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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事无常 ...

  •   顶过夏严在桥洞底午钓,耳机里播着法硕需要记忆的内容,看着黄牛咀嚼青草,再肥点主人或许就会售卖,唉!不知是牛还是自己;

      渡过秋丰在农田里帮忙收割播种却被赶到田埂放羊的一名极其没常识的农民子女,也是作为最早一批回乡等过年的沪归青年,苏冬吉总之很努力在找寻事情来适应小镇的独居生活。外卖、暖气、公交、地铁、高铁、写字楼、电影院、购物中心,繁华世界那撩人眼的一切在梧桐镇统统找不到,祖辈沿着从太白顶汇聚的河流安置村落,后代们便延续版图。

      苏冬吉家后面十年前还是百亩有余的农田,因地势偏高遥望东方山峦,成了去世人最后的归宿,便有东岗的名号。而她这次回来,除了几片菜田和隆起的坟包外都是建筑。是的,东岗被开发成梧桐社区,因为新建了幼儿园和中学,独栋小楼基本售空,苏冬吉的作息被迫与学校一致,中学起床铃每天准时在五点四十响起,接着是早自习下课的铃声,再接着是幼儿园晨练的儿歌舞曲……

      梧桐镇的原住户还是照旧称那里为东岗,逢年过节都会在路口烧香纸祭拜逝者。她问过父亲,他们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上百年都不无聊吗?父亲说人习惯了也就走不出去。

      凛冬,是苏冬吉最为头疼的季节,没有暖气开空调又太费电,更甚的是说是无情却有情的人际交往,她的精神和物质变得极度穷困潦倒,而此时相到初恋,是久逢甘露的幸事?还是她那颗不容落尘的自尊心将会被反复鞭尸?
      今年的冬天还如往年那般寒冷吗?

      苏冬吉窝在沙发里无聊刷视频,偶尔傻乐呵回神时却觉得不该笑不配笑,而精神早在不经意间神游了。用过的碗筷还在桌子上等着被清洗,再等会儿吧,她撇了眼落地窗外,路灯始亮才过7点。一门之隔的房间里,准高三生的弟弟正在夜读。
      天气预报讲今晚凌晨左右会下雪,是今年初雪啊!电影First love正在下载中,待感情枯竭时补充能量。只观他人恋,吾绝不踏入滚滚红尘,这是苏冬吉给自己立下的规矩。

      望着天花板,苏冬吉开始发呆,尽管回家躺平有6个月了,但总有磨不掉的往事夜夜入侵梦境,半明半昧。
      离开沪杭时正值酷暑,五年的零碎行李竟然很快就收拾好了,拜托做设计但待业中的室友给照看,只等快递小哥上门领取。苏冬吉趴在公共阳台的栏杆上深呼了一口气,想了半晌快速打出“我走了,等您得空把钱打到卡上,毕竟是辛苦费,呵”,发给备注为“橘子”的那位。
      重又环顾这不到十平米的小房间浓缩的5年点滴,窗上风铃叮铃作响,夹杂句“好冷”,她便拉着行李箱头也不回朝高铁站赶去。

      其实回老家的真实原因她谁都没讲,只是用“房东又涨房租了”一笑泯之。高龄27岁的苏冬吉在这段时间里备考了研究生,裸考了三次事业编(均为上岸),就是什么都不想做不想被约束。
      除了大周末骑5分钟的小电驴到车站接送弟弟,隔几天挎篮子去菜市场买材料学做正经吃食,她基本宅在家里不与除家人外的外界有丝毫联系,但这一天她莫名觉得很漫长且不安!
      忽地从沙发上弹坐起,苏冬吉揉揉混沌的双眼,跟妈妈拨了通视频电话。

      “你俩吃饭了没?今天生意怎样?”苏冬吉看到爸妈接通电话后,依旧在整理房间角落堆放的花草,应是明早他们要去集市卖的数量。
      “晚上吃了碗面条。我和你爸今儿卖了一千多,走了三万多步……”妈妈朝着手机说到,很难察觉不到她既累又喜悦,这是郑市断断续续封控一个多月,宣布市内解封后她最舒展的一天。
      “你和星星吃点好吃的,明天我再给你转五百。你弟在家网课上的咋样?要是偷玩手机你说说他。”爸爸将地上的乱枝杂叶收拾干净,这才开口。
      “对对,他不听我俩的话,你跟他聊的来多讲讲。”妈妈把手机夺了过去,舒服的靠在床上。
      “哦哦。怎么说我也是上了5年班的人,积蓄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你俩跑了一天别总在吃饭上对付。”
      “要是你不去沪杭倒能存不少,就你个倔脾气一呆就是5年,每月每月好几千房租往外出,能剩多少。”妈妈打了个哈欠,继续讲道:“你那考试成绩什么时候出来?”

      这是每天必聊话题,苏冬吉不再抵触。

      “来年2月底。我最近煮了冰糖橙子水,据说能预防,退烧药抢到了几盒,口罩又买了100只。妈,你俩也多注意。”
      “这边是每天都做核酸。你明天去看看外婆,买点酸奶,她爱喝。给她洗洗澡,在咱家时我天天追着她洗,这两个月轮到你舅照顾,估计……”
      “我前天去,她正坐在门外择葱,盯着我看了好半天叫了句“橘子”。”

      “橘子?……我跟你爸结婚时,那年头过省界很危险,但你姥爷胆大骑着三轮摩托连夜到淮南拉回两筐橘子,你二姨小姨还没结婚,给她俩留了十个,给你舅和舅妈留了十五个,剩下的当嫁妆全带到了梧桐街,要是他还活着……”
      “二十年前的事情还记得这么清,陪妮儿再唠会儿,通知我去接货了,这趟估计两个星期能卖完。”爸爸拿起椅子上的毛巾掸掸外套上的清灰,戴上帽子口罩后就出门去。

      苏冬吉又跟妈妈东拉西扯几句,起身把手机拿给弟弟,让他陪着继续唠嗑,遂去超市买东西、洗碗拖地净衣服,分明家里只有两个人,但家务却格外多。

      十点五十,星星的晚自习下课。苏冬吉接了两盆热腾腾的洗脚水,两人靠在沙发上吃橘子看还没结束的元旦晚会。
      “老姐,妈电话。”星星把正在充电的手机拔下来,递给这个快入睡的人。
      咳咳,苏冬吉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先接。”

      那头,妈妈肿着眼睛,跟三个小时前判若两人,低沉哑着嗓子说:“你……你婆出车祸了。”苏冬吉和弟弟对视了一刹,她接过手机固定在两人面前,轻声问:“真的?这么突然?我都买了明天去看她的……”
      “路遥跟她妈打电话说的,你二姨又告诉的我。说是邻居跟你舅妈说你婆跑到公路边,她刷完碗才去找,这会儿路遥和你舅妈赶去那里,人不行了……”
      妈妈不知所措的继续说:“你爸去查回去的车程,无论如何明天也得回去。一个月前好好的人,成天巴巴盼着去这宝贝儿子家住,就这么照顾的……”
      “二姨和小姨也回来吗?”苏冬吉问。
      “就长在新疆了,你姥爷去世她(二姨)不回来,亲妈走了她还不回来吗?”

      妈妈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星星戳戳苏冬吉的胳膊,然后转到一边抹了眼泪。比起感性的弟弟,苏冬吉仿佛随着年龄的增长,泪腺堵得越厉害,即使内心波澜,表面也冷静的很。

      “妈,别想太多,一切等回来再说。我联系下路遥他们现在是在事故地,还是送医院去了。”
      “好。”接着是妈妈猛然一阵干呕咳嗽。挂电话后,苏冬吉又播了爸爸的电话,不论如何都想证实刚才听到的内容是假的。

      “爸,货接回来了吧。”
      “嗯,这会儿在楼下馆子里吃面条,你几个表舅也在这边。”爸爸大口吸溜着食物,看着却没半点滋味。
      “我婆走了?”苏冬吉很是期待那个否定的回答。
      泡脚水渐凉,盆上仍然冒着热气。星星就坐在沙发的被子里,静静听着。

      “你知道了?”
      “我妈刚打来电话说的。”
      “明早上坐拼车,司机要四百。到高速路口,咱县医院的车接她去隔离点。”
      “跟他们说家里人去世,应该不用隔离七天吧。”苏冬吉想了一会儿,继续说:“难,我从沪杭回来就被隔离了整整七天,当时其他地方都取消了这种管控办法。”
      “回家再说吧。”
      “爸,你回房间别像平时那样跟她大声吵吵说话。”
      “知道。”
      “给路遥打电话没打通,我舅要是给你打电话你跟我说下,我用不用去。”
      “好,先挂了。”

      “姐,你说咱妈和二姨回来会不会撕了咱舅。”星星问。
      “估计不会,顶多不理他一段时间在家骂他几句。你记得当初咱婆自己生活时,在大太阳下给他拔葱晕倒在地里,查出高血压脑血栓,后来痴呆了,他又让咱妈游说俩姨轮流照顾。”苏冬吉岔开话题:“星星,你如果成家后这么对待父母,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不会。”他说的很坚定。

      又过了半小时,爸爸打回视频电话。那端,妈妈穿戴整齐窝在床上,旁边是行李包。
      “救护车把你婆拉去医院了,你小姨父也跟着过去,这会儿好像在做全身检查。”喝了口茶叶水想了片刻,继续:“肯定会有人守夜,今晚你别去了,连小猫小狗都怕。别忘门窗都锁好,睡吧。”
      “好,你俩也早点睡。”

      虽然很清楚会有很多人加入自己的失眠队伍。苏冬吉穿上棉拖开门,倾劲泼洒洗脚水。此时室外温度已降到零下,被浸湿的路面在升腾着热气,而那个熟悉却又难以理解的老人再也没了温度。胸口闷闷的,苏冬吉锁好门回到屋里。

      “你明天还要上网课吗?”
      “嗯,早六。这么晚你要去?”星星叠好沙发上的被子后拿着满格电的手机正准备回房间,却看到苏冬吉穿上长及脚踝的黑色棉袄,戴着帽子手套,提着保温杯下楼。一脸吃惊道:“姐,你去县城医院?这会儿早没车了。”
      “哦,你骑车送我去车站,那儿有出租车。快穿衣服去。”
      星星停在原处想了一会儿,问:“跟咱爸妈说吗?”

      “呵!你什么时候这么听他俩话了?还是别让他俩担心,我过去没能帮的上忙,就直接坐车回来。”
      “哦。”
      星星披上衣服后他俩就往车站赶,大概三分钟就到了,毕竟此时路上除了往来的货车,再也没什么路人。拦了辆出租车后,苏冬吉让他慢点骑车回家。待车走远,星星翻看刚拍的车牌,感叹了句:“长大了,我老姐!”

      苏冬吉一路催促着司机,让他在不超速的前提下全力冲刺。在桐城完成三年高中后苏冬吉就再也没来过这里,只得了一个家族第一位大学生的虚名,回想这几年的遭遇,挺讽刺的。

      那个没手机没网络没社交通讯工具严防早恋的年代,她都还没学会怎么和同龄人愉快玩耍,少女思春期就被环境死死压抑在心底,等需要这份感性时,就到了现在。
      车内暖气十足,车窗一片雾蒙蒙。苏冬吉问道:“师傅,能稍微开下窗户吗?”
      “开吧!娃是从大城市回来的吧,口音不像咱这边。”
      “嗯,刚从沿海那边回来。”

      结束了这一来一往的对话,透过车窗小缝,空气突然冷冽,几片雪花迎风贴在苏冬吉鼻尖,她不禁抖擞倒也清醒点,两侧山群渐渐被车远远抛在身后,11点半终于到达桐城三院。

      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人和保安站在行人入口中间,拦住苏冬吉一番询问,待去了医院侧门处做完核酸,这才被允许进入。按照他们指示的方向,苏冬吉便朝那座最高的楼跑去。四周静悄悄的,冷嗖嗖的夜风包裹口罩边缘溜出的热气,她边走边摘下眼镜擦上面雾气,脚下仍未停。

      西侧有一排平房正燃着柴火,主楼的高耸以及明亮灯光衬得这里格格不入,苏冬吉没时间多思索。重新戴上眼镜后察觉主楼大门处有人在朝这边挥手,是很熟悉的瘦高身影,那人喊道:“吉吉姐,是你吗?我以为没人来了……”说着靠墙边扶着肚子腿软了起来。

      是与自己相差三岁的表妹兼童年玩伴路柯,路遥的姐姐,二姨的大女儿,芳龄18便嫁人生子。苏冬吉和路遥小的时候,计划生育管的很严,二姨带着路柯躲在苏冬吉家生了路遥,之后又带着路遥远赴新疆(二姨夫谋生的煤矿,有间安置平房)过了一年终于生下了小儿子路志远。就这样,还是小不点的路柯便被丢给了外婆照顾直到她出嫁,一瞬间的记忆扑面而来。苏冬吉借最快速度冲过去好让她靠着,接着搀扶进楼里找位置休息,寻着四周路标找到护士站接了两杯热水。

      苏冬吉静静坐在她身边,待路柯暖起来脸上有了血色,这才问道:“是怀宝宝了吗?”
      路柯点头,说是五个月了。不由苏冬吉继续问,如硬拦几个月的水坝顷刻打开闸门泄洪般,她一股脑道出车祸发生后近2小时的点滴。

      在慌乱恐惧怨怒时,人总想倾诉有着极强表达欲,所以,苏冬吉像整理会议记录很快理清经过:
      1、事故发生是在雄庄路段向北50米,一小货车碾压当时正坐在城隍庙西侧机动车道的外婆。据舅妈自说外婆平时不去大路,就因为二姨说这几天从新疆回来才频繁去(对此路柯嗤之以鼻)。
      2、路遥在临湖市读职业学校第一年,每年两三万学费,放假回家暂住舅舅家。外婆下午失禁,舅舅和舅妈不管反让路遥带去门口水塘边清洗,自家洗手间不让使用。
      3、村里的人发现外婆去公路后,打电话通知了舅妈,等洗完碗她才带着路遥去找。直到小姨夫用千斤顶把外婆拉出来,救护车和交警到达现场,舅舅才到。路遥吓得像是被钉在路上,给路柯打电话,她这才从桐城售车中心打车往医院赶。
      4、医生通知做全身检查时,舅舅没钱让路柯去缴费。待清洗全身后被安置在太平间,小姨父连夜开车去临湖果园接小姨回来,舅舅也随车回家,说是明天再来。

      “吉吉姐,一会儿贺松来接我。……你,你能陪外婆吗?”
      “嗯,回去尽量不要回想,好好睡觉。我本来就是给婆守夜的,先别跟你大姨讲。你领我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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