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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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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仙君,这位便是霜妧神媛。”
侍女将霜妧带到一处水山,云水氤氲中隐约能瞧见远处的水中台上有人影。
“这么远他也能听见吗?”
霜妧心中实在是不解,便没忍住问出了口。
“神媛您请自行前去,小婢不便前往。”
侍女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向她行了退礼。
“行吧。”
霜妧并未多言。
“小婢告退。”
霜妧见侍女走远,才又抬头向那亭中望去。
“云山况。”
霜妧语气中透露出不耐烦。
“你不出来接我吗。”
片刻之后,亭中的人朝着这边走来。
他依旧爱穿淡色的衣裳。
虽然不明显,但霜妧依旧能从他的眼中看出可以被称做欣喜的情绪。
“阿妧。”
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嘴角微微上扬,眸色澄澈。
“仙君对自己的妻子便是这样的迎接之道吗?”
霜妧盯着他,面上褪去了那微微的不满,换上了些俏皮。
“是我的错,阿妧日后可重重责罚。”
云山况噙着笑意,从怀中取出一个用丝帕仔细包好的物件。
“知道你要来,选了澐山最好的水石做了一副坠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云山况展开丝帕,里面是一对透着微微淡粉色莹光的梅花状耳坠。
“不喜欢。”
霜妧故意偏开头。
“你上次分明说要打一只手镯的。”
云山况闻言只淡淡一笑,又从怀中取出了什么。
“你要粉色的水石,我寻遍了也没有找到能打出一只镯子的,你先收下这只可好?”
霜妧探头一看,原来是一只淡青色的镯子,镯身刻着一道梅枝。
“我没有不讲理,只是气你都不出来接我,竟然随随便便派个侍女。”
“这门亲事在旁人看来是既不是“你情”也不是“我愿”,我若是过分上心,潆水殿的娘娘怎么能满意。”
“那你心里呢,是真的愿意娶我吗?”
霜妧看着他,尽管极力隐藏自己的内心,但眼中仍然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丝丝期待又忐忑的情愫,她既想听见答案,又害怕听见答案。
“阿妧。”
他看向她,神色认真。
“你想听实话吗?”
如果说云山况有在意的人,除了姐姐鸾月,那便是自少时起相识的霜妧,可云山况不懂男女之间的情爱,他只知道自己愿意同霜妧在一起,但他无法给出具象的缘由。
霜妧眼中原本跃动着的光暗下了一些,她有意维持平稳的语气,但也有些无力,她向来不太会在亲近的人面前遮掩自己的内心。
“随便吧。”
“阿妧,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山况看出霜妧有些落寞,他急切地想要解释清楚。
“我心中是愿意娶你的,阿妧,只是。”
他顿了顿。
“我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爱,阿妧,我想你问的并不是那表面的一纸婚书,我不想骗你。”
“那你喜欢别的人吗?”
“不喜欢别的人。”
“那,除了鸾月姐姐,我是你最在意的人吗?”
“是。”
“那若是你同我成亲,你会把心都放在我身上吗,我是说除了鸾月姐姐。”
“我会敬你爱你,阿妧。”
“如果我们成亲,你会再喜欢上别的人吗?”
“不会。”
霜妧松了一口气,在霜妧心里,云山况和好多人都不一样,因为姐姐鸾月娘娘的缘故,许多人都背后唾弃他,但也是因为姐姐鸾月娘娘的缘故,没有人敢当面为难他,但他本就是淡泊的性子,久而久之,他将自己困在澐山,不出也不入。
“只要你只在意我一个人就好,我对你最重要就好。”
云山况刚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开口便被霜妧打断。
“我知道,除了鸾月姐姐。”
霜妧的笑意毫无遮掩,真挚而热烈。
“不是的阿妧,你和姐姐不一样。”
“我知道,我没有要和鸾月姐姐比的意思,我知道她对你来说最重要了。”
霜妧并不介意,她只希望自己能让云山况快乐一些就好。
云山况下意识想反驳些什么,但又未开口,或许他有些犹豫,不确定霜妧在他心中的位置。
(二)
他们的婚事天帝极为重视,鸾月唯一的弟弟,其萧山神君唯一的女儿。
这门婚事定下时,云山况便亲自在携云馆种满了红梅树,因为霜妧说等到成亲时,院子里开满红色的梅花会很喜庆。
云山况不喜宴请,成婚礼是天帝一手操办在晴霄殿的,云山况和霜妧不过浅浅露了个面,便回了澐山。
只不过这并非是云山况的意思,他虽不喜与天界众人斡旋,但这毕竟是他与阿妧的成婚礼,他愿意因此妥协。
但霜妧希望他快乐,绝不愿意让他做他不喜欢的事情。
携云馆的装点云山况皆按着霜妧的喜好来,以往他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但如今他毕竟不再是一个人。
“云山况。”
霜妧正悠闲地躺在软床上吃甜橙,霜妧尤其爱吃人间的甜橙,甘甜中微微带着些酸。
“嗯?”
云山况抬头,他在另一边给她剥着甜橙,虽然他本可以微微施法,但仍然学着凡间人的样子为霜妧做些什么。
“你别剥了,我吃不下了。”
“好。”
云山况将手中已经剥好的橙子放入盘中,又去一旁洗净了手。
“你要是想吃了再告诉我。”
“好。”
霜妧盯着他看,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云山况。”
“嗯?”
他偏头看她。
“天上有好多漂亮的仙姝,你不可以对她们上心喔。”
“好。”
没有一分一毫的迟疑,云山况坚定地回答到。
(三)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霜妧的到来让携云馆变得忙碌起来,她爱吃凡间的各种美食、喜欢在院子里种各种漂亮的花草、要云山况陪着她一起看戏本子……
澐山的侍从不再唤她霜妧神媛而是仙君夫人。
云山况是已故天后鸾月娘娘唯一的弟弟。
因着这些缘由,天帝很是迁就云山况,佑着他做一个清闲的散仙。
霜妧最近喜欢上了作画,在院子里那颗大流苏神树下搭了台子。
她记着云山况的书房中有一方极好看极好看的砚台,她想去找他,让他借给她用用。
“云山况?”
霜妧愣在门口,眼前的情景让她有一些慌乱。
他手中拿着的是诫明神剑。
他已经许久不曾碰剑。
云山况做散仙很久了,久到霜妧已经忘记他曾经是执剑平乱的神界将军。
“阿妧……”
霜妧很少来他的书房,云山况便没有刻意设防。
“云山况你是……”
“魔界进犯,我已向天君求证,确有其事。”
“与你何干呢,你如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散仙。”
霜妧的声音有些不可自抑的颤抖,她甚至不敢问出口。
“可魔界尊主指名要我去。”
“别去。”
云山况神色也有些慌乱,他并非想隐瞒,只是还没有想好如何开口。
“阿妧。”
他将手中的剑收起来,想伸手安抚霜妧。
“云山况。”
霜妧往后退了一步,眼中蕴着泪,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升起一股巨大且无法言喻的恐惧感。
“别去,云山况……”
她明白缘由,可即使魔界再次进犯了边境,但无论是神界还是天界,明明有其他可用之人。
“阿妧,子宴被魔界的人带走了。”
子宴是天帝和鸾月娘娘的孩子,他们唯一的孩子。
“神界和天界再没有其他人了吗?”
“阿妧……”
“一定要你去吗?”
“阿妧。”
“只是因为子宴吗?”
霜妧无力地垂下手,眼中的希冀近乎覆灭,犹如再次坠入深渊般的钝痛席卷而来。
“也因为鸾月姐姐吗。”
鸾月之死始终是云山况心中抹不平的裂痕,上一次神魔之战时,鸾月之命丧于魔界之手,而云山况亲眼目睹这一切,彼时的他因为两难的抉择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姐姐。
此事涉及鸾月娘娘,他必然不会袖手旁观。
战事平息之后,大局不允许他因鸾月而做出血恨的事。
他隐忍,却一直等待时机,她其实明白的。
云山况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已决,他是一定要为她做这些的。
而霜妧,她该如何呢?
“云山况,你成亲之时答应我,我是你最重要的人。”
纵然他曾经是叱咤神界的少年将军,可上一次大战让他散去大半神力,这次又如何能保证全身而退呢。
“我知道我是最没有资格让你放下的人,可如果你不能好好回来呢,那我怎么办?”
曾经的两难,是霜妧和鸾月。
鸾月是为了救霜妧才陷入困境的。
云山况不想让霜妧知道,这次的筹码是她。
传闻魔界尊主棠秋的妹妹棠华,曾与其萧山神君之子霜执相恋,后不为神界所容,香消玉殒。
霜妧虽为亲妹,却也不知此事真假,而霜执已于神魔之战中殒身,亦无从求证。
(四)
天界一直有传闻说霜妧真身为其萧山的神株,若以真身化灵可汇灵重聚,使亡灵重生,其萧山的霜执神君便曾在神魔之战中以己之身救了神界千百生灵。
而霜妧心里清楚,这不过是因为其萧山嫡系在疗愈之术上颇有天赋,努力修习便能高于常人之力。
所谓的汇灵重聚,不过是以命换命。
霜妧前日收到过一封传信,来自魔界。
信中说明了一切,或是云山况拼死一搏救出子宴,或是她霜妧自行前往一命换一命。
她本不相信,毕竟天界能力卓越之人数不胜数,什么时候轮到他俩来掺和了。
可今日看云山况的模样,那封莫名其妙的信或许是真的。
她决定去魔界走一趟,必须赶在天界出兵之前。
(五)
霜妧在蕖鋆殿见到了那位传闻中的魔界尊主棠秋,他带着半只玄黑面具,看起来有些骇人。
棠秋屏退了殿内众人,只留下了霜妧。
“只要我能复活你妹妹,你便放了子宴,亦不再进犯边境?”
棠秋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
近日天界有传闻说鸾月娘娘的魂魄温养在魔界的蕴灵石中,若能拿到蕴灵石,或许能复活她,子宴便是因此中计才被魔界的人掳走,不过稚子,自然救母心切来不及多想,只是,已经魂散的人如何能轻易活过来呢。
“你妹妹的魂魄在何处?”
未闻答复,霜妧便又问。
只见棠秋微微抬手,掌间逐渐现出蕴灵石。
“你知道如果你为她聚灵,你便会灵灭吗?”
“知道。”
“那你为什么还来?”
霜妧心中觉得好笑,这不是他威胁她来的吗,不是她来便是云山况来,她来至少有可能换回子宴,若是云山况来,不仅成功救出子宴的概率小,或许还会将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说到底不就是他认为是他们其萧山欠了他们棠家的,所以必须得他们其萧山的人来还。
霜妧并不准备回答,而是不带丝毫犹豫地准备施法聚灵。
可棠秋拦住了她已抬起的手。
霜妧不解,脱口而出。
“你不想救你妹妹吗?”
棠秋语气冷淡。
“不想。”
霜妧满心疑惑,他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她自投罗网,不就是为了让她散灵救他妹妹棠华吗。
“那你把我骗来做什么?请我做客吗?”
霜妧看不清棠秋的眉眼,却总莫名觉得他很熟悉。
“你要这么想也可以。”
霜妧向来迟钝,她并不能理解棠秋古怪的言行。
“你为什么不救你妹妹?”
“自然是因为我没有妹妹给你救。”
“没有?那棠华是谁?”
“棠华是我,棠秋亦然。”
“你怎么能是两个人?还是两个……不同……的人”
霜妧并不能理解眼前这个语出惊人的魔界尊主。
“你?”
“我曾为了你兄长修炼成女儿身,可他辜负了我。”
“就算如此,我想他并非有意,实在是……”
“不重要了,他不在了,我本欲报复在你身上,可你实在天真愚笨,倒让我动了几分真情。”
“你我之前都不曾见过!”
“这不重要。”
霜妧大脑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问出口。
“你到底是如何坐上这魔界尊主的位置的?”
“小霜妧,天界的人不过是要利用你复活他们的鸾月娘娘,你不明白吗?”
“信是你给我的,你竟然能扯到旁人身上。”
“我不过抛出谣言,若是天界有意阻拦,凭你一个心智如此愚笨、法术如此低微的人能出得了结界?”
棠秋盯着霜妧,将一字一句咬得很清楚。
“其萧山只剩你一人,你就这么甘心被天界利用?”
霜妧并不想与他过多纠缠,她只知道她是自愿的。
霜妧施法想要从棠秋手中夺过蕴灵石,既然仙界有意让她离开,那传闻或许为真,那么鸾月姐姐的魂魄就有可能温养在其中,虽然她不明白一个魔界尊主为何要留着天界之人的魂魄,但只要她试一试,便能知真假,鸾月姐姐是云山况放不下的人,她愿意赌一把,她是其萧山最有灵气的神媛,或许她能在救活他人的同时保全自己。
棠秋不过微微一扬手,便逼得霜妧退开了好几步。
“小霜妧,你未免太小看我了。”
棠秋眸色暗了下来,语气戏谑。
“你想怎样?”
霜妧来这儿本来就只是为了救出子宴,如今的事态发展简直让她措手不及,她实在看不懂眼前这个疯言疯语的魔界尊主,他莫不是个假货。
“我要你留在这儿。”
棠秋盯着她,语气不可置否。
“呵。”
霜妧不禁笑出声。
“怎么可能。”
“不可能吗?”
棠秋的声音中带着阴鸷。
“那就要看看你能不能走出这蕖鋆殿了。”
话落间,霜妧仍固执地想要去抢棠秋手中的东西,既然知道里面有可能真的温养着鸾月姐姐的魂魄,她怎么可能轻易就放弃。
但这不过是无用功,还不等霜妧反应,就见一阵白光闪现,蕴灵石便已消失不见。
见打不过,霜妧随即就要转身离开,她是想着搬回去救兵,可棠秋的声音冷不丁落下。
“你可以走,只不过那个叫子宴的。”
霜妧霎时顿住,根本不敢再往前迈一步。
霜妧听见他得逞般地笑了一声,而后是他愈发冷的声音。
“可就活不了了。”
霜妧忍不住冲他翻了个白眼。
“我左右不过是个救人的,既然你没有妹妹给我救,又不许我带走蕴灵石,那你强留我在这儿做什么?”
“我将你养在这儿,以备后患不行吗,你可是一味活脱脱的‘灵药’。”
“真是笑话,魔界的风水如何能养神界的‘灵药’。”
“这就不劳小霜妧操心了。”
霜妧转过身瞪他,只觉这人真是油盐不进,可惜她天生得笨,实在不知道如何脱身。
(六)
蕖鋆殿的后方有一处宫殿,从外面看不见异样,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宫殿内仙气氤氲,神树旁生,确实能用来养神界的“灵药”。
霜妧觉得这位魔界尊主很是奇怪,每日都让她喝许多汤药,虽说不上苦,但十分无味,她爱甜甜的东西。
宫殿内的神树皆是上品的疗愈之材,神草遍生,要真论起来,这里似乎比其萧山更适合养灵。
可不知为何,日子一天天过去,霜妧也越来越觉得混混沌沌,她有时竟会忘记自己来此处的目的是什么,只是每日浑浑噩噩地喝着汤药,仿佛真变成了一株神草,整日贪婪地吸食着宫殿中蓬勃逸生的灵气,而根茎却一日不如一日。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个午后,棠秋又来了,他给她戴上了一颗坠子,坠子圆圆滚滚,同那颗她只见过一次蕴灵石很像,时而在她胸前散出零零落落的光。
霜妧有些记不清事了,总是有人影在她脑子里晃啊晃的,却又看不清面容,她极力地想要捕捉,意识却如沉入深海般无法被掌控。
又一个平常的午后,棠秋照例给她送来了汤药,只是还未待上一刻钟,便又急冲冲地出门了,他在离开前也不忘叮嘱她把汤药喝完再好好休息。
棠秋离开后一会儿,霜妧突然感到阵阵头昏,眼睛有些睁不开,全身软绵无力,胸口闷得慌,喘气也有些费力,她强撑着咽下最后一口汤药。
很快,霜妧便觉得自己可能支撑不住了,堪堪放下手中的碗就向榻边走去,只是还未走近,便觉得身上一重没了意识。
霜妧好像做了一个梦,梦中除了一名男子的背影什么都看不清,霜妧听见四周有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女子的声音,并且十分熟悉,那名女子似乎在不停地呼唤着谁。
四周太过混沌,霜妧只听清了微微的两个字。
“赋玉。”
(八)
那场神魔之战中,霜妧为了替身怀六甲的鸾月娘娘聚灵而几近陨灭。
赋玉发现后带走了霜妧,因鸾月尚在昏迷之中,所以此事并无旁人知晓。
赋玉不顾一切从魔界取来了蕴灵石,是为温养霜妧破散的神识。
这是魔界的密术,神界的人不可触碰。
蕴灵石乃是魔界之器,赋玉取之的代价是化名棠秋,为魔界卖命。
他苦心编织了一场梦,一场为哄骗霜妧的梦,梦中他仍是云山况,一个在天帝的庇佑下自由自在的散仙。
而由于散灵救人的缘故,霜妧的法力弥散了大半,神识不全,本就天真的人变得愈发好骗。
(九)
云山况是赋玉曾经的化名。
赋玉本是秋肃山神君之子,秋肃神君常年与魔界之人斡旋,而秋肃夫人已故,长女鸾月又嫁入天宫,彼时还为幼子的赋玉无人照看,实让秋肃神君烦忧。
其萧山之人主修疗愈之术,几乎是隐于神界的存在,从不直接与魔界相抗。
其萧神君与秋肃神君多年挚友,便主动提出可将赋玉养在其萧山,化名云山况。
其萧神君与其夫人育有一双儿女,大儿名霜执,小女名霜妧。
霜妧与云山况自少时相识,相依相伴,有着旁人不可及的情分。
云山况长大后,有意承其父的宏愿,成为了神界极负盛名的赋玉将军。
澐山是他第一次立功时的嘉赏,一座立于清幽之境的神山。
九霄之神问起他缘由时,他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他答应霜妧的,会有属于二人的神山,种满红梅树,待红花开遍之时,便是二人成婚之时。
(九)
“赋玉……”
霜妧的意识逐渐聚拢,恍惚间她好像走进了一片山,山中种满了红梅,梅林中隐约浮现出一个人影,那人影既像棠秋,又像赋玉……
思绪混乱中,霜妧听见有人急切却又轻柔地唤着她的名字。
“阿妧……阿妧……”
霜妧缓缓睁开眼,她被人抱在温暖的怀中。
霜妧看了好一会儿眼前的人才看清他到底是谁。
“阿玉……”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久违的贪念。
抱着她的人身形一顿,仿佛在适应这个称呼。
“阿玉,你怎么能去魔界。”
霜妧弱弱伸手抚上赋玉的脸,那张和云山况一模一样的脸。
“阿玉本该是最清明澄澈的小神君的,怎么能为了我,将自己堕入无尽疲乏的深渊中。”
赋玉的手臂适时收紧了些,语气颤颤巍巍。
“我不在乎,阿妧,我只想守护你。”
他的声音那样坚定,一如成婚前对她的承诺。
“阿玉,我只希望你开心。”
霜妧轻柔地为他擦去眼角的泪。
“我想我可能没办法继续陪着你了,阿玉。”
“不会的,我会想办法。”
赋玉急切地打断。
赋玉费尽心思,将自己的神力付诸魔器,以神君之身修习魔界密术,只为温养霜妧破散不堪的神识。
强弩之末,又能维持多久呢。
“你是不是厌恶我神不神、魔不魔的样子。”
他的声音有些无措。
“当然不会。”
霜妧反握住赋玉的手,目光柔和。
“阿玉,无论你是谁我都会永远爱你,我只爱你。”
“那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的声音几近乞求。
心口的疼痛使她抑制不住地皱了皱眉。
“可是阿玉,我们不能强求,这会给你和神界带来灾难。”
她的泪落在他的指间,从滚烫到冰冷,一如她的生命,从鲜活到沉寂。
“我永恒地爱你,阿玉,即使我已不在你身边。”
心口的破碎感仿佛逐渐蔓延开来,使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下意识用手捂住心口的位置。
赋玉或许应该释然,可他无法释然。
他该如何释然那个时而唤他“云山况”、时而又唤他“阿玉”的人就这样从他身边离开。
他该如何释然从此无法再见到她明快动人的笑颜。
霜妧逐渐轻微的呼吸让赋玉急切地想为她减轻痛苦,没有什么比霜妧更重要。
霜妧见状轻握住赋玉的手,制止他想要施法的动作,逆天而行必然会破坏原本的轨迹,无人能知这将伤害到谁,他是她清朗的少年郎,不该为她染上洗不去的尘埃。
“去认识新的人,阿玉,往前看,忘记我。”
尽管她的声音已经虚弱不堪,但她的眼尾、嘴角仍然带着温柔的笑意。
“你不希望我救你吗。”
他的声音那样低那样低,眼泪愣生生的打在他们紧握住的手上。
霜妧将头又靠近了些,感受着赋玉的心跳声。
神界的将军、修习魔界的密术、温养神媛的神识,他的身心究竟需要承受些什么呢,霜妧不愿细想。
“我希望你自由,不为所困,相信我,阿玉,你会遇见更好的人……”
霜妧的眼眸不受控制的微阖,气息也越来越弱。
“答应我好吗,阿玉……”
她的声音逐渐轻微,最终消散在风中。
“忘记我……”
良久,赋玉才抚上她的头发,轻轻呢喃。
“不会有别人……”
(十)
又是一年,澐山的红梅开得正艳,千年前少女的笑语仿佛依旧飘荡于神山之中,少年的眉眼依旧温柔。
只是神界再无其萧山神媛霜妧,亦无少年将军赋玉。
而他们将永恒地相聚,在夕山云归的旧梦里。
“云山况!”
“嗯?”
“澐山的红梅开了!”
“嗯。”
“那你知不知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知道。”
“那你说!”
“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