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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立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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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光破晓晨光熹微,村庄宁静偶尔传出几声狗吠,此时已有勤劳的夫郎早起,炊烟袅袅升起。
此时的文家,一家人早早用过早饭,正在准备外出,年过半百的老汉熟练地套着牛车。陪同在少年身边的老人一早上都面带担忧,时不时目光看向着身边的少年。
少年身形窈窕气质清冷,他的眉眼俊秀,眼神干净清澈。他本是一个容貌俊美的少年,然而一道常常的疤痕却生生破坏了他的美貌。
老人的目光停驻,忍不住叹息:“童哥儿,真的确定要买人吗?”
被称为童哥儿的少年面色不变,他神色冷静而坚定,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文乐童看向身边老人,明白对方的担忧,出声宽慰:“富叔,你别担心,这是最好的安排了。”
富叔仍不死心:“若是今后你遇上喜欢的人该怎么办啊?”
文乐童轻笑出声,他摇摇头,认真回答:“喜欢太不可靠了,况且即便将来真遇上心怡之人,又真的合适我吗。好不容易离开那个家,我现在只想好好生活下去。”
他看向富叔,舒缓语气安慰:“富叔,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劝解失败,富叔心知文乐童主意已定,然而心中担忧未减分毫。
牛车已经套好,老汉牵着牛向他们走来,看到说话的两人毫不意外。等到牛车停在院中,才招呼文乐童。
“童哥儿,我们该出发了。”
“好,我这就来。”
清晨还有些微凉,文乐童与富叔道别后不再耽搁,带着早已备好的物品登上了牛车。
“富伯,我们先去县衙把立户的手续办了。”文乐童说清接下来的目的地。
“好。”富伯看向自己的夫郎,“我们出发了,天凉,你先回去吧。”
牛车缓缓驶出大门,渐渐消失在乡间的小路上,富叔久久眺望,直至再也看不见,忍不住叹息一声。
***
舟山县。
清早的舟山县人声鼎沸,人群往来熙熙攘攘,有挑着担子做生意的小贩,也有赶着早市想要采买新鲜的百姓。就是那街边做吃食的摊位,此时也坐满了人,食物的香气远远飘散,好不热闹。
穿过一路街市,直到舟山县的县衙门口,人群才有所减少。
此时牛车缓缓停在县衙旁,富伯跳下牛车挑起车帘,对里面人唤了一声:“童哥儿,县衙到了。”
“好。”文乐童应了声,从马车内探出身来,踩着车辕下了牛车。
离县衙大门不远的一个摊位,小贩正百无聊赖地嚼着一根草筋,听到动静好奇看去,一眼瞧见一俊美少年的侧颜,不由心生好感。然而当少年转身,露出另半张脸,登时吓了一跳,慌忙收回视线。
那么俊俏的人,另半张脸上却有一道歪歪斜斜的狰狞疤痕从眼尾直直延申到唇畔。
文乐童并未注意自己的容貌给人带来的冲击,下牛车后便让富伯将车停到旁边,自己径直向县衙大门走去。
县衙常年有衙差把守,单反前来的人都要查验身份,问明来意。此时见到文乐童,照例抬手阻拦。
为首的高壮衙差按例询问:“姓名,来做什么的?”
“公差大人好,草民文乐童,前来办理立户,这是我的户贴、符牌和路引。”文乐童从袖中取出几份资料,恭敬地回答。
守门的衙差听到文乐童的回答非常诧异,互相对视,眼中都是惊奇。为首的衙差瞪了几人一眼,检查过材料后才熟练地为文乐童指明方向:“这个门进去,第一排院落就是。”
“多谢。”文乐童福身感谢,接过东西才往内走。
他根据衙差的指引,很快就找到了地方。这处偏院是县衙专办户籍的地方,此时已有百姓在此办事,他没有着急,恭敬地站立等待。
舟山县县衙分工明确,负责户籍相关的是县衙的主簿,姓林,是个心细认真的中年人。等到前一人办完文乐童上前,林主簿便接过材料,仔细核对,为防错漏反复看了几次资料。
看过材料林主簿抚了抚胡须,开口问道:“文乐童,年十六,济州府人士。确定要立户?”
新帝去年登基后,朝廷下发了几道政令,其中一项便是哥儿立户。家中无男子传嗣者,哥儿可立户招赘,一应权力与男子无异。这是第一次朝廷正式出政令,保护哥儿立户权力。
政令已下发一年有余,只不过舟山县是个小县城,百姓们还是更意向于男子传承,哥儿立户的情况并不多见。
“是。草民生父入赘,爹爹去世后已自立门户,如今草民已是家中唯一子嗣。”
这些信息资料中也有提及,但既然主簿问起,文乐童依旧恭敬回复。
林主簿点了点头,又问道:“脸上的伤是一个月前伤的,大夫如何说?”
“大夫说会留疤。”
“也好,那我帮你把这一特征记下,若是今后真有缘法去了,你再来衙门修改吧。”林主簿一边说一边手上动作不停。
随即又出声询问:“可有婚配,我一同记下。”
“尚未。”
林主簿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那道伤疤上,若有所思可惜的摇头。
核对好各类信息后,之后的办理就快的多,林主簿登记户籍与立户信息,又在资料上盖好印章,这才将资料递给文乐童。好意提醒:“文小哥儿,你已满十六,还是抓紧把亲事办了才好。”
文乐童心知对方好意,福身道谢:“是,多谢大人提醒。”
虽说林主簿随和,文乐童还是不敢懈怠,等到出了衙门才终于松了口气。
此时牛车正停靠在墙边,富伯靠着车厢等待,看到他出来,连忙驱车迎上前来。
“童哥儿,事情办的如何了?”
“办妥了。”文乐童一边回答,一边登上牛车:“富伯,直接去牙行吧。”
“好,你坐好,我们这就走着。”
***
文乐童从济州府回来已经十天,这十天里他一边操持为爹爹迁坟回乡事宜,一边还要思考自己的亲事。
他的婚龄快要到了,为了不耽误今后的安排,无论如何,他得尽快把亲事办了。
此时街市上人少了很多,牛车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到了牙行门口。
这是舟山县最大的牙行,隶属于官方。这里的仆役手续齐全、来历身家全部清白可查,虽说售价会贵些,但能减少许多风险。
牙行开门做生意,人牙子个个都是人精,眼睛尖的很。他们的牛车停下,文乐童刚下车便有牙人热情地迎上前来:“文小公子,富老爷子,你们可算来啦。”
这名牙人正是之前接待过他们的张牙人。
这人眼睛利,记性也是真的好。大约十日前他和富伯曾路过这里,那时忙着迁坟事宜没多停留,只匆匆留下买人的要求和联系的地址。没想到张牙人竟然还认得他们。
随即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心中已有几分了然。
“张牙人好记性。”文乐童点头浅笑,“昨日听到传话,说是已有合适的卖主,可是?”
“正是。您二位里面请。”张牙人态度热情,一路引着两人朝内走。
文乐童走在前面,富伯紧随其后。
张牙人边走边介绍情况:“昨日刚到的货,知道您要的急,我们一得到消息就立即遣人告知您了。”
文乐童听到对方以货品形容人,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不过这是牙行里的称谓,他也不好干涉,只能当未听到。
牙行内部很大,几人走在西回廊上,一路经过好几间房间。窗棂半掩,隐约能看到几乎每间里面都有人。
张牙人带着他们一直走到最后一间房间才停了下来。
推开门,内部的光线有些昏暗,隐隐能够看到室内的大通铺上正躺着一个人,看不清模样年岁。
张牙人将门大开着,三人又往里走了些。直到了卧床旁,才将床上躺着的人看了个清楚。
床上的年轻人身量很高,脸型轮廓看起来还算俊挺,只是身体很瘦,裸露的皮肤甚至能看到根根分明的青色血管。
他太瘦了,哪怕正昏睡也能看出这人并不那么健康,脸色不自然的苍白。像是感应到有人在打量他,眼皮轻微颤动,却没能醒来。
“他病着?”文乐童有些不大满意,这样一个病秧子不会要不了多久就病死了吧?
他是想买个汉子回去做上门婿,可不想买个活不了多久的人。他已经有很多麻烦了,不想再背上克夫的名头。
“您放心,咱们牙行最讲究信誉,货要是不行咱们就是自己销毁了,也不敢卖给客人呀。”张牙人连忙解释,“这小子是被至亲卖了心思郁结,加上本就营养不良,这才会病倒。咱们已经找大夫给他看过,也开了药。”
说完像是怕文乐童不信,又添了句:“若是文小公子不放心,也可以再请大夫来瞧瞧。也是此人各方面条件都特别适合,我才急着告知小公子,不然再将养个两天,人也该缓过来了。”
张牙人嘴上这么说,态度也是胸有成竹。
文乐童听他这么说,没有表明信还是不信。转而看向富伯,毕竟不是一笔小金额,又涉及到一条生命,他不可能听人牙子说几句就直接信了,总要大夫看过安心才好。
富伯接收到示意,点点头退了出去。
目送富伯出去后,文乐童继续问道:“他是什么来历?今年多大了?可有婚配?”
张牙人并不介意文乐童的安排,听到询问继续介绍:“自然是没有婚配的,否则咱们也不好将他推荐给您不是。这人叫奚二柱,今年十八,是大铭府培荣县人士,家中行二,上有双亲兄长,下有两个弟弟,身家都是清白的。他弟弟好玩乐,被坑欠了赌坊银子还不上,这才被家人卖了。签的死契,您放心,那边的事纠缠不上来。”
张牙人说着,将这人的官府户贴资料递了过来,文乐童接过发黄的纸张,仔细查看,果然上面记录的信息都与张牙人说的一致。这人确实是难得合适的人选,身家清白,年岁也合适。
只要这人身体没大毛病,文乐童就属意他了。
富伯动作很快,不多时便领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匆匆进来。大夫问了需要诊治的病人,上前诊断一番,又检查了之前开的药方,抚了抚胡须下了结论,久不进食气虚体弱,不是大病,但需要调养一段时间。
听此结论,文乐童也不再犹豫,直接问张牙人:“就他了,什么价?”
“男子向来价格要高些,这小子可是难得的好货,行里的定价是三十两。”谈到价格,张牙人也没客气,直接开了个不低的价格。
文乐童想了想,道:“这价有些高了,若是普通的,买两个都够了。”他将手上的资料递给张牙人,接着说:“也是我要的急,便是便宜些,二十二两我便也就带走了。”
“哎哟我的文小公子,这可不一样,这男子可是正经人家的壮劳力,又尚未婚配,就是养在身边当个玩意儿也是合适的很。您这价可太低了,咱们这收货加来回的费用,这价可就没得赚了。”张牙人连忙叫穷。
“虽说是个劳力,可他瘦成这样,也不知道活计做的怎样,只怕以后还得要我养活。”
“这您放心,咱们的货物来历都是查明了的,这小子在家时可是个正经的干活好手。”张牙人态度很明确,价太低了是不行的。
“我再添些你们也降些,三十两太高了。”
文乐童是真急着买人,张牙人那头也想早些把人卖了,省的留在手上还得每天花银子供人喝药。两方都有意,一番讨价还价定在了二十七两成交。
谈妥了张牙人心情开阔,嘴上却是说着文乐童是占了便宜了:“也就是这小子这会儿还病着才能便宜些,否则这价位是断断买不下来的。您用着顺心,下次可还要来关照咱们牙行啊。”
文乐童随意点头应着,没有出声。
牙行有专人办理手续,并不需买主亲自去办,他们没等多久官府契书就办下来了。若有需要买主可以凭着契书去官府变更从属,没有需要那便只要将契书收着即可,也不怕丢,衙门都有备案。
张牙人将办好的契书和奚二柱原有的户贴资料都放在一起,交给文乐童。文乐童仔细看过没有问题,才收了起来。
生意做成,张牙人心情好得很,送走了大夫,又热情地喊人帮忙将人抬上牛车,又将吃剩的两包药和药方一起给了文乐童,恭恭敬敬地将牛车送走。
告别张牙人,牛车慢慢离开牙行。文乐童看着牛车上躺着的男子,心内一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半截。剩下的那一半,就要等他亲事办定才能彻底落下了。
“富伯,路上经过药房停一下,再抓几副药。”想到车内躺着的男子,文乐童决定再抓些药回去。
“好咧。”
富伯利落应声,驱车赶路返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