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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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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熄了灯,温茉躺在床上,其余三个人的手机屏幕都亮着,宿舍里溢满昏聩的光,她侧蜷在床上,茫然地盯着某一处白墙,怎么也睡不着。
兴许是很多年没听到过江澜这个名字了,恍然一听,就仿佛在某个封闭已久的空间上重重敲了一下。
空间里沉寂的萤火虫“轰”的一声骤然飞起,撞击着每一处回忆。
她六岁以前一直住在乡下外婆家,村里一到夜里就寂然无声,路上没有路灯,只有别人家屋里隔着墙头流出来的浅浅灯光,偶尔响起的虫鸣突兀的瘆人。
有一次她在同学家玩的兴起,拖拖拉拉不愿回家,出了人家门看一眼已经黑透的天,这才懊恼地后悔起来。
那时是冬天,街上没人,甚至连虫鸣都没有,整个世界被冻得一片死寂。
走在路上,身后逐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温茉不自觉地加快脚步,身后不疾不徐地声音轻而易举地跟上她,甩也甩不掉。
她慌乱地跑了几步,当她以为将“脏东西”甩远了的时候,身后忽然亮出一束光,精准地照在她脚底下,她左闪右闪,那光始终能轻轻松松落在她身上。
在她憋着眼泪佯装胆子很大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一声中年男人浑厚的声音:“茉茉呀,慢点走,别摔着。”
温茉“哇”一声就哭了出来,撒丫子往家跑,头也不敢回,穿着红色小棉服,像一阵小旋风溜回了家门。
她怕黑,尤其怕黑夜里的手电筒,这个毛病是那时候落下的。
即使第二天就知道那个拿手电筒照她的人就是她舅舅,她还是心有余悸。
吃一堑长一智,从那以后她再也不敢晚回家。
可是有些熊孩子专门讲些“灵异事件”吓唬人,她知道自己不适合听,可是看到一群小脑袋凑在一起的时候,她怎么都忍不住,抱着好奇心战战兢兢地把脑袋扎进人堆里,白天听,晚上躲在被窝瑟瑟发抖,厕所也不敢上。
她六岁被爸妈接回叶城,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住在对门的江澜。
她在村里玩疯了,见惯了熊孩子,所以第一次见到江澜的时候,觉着这个人冷淡得不好相处,温茉有点怕他。
村里的学校没那么严格,温茉早上学一年,所以虽然江澜比温茉大三岁,但是只比她大两届。
两人同住一个小区,温茉也就顺理成章的入了江澜所在的小学。
老小区里的路灯没那么讲究,偶尔灭一个也不着急修,浓密的树叶极尽所能的遮挡路灯,一路照样黑黢黢阴森森的。
虽然温茉有点怕江澜,可是怕鬼和怕江澜,总有一个更怕。
她更怕鬼。
所以她就缠上了江澜。
她年级低,仗着自己课业压力轻,老师也不拖堂留人,每天放学都会去江澜教室门口等他。
甚至临近傍晚的时候她妈让她下楼买醋,她都要硬拉上江澜。
村里孩子多,热闹,她进了城以后玩伴忽然少了,有点不适应,所以逮住机会就往江澜家跑,有作业写作业,没作业就看江澜写作业,就图个热闹,时间久了逐渐发现江澜虽然脸臭,但也没那么可怕。
那时候的温茉就像长在江澜身后的小尾巴。
那也是江澜第一次长尾巴,可能是真的烦她。
刚开始也不怎么和她说话,迫于家长的压力,他只能将书桌分一部分给温茉,可他也只肯分出一个小角落给她,估计是想让她知难而退自己走。
温茉也看的出来,不过她心大,脸皮也厚,照样跟的很紧,甚至江澜去厨房拿瓶冰水她都要跟在屁股后边,像是生怕这人跑了似的。
江澜的手覆在温茉的天灵盖上,将人转过去,推出厨房,不耐烦地揶揄:“真是个跟屁虫。”
可是没过多久,温茉反客为主,开始大剌剌的将书摊一书桌,只给江澜留一角。
她盯着数学题抓耳挠腮的时候,江澜还会主动问她:“哪个不会?”
然后江澜就顶着那张“生人勿近”的脸给她讲题。
温茉看他实在脸臭的时候也不敢招惹,会自己翻练习册后边的答案。
江澜按住她乱翻的手:“谁让你翻后边答案的!”
温茉拿笔一指,答案上就一个字:略。
然后她顶着一双懵懵的大眼睛看着江澜,江澜会微微别过头,翘一下唇角。
小学的作业少,温茉写完作业就会趴在江澜的床上看漫画书。
江澜将温茉摊了一桌的书本码好放在桌边,然后才继续写作业。
温茉看书看到好玩的地方就会毫无顾忌地哈哈大笑。
江澜的作业堆积成山,回过头黑着脸睨她:“小点声。”
这种平衡直到江澜上了初一才被打破。
当温茉迟钝的反应过来江澜要换个学校的时候,她当着江澜的面哭了一天。
哭得江澜抓耳挠腮的不知所措。
虽然不在一个学校了,温茉依旧坚持不懈的往江澜家跑。
兴许是那时候的江澜有了性别意识,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将人往外赶。
记得那时候江澜上了初二,温茉还是六年级。
江澜的书桌靠窗,背对着床,他面前是堆积如山的各科练习册,笔尖落在纸上,沙沙写个不停。
温茉写完作业就趴到江澜床上,悠然自得的看着闲书,没多久,她的小鼻子忽然动了两下,在书上闻了闻,又移到江澜的被子上拱了拱鼻子,疑惑地问:“什么味呀?”
江澜还在埋头做题,心不在焉的敷衍,喉咙里低低应了声:“嗯?”
温茉掀开江澜的被子,把头钻进去:“这是什么味呀?”
江澜听着身后的声音变闷这才回头看,就见灰色条纹的被子鼓起一个鼓包,被子外只留了两条腿,那个小人还像个小猪一样往被子里乱拱。
江澜腾一下站起来,过去一把将被子掀开。
温茉头上毛绒绒的碎发瞬间炸了起来,暖色阳光铺满房间,她抬头看着江澜,像只炸了毛的小猫,软绵绵的透着无辜。
可是一笑就透着股狡黠,让人觉着这小丫头藏着坏呢,又问:“什么味呀?”
懵懂的年纪最容易害羞。
那天温茉穿着背带裤,趴在床上。
温茉见江澜沉着脸,于是歪着头冲他讨好一笑,江澜正心虚,看着一个小孩冲他笑他都觉着不正常,脸瞬间一热,二话不说,一只手攥着温茉背上的背带,将人从床上拎起来。
温茉四爪离地,扑腾两下,江澜脖子上漫着血色,将人扔出卧室。
江澜毫不留情地关门,温茉却将手臂一伸,小爪子重新伸进房门,幸好江澜即时刹住手上的动作才没挤到她的手。
江澜再次试探着关门,吓唬温茉,她不仅不怕,还把脑袋伸进门里,江澜扶着门不动,温茉这边却提前喊上了:“疼疼疼。”
江澜赶她走,她就爬进屋,然后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板上,瞪着两只水盈盈的眼睛看着江澜。
不得不说,温茉小时候堪比城墙拐弯的脸皮,再配上炉火纯青的撒泼本事,绝对所向披靡。
温茉在江澜家一呆就是一整天,江澜让她看动画片,温茉说:“我想看《恶作剧之吻》。”
气的江澜曲着食指敲温茉额头:“吻个屁啊吻,你才几岁?《飞天小女警》,不看就去做题。”
新学期的书总是发的很慢,老师会让他们找高年级的同学借书,温茉从来都是预定江澜的:“你的书都给我留着。”
温茉借书从来不愁,江澜确实都给她留着。
直到温茉小学毕业,她抱着个西瓜去找江澜:“咱们又能在一个学校了。”
她初一,江澜初三,这短暂的相遇就能让她兴高采烈。
她借了江澜初一的书回家,只有历史书多借了一本,把初二的也借了,不为学习,只是想看书里夹杂着的历史小故事。
却没成想,看了个恋爱故事。
暑假的某天下午,温茉在江澜房间里贼兮兮地问他:“你是不是早恋了?”
“温茉!”江澜下意识看一眼房门,然后捂住温茉的嘴,“你别胡说八道,你个小屁孩懂什么?”
温茉摇着脑袋躲开江澜的手,上去就是一口。
江澜看着手上的牙印,吸了口气:“你个小坏蛋。”
“我懂这个,”温茉从背带裤胸前的兜里掏出一张花花绿绿的信纸,“亲爱的江澜同学:从第一次见你,我心里就埋下了爱的种子,你打篮球的身影在我心里挥之不去,你擦汗都那么帅气,写这封信就是想告诉你,我喜欢你,我的爱只给你……”
江澜一把夺过情书,恼羞成怒地捂住温茉的嘴:“谁让你乱翻的?”
除了之前江澜单手拎她,这是她第二次认识到少年的力气是真的很大,她完全不是对手,只能认命的任由江澜禁锢着。
情书最下面还有明晃晃的四个加粗大字:真的爱你!
落款是:永远爱你的娜。
并且用红色笔画了好多颗心做装饰。
江澜威胁温茉:“你要敢出去乱说,我就把你偷喝我爸酒的事儿说出去。”
江澜放手以后,温茉说的第一句话不是求饶,而是:“你真的在和那个娜谈恋爱呀?”在江澜发火之前,温茉指天誓日,“我保证不出去乱说!”
“你再乱翻我东西试试?”
“我没有,这是从你借我的初二历史书里看见的。”温茉凑近江澜,像是说着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声音很轻,“你就和我说说呗,我懂,谈恋爱嘛,牵牵手亲亲嘴,我们班也有人在谈,我见过。”
虽然江澜脸很臭,可是大多时候都是淡淡的,即使被她缠的不耐烦江澜也很少发脾气,那次江澜是真的恼了:“温茉,你才几岁,你再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试试?”
夜深人静的时候回忆最活跃,温茉还在回忆里神游,她忽地笑了声,也不知道自己小时候怎么脸皮那么厚,扔都扔不走。
她又不由得想,人真是越长大越要脸,倘若放在现在,她肯定做不出这些事儿,别说扔她了,只是单纯的给她摆个臭脸她恐怕都会不高兴。
阒然无声的宿舍里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温茉,你睡着了么?”
温茉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也压低声音,用气声回答:“没有,怎么了?”
叶清说:“你帮我看看,宿舍楼底下是有个人么?”
温茉伸手撩开一角窗帘,使劲伸出头去看,透过阳台的铁栏杆清晰地看到昏暗的光线中站着个人:“有个抱着玫瑰花的男生。”
叶清“噢”了声:“谢谢,没事儿了,睡吧!”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小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