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3、忘忧 ...

  •   “冉秩,你有病吗?”白卉尖锐地朝他破口大骂。

      “你都三十几岁了,还想靠搞艺术出名?你有那个天赋吗?”

      “……对不起。”

      他从一开始就只是想随便找个人搭伙过日子而已,根本不在乎这段婚姻到底幸不幸福。

      白卉想从他这里得到的,能给的他都给了,现在他请求让自己走,她也没拦,只是让他滚远点,永远别再回来,尤其不许私下里联系冉离忧。

      离婚后,他辞了职,又回到之前当全职画家的落魄生活。他拼命创作,风餐露宿,讨好权贵,把尊严丢在地上让人践踏,靠着自己的力量一点点往上爬。

      如果能再见到魏萱,他希望自己以最好的模样出现,不奢求别的,只想亲口告诉她,你看,我完成了当初你给予我的梦想。

      故事的开始,是魏萱的出现让他有了尝试自己梦想的勇气,对他来说,爱与梦早已不分彼此,融于一体。

      但是,再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名字时,带来的却是她去世的噩耗。

      死亡像一把巨斧,将人世劈开阴阳两界,斩断一切希望与可能,为“离别”二字赋予终极含义。

      就像当初他的自卑和软弱胜过了他所爱的一切,无尽的思念与痛苦也磨灭了魏萱对人世的留恋。

      冉秩再一次崩溃了,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后悔当初的不告而别,瑟瑟发抖地躲在破旧的出租屋里,甚至不敢去看一眼爱人的葬礼。

      他的懦弱、优柔寡断、患得患失,在魏萱离世后通通成了原罪,将他送上自我审判的断头台。

      爱人的死亡对他来说是巨大的打击,失眠与呕吐成了常客,他无法集中精力做任何事,终日浑浑噩噩,甚至想过去西藏出家。

      可是,就像怀孕的妻子突然听到丈夫死讯,悲痛时想起未出世的孩子,不能让它胎死腹中。

      虽然魏萱已经不在了,但是她给他的爱与梦还在,或许他该带着这份勇气走下去,为了自己,也为了她。

      带着这种信念,冉秩尝试着开始重新振作。

      一年后,他在景区为人速写,没生意的时候就画自己的作品,有一位陌生女子被他的画所吸引,提出想买下。

      她的声音,神态,语气,还有开场白,无一不让他想起多年前与他初次见面的魏萱。

      两人就这样认识了。

      再后来,葛盈盈向他表明了自己的心意,称自己的家人会支持他们的感情,也会支持他的事业。

      这是机会,他没有拒绝。

      冉秩以为自己可以靠这段新的关系减轻痛苦,可他越来越迷茫,感觉自己好像困在了一场大雾里,过去的他逐渐内化,现在的他成了一张面具,人生好像被割裂了。

      他又去看了一次冈仁波齐,去之前没敢拜访卓玛。

      夜色下,冈仁波齐依旧静悄悄的,有着独属于它的那一份永恒,而他已经从一个懵懂的青年转变为麻木的中年人。

      他问神山,要怎么做才能和逝去的人再重逢,神山不语。

      这次,他看到了日照金山,却觉得远不及自己当年和魏萱共同许愿时看到的景色。

      所以他画下了冈仁波齐的静谧夜色,取名《离忧》。

      萱草花的花语,是忘忧。

      他为自己两个孩子起名的初衷,都有纪念亡人的含义。

      但不只是纪念,在此基础上,“离忧”不同于“忘忧”,有着新的含义,那就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永远也不要成为自己这种人,重复相似的痛苦。

      他这一生必定是困在忧愁中走不出来了,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忘了魏萱,但他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远离忧愁,幸福快乐地度过余生。

      萱草萋萋,种之北堂。赠尔一株,期以离忧。

      “这就是全部的故事了。”

      贺嘉树的表情震撼得难以言喻,缓了好一会,才堪堪接受这一事实。

      “……所以,我妈每年忌日,把玫瑰放在墓碑后的人其实是你?”

      冉秩默认了他的说辞,起身走到储物柜前,取出一幅画。

      “这是你第一次来这里时,我带你画的那幅画,色彩我帮你补全了。”

      画框的长宽大约十寸,拿在手里刚好,画面上盛开着一朵明媚的黄色萱草,像午后温暖的阳光,永远照亮一处角落。

      他把那幅画封装好,交给贺嘉树。

      “再见到爱的人,记得握紧她的手。”

      -

      “这些话,我一直不知道怎么向你开口……”

      贺嘉树望着山峰与群星道。

      “现在这个时机,应该比较合适吧。”

      他坐在高铁上来找冉离忧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如果她不接受这些事,他就一直默默陪在她身边,留在这里也可以,直到她想通。

      知道真相后,冉离忧的震惊并不比他少,花了一点时间消化这些信息。

      所以,她跟贺嘉树之所以会灵魂互换,也是因为父母曾经在神山面前许下的誓言。

      ……但那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冉离忧好像忽然明白了,她来这个地方之前想要的答案。

      她的名字就是答案,冉离忧就是冉离忧,不是任何人的附属品。她的确不够完美,但那不是逃避自我和推开别人的理由。

      如果孤身一人赶路的夜晚太黑,那就拼尽全力奔跑到有光的地方。如果喜欢的人听不见她在暴雨中的呼喊,那就冲出去紧紧拥抱住对方。

      正所谓爱人先爱己,懦弱和自卑差点就毁了她,让她步了父亲的后尘。

      尽管他不够负责,不一定配得上“父亲”这个称呼,但重复性的悲剧恰恰是冉秩不希望看到的。

      “……谢谢你,到最后也没有放弃我。”

      贺嘉树摇了摇头,颇有感触道:“不是我没有放弃你,是你没有放弃成为你自己。”

      冉离忧当初教会他的事情,现在被他以另一种形式返还给她了。

      世事无常,生死难料,好在他们还可以握住彼此的手,在人生这场漫长的徒步中继续坚定地走下去。

      第二天要走的路更多,足足有三十多公里,天还没亮,他们就重新出发了。

      早上七点,一缕金光缓缓漫上陡峭的岩壁,日照下的冈仁波齐显得更加神圣,金色的岩体使山峰的瑰丽与伟岸显露无遗,山顶的一抹雪白环绕着圣洁的光晕,美得不像人间景色,更像故事中的众神所居之地。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大概都会有心灵受到洗涤的感受。

      接下来是此行最艰险的地方,一段海拔高达1000多米的直线攀升,路上崎岖不平,碎石嶙峋,看不到任何的人类建筑,天地间惟余莽莽。

      两人在巨大的石块之间奔走,摁下加速键,就像是古代飞檐走壁的侠客,翻过一座又一座石头泥土铺就的险峻山坡,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旅途的最高处——海拔5650米的卓玛拉垭口。

      在这里,你可以眺望远处壁立千仞的山脉,体会人在自然面前的渺小,也可以为大地挂上彩色的经幡,风每吹过一次,幡布上的经文就会被吟诵一遍。

      两人坐在石块上歇息,贺嘉树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巧克力,啪的分成两半,一块叼在自己嘴里,另一半分给她。

      “以后不要再说自己不好了,我身上最好的一部分来自于你,骂你就等于骂我。”

      “哈,我前世是救过你的命吗,让你这样报答我……”

      “看过忠犬八公吗,你可以把我当成自己前世养过的一条狗,现在报恩来了。”

      “……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在说什么。”

      山风呼啸,吹动经幡,背靠着高原耀眼的日光与纯净的蓝天白云,贺嘉树朝她粲然一笑,张开双臂道:“所以,有什么事不要自己一个人硬撑,再多依靠我一些吧。”

      “来的路上到底是谁依靠谁啊……”

      虽然嘴上习惯性地无奈吐槽,冉离忧还是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浅笑,将他拥入怀中。

      如果上天给她的礼物是贺嘉树,人生前十几年遇到的那些挫折和痛苦,好像也可以释怀了。

      下山的路并不轻松,要从上往下经历一遍同样陡峭的路,路过美丽的圣湖,途径积雪路段,再经过一片覆盖着泥土的坡道,眼前的道路终于有人类修葺过的痕迹了。

      经过两天的磨练,贺嘉树的身体好像适应了这一带的高海拔环境,没再出现强烈的不适反应。

      下山路上,这个褐色家鼠更是生龙活虎,恢复了刚从景区进来时的状态,看到几个之前在经幡广场见过的藏族小伙,隔得老远就朝人家大喊几声扎西德勒,山谷间一时充满了陌生人互相祝福的声音。

      在不动地丁吃过午饭,稍作休息继续出发,后面的路虽然望不到头,但只要坚持着走下去,总会走完的。

      旅途的末尾,两人遇到一个带着孩子来转山的母亲,小朋友好像走累了,在原地闹别扭。

      贺嘉树见状,停下来问他:“哥哥背你好不好?”

      那个中年女性以为他在开玩笑,说道:“没事没事,他都八岁了,晾他一会自己就好了。”

      怎知贺嘉树把背包换到身前,原地半蹲下,真让那个小男孩趴到自己背上来了。

      冉离忧把他的背包扒下来自己拿着,收着力踹了他屁股一脚。

      “坐稳了啊,gogogo出发咯,黑咖啡品味有多浓~”

      他带着那个小孩就蹿到前面去了,小男孩一直在笑,说加油啊撕名牌的大哥哥。

      冉离忧:“……”也不知道这人一天天哪来这么多使不完的牛劲。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3章 忘忧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