性杀个回马枪，果不其然撞见他先是一脸愕然，随即换上清浅的笑。

　　目的达成，她心满意足地挥手告别，转身踏入回家的旅程。

　　蒋宴目送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不见，才示意秘书开车。

　　-

　　飞机落地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周宁和方斌在出站口等她。

　　远远地瞧见他两的身影，方小路飞奔过去，一头扎进妈妈怀里，语气难得娇软：“爸爸妈妈——”

　　周宁嗔怪道：“多大人了，能不能稳重一点！”

　　话是这么说，但是脸上没有一丝不喜，满面春风。

　　飞机到达的时间比较晚，方斌索性没让司机开车，将车子停在地下车库。

　　上车后，周宁问起方小路在嘉来牧业出差的情况，路上她仔细地打量过，还好这次没像上回，出趟差回来累瘦一圈。

　　还没来得及好生补补，人又走了。

　　周宁常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她想让方小路回来接手家里的生意，这可比在外面替别人打工好上百倍千倍。

　　偏偏自家女儿不乐意，一门心思要去外面的世界转悠，用她的话说那就是自讨苦吃。

　　方斌反过来劝她，随她吧，等玩累了自然也就收心回来了。

　　强扭的瓜不甜，何苦呢。

　　周宁想想，觉得老方说得有理，总算勉强抚平心头的疙瘩。

　　想到这里，她回过头正要和方小路说话，却见她低着头发微信。

　　“和谁聊天呢？”

　　方小路头也不抬地回道，“是蒋宴。”

　　上车后她想起蒋宴的叮嘱，给了发微信报平安。他回的很快，说也要回江川，凌晨五点的飞机。

　　“怎么这么急？临时决定的吗？”想起上次他在车上的睡颜，方小路微微皱眉。

　　真当他是铁打的吗？这么拼。

　　蒋宴回复说是早就安排好的行程，本来也该今天回江川，只是区里临时有个会议走不开。

　　她闷闷地戳着手机，叮嘱他在飞机上好好休息。

　　“好，”蒋宴又回了第二条，“都听你的。”

　　收到信息的第一反应，方小路莫名脸热，什么叫都听她的，她把手机反扣在座椅上，不理他。

　　默默观察的周宁朝方斌使了个眼色，方斌心领神会，立马朗声问道：“咳，小路啊，你和这个蒋宴关系不错啊。”

　　她应付了事：“马马虎虎。”

　　周宁状似浑然不在意地说：“蒋家这小子也好几年没见了，老方，要不什么时候让老蒋带上他儿子过来聚聚。”

　　方斌一口答应，这些年他和蒋山在酒桌上没少碰面，只是很少见到他儿子，说起来，他都快忘了蒋家小子的模样了。

　　但是，蒋家小子转头把他卖了的事，他可记着呢。

　　幸好宝贝女儿暂时还没想起这茬，思及此，他哼哼一声。

　　暗暗起誓，等蒋家小子来了，一定要灌得他找不着北。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十点多，张罗完洗漱，周宁便催她去休息。

　　“敷个面膜，睡美容觉，明天妈顺便带你去见个人。”

　　不用想也知道，准是又要带她去相看，方小路兴致不高：“我不想找圈里人。”

　　“圈？什么圈？”周宁扬起眉，不赞同地说，“必须去，别想着跑。”

　　“商圈，交际圈，”方小路不满地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玩的花着呢，我才不要。”

　　交际圈里八卦是硬通货，从没有隔夜的消息。周遭那些个二世祖，左拥右抱，恨不得东西南北中同时安置上女朋友，跟摆五行阵法似的。

　　她才不想和这种人结婚，到时候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周宁斜睨着看她。

　　“我是正经谈恋爱，他们那是玩弄感情。”方小路硬着头皮嘀咕，“哪能一样吗？”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周宁就生气，“你的恋爱哪个能撑过三个月！谁家谈恋爱像你这样谈的？”

　　“去睡觉了，”方小路立马举手投降，准备溜号。

　　次日，天空澄澈如水洗，万里无云，空悬着灼灼烈日。

　　被周宁叫醒，方小路起床洗漱。

　　从卫生间出来，坐在镜前开始敷粉描眉。考虑到天气热，订婚宴又设在户外，她只上了一层清透的底妆。

　　细长的手指捏着眉笔顺着眉骨的方向描摹，方小路偏爱细眉，落笔锋芒毕露，配上明艳招摇的五官，动人心魄。

　　喷完定妆喷雾，她起身拉开衣柜，指尖划过颜色各异的裙装，最后挑了件黑色吊带长裙。

　　黑裙简单低调，不易出错。徐怡然的订婚宴，她不欲喧宾夺主。

　　在周宁再三催促下，方小路下楼同她汇合，两人一同前往订婚宴现场。

　　夏日炎炎，好在草坪四周绿树葱茏，遮住大半热气，配合着周围的环境，场地布置自然温馨，草丛中隐约可见动物仿真摆件。

　　恍惚间，方小路生出错觉，仿佛闯入绿野仙踪的童话世界里。

　　修成正果的幸福就像是冬日清晨的薄雾，虚无缥缈又触手可及。

　　或许，这就是自己汲汲于谈恋爱的原因吧，

　　“周阿姨，”徐怡然身着一袭白色薄纱裙，从远处飘然而至，笑盈盈地打招呼，“小路，你怎么才来！”

　　周宁恭喜她订婚，徐怡然脸色微红，羞赧地垂下头。见状周宁便先行离开，留两个小辈说悄悄话。

　　徐怡然四处张望，奇道，“你男朋友呢？怎么不一起带来？”

　　徐怡然在几个月前开始筹办订婚宴时就通知了方小路，让她一定要来，顺便带上男友沾沾喜气。

　　结果没想到，她竟是跟着周姨过来。

　　方小路递上事先准备的礼物，挽着她的手臂，同她小声嘀咕：“分了。”

　　“没关系，”徐怡然对她早已见怪不怪，安慰道，“杜思源有几个死党，长得都不错，你肯定喜欢，待会来了带你认识认识。”

　　她拉着方小路一边说说，一边往甜品台走，没两步，后面传来一声娇柔的嗓音。

　　“怡然！”

　　徐怡然循着声音的方向转身看过去，随即下意识地转眼望向身侧的方小路。

　　来人是林芙，一身香槟金色鱼尾礼服裙，袅袅婷婷地站在不远处。

　　她们三人都是认识许多年的老朋友，林芙打从上学起就和方小路过不去，单方面的过不去，要压她一头。

　　林芙花样百出，偏偏方小路不接招，她心里这口气始终咽不下去。

　　所以，今天她精心打扮，盛装出席，就为了把方小路比下去。

　　方小路懒得理她，转身想走。

　　“方小路！”林芙叫住她，上下打量几眼，趾高气昂地走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