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告白》南录

5、碎屏

　　江澜先一步移开视线，出了体育馆。
　　温茉一时纷乱又纠结，想去追，可江澜已经出了体育馆，显然没给她留什么寒暄或叙旧的余地。
　　她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涎皮赖脸的小孩了，心思算不上敏感，但也明白最起码的人情世故。
　　人家不愿意，她也不能腆着脸往上贴。
　　她也要面子啊。

　　温茉僵在原地，一时心乱如麻。
　　叶清轻轻拍她，说：“温茉，走了。”
　　温茉机械地跟着叶清出了体育馆，在体育馆门口见着唐岑的时候，江澜和薛逢也在，站在离许闻执几步之遥的地方等他。

　　唐岑还在跟许闻执闹：“你疯了吧，送什么玫瑰？”
　　许闻执毫不在意，坦坦荡荡地说着自己的道理：“那送什么？我就看着这个喜庆，我要送你些黄的白的，你这小恶霸不得给我一刀？”
　　“那不正好？那些黄的白的都用上了！”唐岑说。

　　薛逢看见温茉出来，兴奋地主动过来打招呼：“小学妹，咱们又见面了！”
　　那样子比前几次见面还要热情的多。
　　温茉余光瞥着江澜，心不在焉地回着薛逢：“学长好。”

　　江澜站的远远的，和她隔出五六米的距离，温茉紧紧攥着拳，心乱如麻，她余光里全是他的身影，他的变化很大，大到温茉想再仔细看看他。
　　温茉没有看到他看过来的视线，索性抬头，直白地看过去。
　　江澜始终像个陌生人一样站在那，又过了几秒，他终于看过来，却又在一掠后风轻云淡地收回视线。

　　当没看见她？
　　温茉心里瞬间炸毛了，她赌气地往后退两步，表明自己的立场。
　　装不认识嘛，谁不会！
　　又不是没他不能过，五年不见，她不照样长这么大了！温茉负气地想。

　　也不知道江澜是不是感受到温茉的小动作，故意跟她对着干，他转身踱步下了台阶，出了廊檐，越走越远，独自站到台阶下等人，谁都不看。
　　温茉刚才还兵荒马乱的心瞬间被冻住了，她也不用再纠结了，将目光摆正，不再看他。

　　五年前他一声不吭就离开叶城，她心里还窝着火呢！
　　温茉想过无数次重逢之后的场景，第一件事情就是要揍他一顿，先解解气。

　　可是多年以后，时间像是消磨了这股冲动。
　　也不觉着那是什么大事儿了，不值得一提。

　　薛逢看温茉躲出他两米，他揪着衣领闻了下，讪讪一笑：“是不是我身上有烟味？”
　　“不是不是，”温茉无意间伤害了另一个人的自尊心，又赶忙把那两米距离拉回来，“学长身上没有烟味。”

　　几个人回宿舍有一段同路，唐岑踮脚勾了许闻执地脖颈，做个扼喉的姿势：“谁是恶霸了？你再胡说八道？！”
　　许闻执个子高，被唐岑勾的身子往侧面倾斜：“你啊！祥林苑四小恶霸之一，二十年品质保证，稳居榜首！”

　　“我才十八，哪来的二十年品质保证？”唐岑反驳说。
　　许闻执指了指脖子上的手：“你这种行为可是比我送玫瑰花还过分，你确定要这么对你爷爷吗？”

　　唐岑松了手，踹许闻执一脚：“谁稀罕！”
　　许闻执拍了拍裤腿上的土，嘴依旧欠：“我觉着我都说少了，你至少能做到八十年品质保证！你老了都能拿着拐杖打人，你就是坐了轮椅，你都敢开着轮椅撞大卡车。”

　　“我是有病么撞大卡车？”唐岑追着人打，温茉旁边是薛逢，哄闹间挤的温茉不得不踩上路旁的花池矮沿，在一砖宽的地方小心翼翼走着直线。
　　薛逢旁边是江澜，薛逢往江澜耳边凑了下，小声说：“我就说嘛，许闻执那么多年没被打真是个奇迹，报应来了吧！”

　　江澜离温茉太远，他有没有回话温茉就不清楚了。
　　而且江澜越走越靠路中央，甚至和薛逢拉开一段距离，薛逢不仅没跟着过去，反而一把将人勾回来，冲温茉介绍说：“这是我舍友，江澜。”

　　兴许是温茉不死心，她理想中两人的重逢，即便不是喜极而泣，也总该是满心欢喜地叙叙旧吧。
　　所以她又觑了江澜一眼，那人依旧是一副淡然的神色，眉目微垂，像是看着路面，又像是木然地看着某处虚空。

　　行吧，看来是她一厢情愿了，她理所当然地想。

　　温茉收回目光，她不只气性长，脾气也大，所以也不多说，只“噢”了声，多少带着赌气的成分在。
　　叶清两手捧着手机，拇指快速触着屏幕，正低头回着谁的消息，稍微落后了半个身位。
　　温茉的脾气从不殃及无辜，于是认真的给薛逢介绍：“她叫叶清，也是我舍友。”

　　薛逢跟温茉聊了起来：“没想到许闻执和唐岑认识，真是巧了。”
　　温茉笑笑说：“是挺巧。”
　　“哎？”薛逢灵光乍现，“咱们这里不会还有认识的人吧？”
　　还没等温茉说话，薛逢已经在温茉和江澜中间划一条线：“认识么？”
　　“不认识。”温茉赌气说。
　　“和许闻执认识么？”薛逢又问。
　　“不认识。”温茉老实回答。

　　薛逢终于有机会掏出手机：“那咱们就认识认识？小学妹，都见这么多回了，也是缘分，加个微信？”
　　温茉拿出手机，调出二维码，薛逢喜笑颜开，乐呵呵加了，然后后退一步，又去加叶清的微信。

　　许闻执和唐岑也被薛逢组织纪律般的叫过来，大家纷纷加着对方的微信。
　　江澜也不例外，但是他一直没往温茉这边靠，温茉余光注意到他加了叶清和唐岑，薛逢最积极，早早加完了，兴奋得不行，见温茉还亮着二维码，疑惑地说：“哎？还没加完么？”不到一秒，薛逢已经猜到了，“是澜哥吧？你是不是没加？”

　　“满了，加不上了。”江澜低着头打字，应该是在改备注，头也不抬地说。
　　？？
　　温茉的手僵在半空，心里像炸开了一个火药包。
　　薛逢也觉着尴尬，想着从中缓和，“呃”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打破凝固气氛的话。
　　因为是真的不给面子。

　　温茉都快气死了，但是也找不到扳回一城的话，只能收回手机，低头打自己的名字，给薛逢和许闻执发过去一个备注。
　　结果忘了自己走的是花池沿，不经意间一脚踩空，身子不受控制的往旁边倾倒，心也随着那一瞬的失重跳了下。

　　夏夜的暖风夹杂着蝉鸣，路灯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光线变得昏暗，花池里种着不知名的花，却开的极其繁盛，在夏风里荡漾，风中裹上隐秘的花香。
　　温茉下一秒落进一个宽阔的怀里，她穿的少，一只大手绕过后背毫无阻隔的落在她的手臂上。
　　不知道是不是温茉的错觉，她觉着那宽大的手掌下仿佛隐秘着一种力道，说不清道不明。

　　江澜一直跟她保持着“避嫌”的距离，不知道什么时候闪她身边了。
　　温茉站稳后江澜很快松手，弯腰捡起温茉掉在地上的手机，递还给她，不轻不重地补了句：“碎了。”
　　然后把那只抱过人的大手避嫌地抄进兜里。

　　这一系列的变化太快，快到温茉什么都来不及细琢磨，就被这一声“碎了”彻底击溃。
　　如果清醒，她该说一句“关你屁事”怼回去，但这是她的宝贝新手机，开学的时候温卓才给她买的。
　　“啊？”温茉的心全被这块儿碎屏占据了，声音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碎了？”

　　“完了完了完了，”温茉拇指擦擦屏幕，看着上面的裂痕，心疼地说，“真碎了。”
　　就在她心疼的不行的时候，仿佛听见身边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
　　正当她要转头确认，玩累了的唐岑转一圈回来扑到她背上，带的她也往前踉跄一步。

　　唐岑和温茉勾肩搭背，将一半重量落到温茉身上，顺着她的视线看：“屏碎了？”
　　温茉嘴里还叼着棒棒糖，棒棒糖被舌头抵到腮边，小脸被撑得圆溜溜的鼓着一块儿，十分委屈地“嗯”了声。
　　“明天我跟你去商业街换屏，”唐岑又提议说，“别贴这种水凝膜了，换个钢化膜就不怕摔了。”

　　温茉“嗯”了声，很快又想起来：“咱们明天不是要去电脑城么？”
　　唐岑一拍脑门：“对哦！”

　　沉默片刻，唐岑灵光乍现：“哎？许闻执呢？”
　　“哥在呢，说事儿！”路灯下，也能看到许闻执额上带着薄汗。

　　唐岑说：“明天我和温茉去买电脑，剪辑视频用，你不是学计算机的么？跟我们一块儿去呗！”
　　许闻执得了便宜还卖乖：“现在知道有哥的好处了？叫哥！”
　　许闻执同样搭在江澜身上，江澜把肩一动，示意许闻执离远点。

　　唐岑的“小恶霸”之名估计也不是浪得虚名，没伏低做小，说话硬气：“你去不去吧？”
　　“去！去！要不然以后谁陪我解闷？”

　　唐岑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温茉和许闻执不认识，所以又问温茉的意见：“许闻执跟咱们去行么？你要不愿意我就不叫他了。”
　　“咱俩什么都不懂，有个懂的人跟着去最好了。”温茉欣然同意。

　　许闻执才松开江澜没几秒钟，又重新搭回去，也不在意江澜什么想法：“江澜一块儿，省的你自己在实验室用功。”
　　许闻执又冲唐岑说：“在昌大我罩你，回了祥林苑我还得靠你这横行霸道的小恶霸呢！”
　　“小恶霸”这个称呼就像唐岑的一个开关，她又追过去打许闻执，“你又来！”

　　温茉把糟心的手机放进包里。
　　江澜已经和她拉开两米的距离，看起来十分陌生。
　　也不知道摔碎手机屏的成分占多少，反正温茉心里又失落又气又气又气的。
　　脚尖一踢，脚下的石子咕噜噜滚远了。

　　到了该分开的岔路口他们一行就分开了，谁也没送谁。
　　许闻执还留给唐岑一句：“不用谢，有事儿说话，爷爷罩你！”
　　这一路许闻执的称呼用的乱七八糟的，哥，爸爸，爷爷，想起什么说什么。

　　许闻执和唐岑吵了一路，温茉只是偶尔听上一耳朵，权当乐子，也没有去看他俩。
　　却在临别时借着许闻执说话的契机，温茉特意回头看了一眼，另一个人的身影同时落在她的余光里。
　　他长高了，高了很多。

　　才分开，温茉和叶清瞬间把唐岑包围：“那是谁？怎么回事？大三的？在追你？”
　　唐岑翻了个白眼，抱着玫瑰花：“就我哥一哥们。”

　　叶清：“他是不是喜欢你？你们这算是青梅竹马了吧！”
　　唐岑嗓门瞬间提高，一惊一乍地说：“别胡说，他成天那副样子，没个正形。”

　　叶清扫一眼花：“可是他都送你玫瑰了。”
　　“肯定是这花打折，他什么事儿都干的出来，他还给我哥送过玫瑰花，”唐岑说的绘声绘色，“还有一次，我哥崴脚住院，他居然送了一个向日葵，是真的长了瓜子的向日葵，一看就是打路边人家菜地里拧了一个，还带着黄叶呢！”

　　温茉和叶清听的直乐：“可是对你好像还不错。”
　　唐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出来的。”

　　江澜：“碎了。”
温茉：“什么碎了？”
江澜：“心碎了。”
说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