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停花睡（花满楼原随云同人）》郭外梨花

27、廿七、冰魄寒光剑

　　傍晚时分的霞色浸染了天边。
　　亭檐勾连，曲廊曼回，庭院中的山石池塘，布置得宛若天然。

　　蝉声未歇，蛙鸣阵阵。
　　安排完各处事物，原随云一身素白宽袍，斜靠在浓荫下的凉椅上，合目而卧。衬着身边园林景色，实是一道悠然惬意的美景。

　　“公子，”一侍女模样的黄衣女子走了过来，声音低柔，脚步几不可闻，彷佛是怕一不小心便惊了榻上的人。“外面一位公子自称多情山庄庄主，要见公子，说是前来拜访故人。”

　　“多情山庄？”原随云眼眸微张，长眉微颦，“江湖上何时出了个多情山庄？”
　　略顿了顿，道：“让他进来吧。”

　　侍女领命退下，原随云微微坐直了身子，命人奉上茶点。他倒要看看这位‘故人’是哪位。

　　不多时，黄衣侍女已领着一位年轻公子穿过朱廊而来。

　　“唉呀呀，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人未至，声先至，那年轻公子手摇一柄镶金嵌玉的象牙扇，潇洒倜傥，“随云兄，我昨日在路上还遇到了云起山庄的车马，想不到到了这五羊城，才知随云兄也在此处，真是有缘啊有缘。”

　　说话间，年轻公子已到了跟前。

　　“原来是凤兄。”原随云起身相迎，含笑道：“方才我听闻‘多情山庄’庄主来访，尚自疑惑，未曾想是凤兄将山庄的名字给定下来了。”

　　凤公子叹道：“此事休要再提了，提起来我就头痛。”

　　“哦？”原随云笑道：“这是何故？”

　　此时二人已落座，仆从殷勤捧上香茶。凤公子将随身带来的一支两尺多长的匣子放在桌子上，端起清茶抿一口，摇着折扇道：“以我凤北溟的品味，断断不会起‘多情山庄’这般毫无品味特色的名字。”

　　原随云轻笑。

　　凤北溟道：“原本我打算叫做‘冷血山庄’、‘无情山庄’或是‘鬼魅山庄’，只是我的一个朋友却是个多情种子，说这天下女子十二品，当善护花名，让我改做‘多情山庄’。我心里自然是一万个不愿，无奈死者为大，我只能委屈将就一下，捏着鼻子改做‘多情山庄’，悲哉啊悲哉！”
　　凤北溟叹息唏嘘，脸上表情半真半假，悲的非为逝去的友人，倒是不合心意的山庄名字。

　　原随云知他性情，此时也不多言，只等他悲叹够了，方转过话题，道：“凤兄久不履中原，不知前段时日又去了何处游历？”

　　凤北溟闻言精神又振，“呵呵，说来凤某人刚从念青唐古拉山回来，原兄可知是何事？”

　　原随云笑道：“凤兄素爱听闻奇闻异事，行走奇山奇水，收集奇珍异宝，此次莫非又寻到了什么宝贝？”

　　“知我者，原兄也！”凤北溟击掌而叹。

　　原随云又道：“方才凤兄坐下之时，在桌子上放下一物，听其与桌面相扣之声，当是木质长匣，我猜这宝贝就在木匣中。”

　　“不愧为原兄！”凤北溟道：“我曾听闻这念青唐古拉山的玉女峰下，有一个冰窟，冰窟里有的是亿万年来亘古不化的冰雪精灵，若用这种寒冰制成刀剑，坚逾钢铁。这还不奇，玉女峰本产玉石，冰窟里的冰雪精灵，与玉石凝结，有一块大玉石，正在冰窟的中心，与冰块精灵化而为一，若把这块玉石最中心那一部份美玉凿出来，成宝剑，那一股奇寒之气，就足以今人退避三舍。在下去岁冬前往，足足花了四个多月，方才寻到那一块珍物，又亲自铸成冰魄寒光剑。原兄请看！”

　　剑匣打开，一股奇寒袭来，只见匣中一柄两尺多长的宝剑，通体莹碧，四周也被这寒气激起丝丝白雾萦绕。
　　原随云伸出手指轻触，弹之清脆铿锵，赞道：“好剑！如此冰魄美玉，当真难得，便是昔年碧桃王母所藏碧冷剑，也难于它相比。”

　　凤北溟道：“这宝剑本是一长一短两柄，长剑却是我答允朋友的祭奠之物，虽然万分舍不得也不得不放在坟里生霉……唉唉唉！这短剑，就赠予原兄吧。”

　　原随云道：“如此宝剑，岂敢生受？”

　　凤北溟道：“原兄无需推辞，小弟剑法不精，倒也用不着他。”

　　原随云一笑，不再推辞，“如此，小弟却之不恭了。说来原某这里也有一件难得之物，正当送与凤兄。”

　　凤北溟道：“我赠此剑与原兄，只为宝剑赠英雄。原兄勿需客气。”

　　原随云笑了笑道：“此物若在别人手里，只怕沦为废铁无异，只有在凤兄手中，方是世间珍宝。”

　　凤北溟奇道：“不知是何物？”

　　原随云笑而不答，转而吩咐仆从将书房中所藏一木匣取来。

　　仆从很快回来，将一只一尺半见方的红木匣交与原随云。木匣打开，里面只有一团黑黢黢的事物，隐隐泛着乌金光泽，其貌不扬。其质似金非金，似铁非铁，似石非石，乌溜溜一块，看起来倒真与废铁差不了多少。

　　凤北溟眼神一亮，惊喜道：“深海寒铁精英！你在哪里弄得的？”

　　原随云笑道：“去年在南海之时，从一渔人那里得来的。当时那渔人打算用它来磊鹅圈，被我偶然发觉。”

　　凤北溟一愣，跌足叹道：“暴殄天物啊，真是暴殄天物！天下不知多少剑客欲求寒铁精英所铸宝剑而不能得，听闻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宝剑就是用它铸就，竟然被愚蠢之人用来磊鹅圈！”

　　原随云道：“宝物自当赠予识得之人，方不至于蒙尘。”

　　凤北溟大笑，“如此，凤某也却之不恭了。”

　　…………

　　……

　　山坡上一丛茂密的紫竹林，竹林之外万丈红尘，竹林之内清净庵院。

　　花满楼和金九龄到达笔霞庵的时候，恰是傍晚。
　　夕阳已西下，天边紫霞尽染。

　　青砖著墙，玄门紧闭。
　　金九龄扣响门环，不多时，便见一紫色道袍的道姑过来开门。

　　那道姑头低着头，乌黑的发髻上簪着一支紫玉簪，她肤色苍白，明如秋水的眸子里，有着说不出的哀伤凄切。这道姑，正是江青霞。

　　金九龄同她道明了来意，江青霞面有不愉之色，低着头道：“他此刻需要静养，不易见来客。”她的声音很柔，低低的，却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淡。

　　花满楼温和道：“我们是他的朋友，有几句话想跟他说，不会打扰很久。”

　　江青霞看了他几眼，这才有些犹豫地让开身，转身向门内走去。花满楼和金九龄随后跟上。

　　金九龄看花满楼一眼，笑着一摇头没说话，不过那笑容里的意思很明显。
　　花满楼这样的人，确实是一个很容易让人放下设防亲近的人。他笑容干净亲切，简直都要算是攻无不克了。如果不是身在这庵院内，金九龄定然会出言调侃几句。

　　庵内极为清净，走廊，梁柱，云房，皆带了一种庄严肃穆的味道，让人禁不住静下心来，不忍大声喧哗。
　　江青霞带两人到了后院，江重威正坐在后院的白杨树下。

　　江重威面色憔悴，有颓然之色。原本铁打一般的汉子，此刻消瘦不少，本是威严有神的眼睛，此刻只有一片黯然空洞。像是一个生命毫无希望的老人。
　　只是短短的半个月，他便已好像苍老了好几岁。

　　三人见过礼，分别落座。
　　金九龄又将那日王府里的事问了一遍，翻来覆去也没能再找出更多线索。
　　江重威神色消沉，话也说得不是很多。
　　花满楼坐在一旁并未说太多话，若论寻找线索，作为六扇门第一捕头的金九龄自然要在行许多。

　　此时江青霞又来提醒要江重威休息，江重威此刻也的确面有疲色。
　　金九龄告了声罪，出声告辞。

　　花满楼顿了一顿，对江重威温言道：“你莫要忘了我也是个瞎子，我也一直都过得很好。”

　　江重威闻言一愣，原本如死灰一般的脸色好像又活过来一般，神色是说不出的复杂，过了半日才忽然朗笑出声，眼中已含泪，“花公子的话，江重威记下了。”
　　他的声音很郑重，有些沙哑，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花满楼点点头，柔声道：“你静心好好养病。”

　　出了笔霞庵，傍晚的余晖将尽，远处的蝉鸣，也不及午间那般噪。
　　竹声沙沙，空气中也浸染这竹叶的清香，带着凉爽之意的晚风拂在身上，倍觉舒爽。

　　金九龄和花满楼正走在葱茸山间的路上。

　　“其实，你本来的目的，就没有打算能问出什么线索来，你专门来此，只是想和他说那句话吧。”金九龄忽然叹道。

　　花满楼微笑道：“不愧是金捕头，明察秋毫之末，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金九龄笑道：“那王府宝库，我们搜过了不下二十次，便是绣花大盗在里面留上了一根头发丝，也能被我们找到。至于江重威，我们问过他的次数，也不下二十次了，为了防止错过什么，我们每次都找不同的人来问。”
　　以花满楼的聪明，绝对不可能想不到这一点，他当时口上提出要来找绣花大盗的线索，其实真正想的却是借机来安慰一下江重威。
　　一个人乍然失去光明，所受到的打击和痛苦，花满楼或许曾有切身体会，并且最明白，此刻需要什么样的鼓励和安慰。
　　其实花满楼以前并没有见过江重威，他只是希望所有人，都能够快乐坚强的活下去。

　　花满楼忽然道：“多谢金捕头。”金九龄明明猜出了他的真正目的，却还是帮他一起演戏。

　　金九龄笑道：“当是我谢你才对。江重威是我的老朋友了。他先前的状况让我担心不少，方才你一句话，便解了他心结。”

　　花满楼道：“解开心结，主要靠的还是自己。江重威是个很有勇气，很了不起的人。”

　　金九龄道：“若是勇气，我认识的人中，没有几个能比得上你。”

　　花满楼笑了笑没有说话，心中去忽然想起了另一个人。另一个，和他一样的人。
　　昨日路上偶遇云起山庄的人，却不知原随云现在何处，可是和他一般来到了五羊城？

　　花满楼微微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有些多想了。转而问金九龄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金九龄道：“自然是回王府。如今陆小凤肯帮忙查这个案子，想必很快就能有头绪。而且，我猜，用不了几天，陆小凤一定会去南王府，我总得去接应一下，免得出什么岔子。”

　　花满楼笑道：“不错，以陆小凤的脾气，他肯定很好奇绣花大盗是怎么进的王府宝库，所以他一定会亲自去夜探王府。”

　　金九龄叹道：“陆小凤的灵犀一指和彩凤双飞的轻功虽然厉害，但平南王府的八百精兵和诸葛神弩也不容小觑，届时若他一不小心被人发觉，射成刺猬，我的罪过可就大了。”

　　花满楼笑道：“这你倒不必担心，陆小凤别的功夫或许算不得第一，但逃命的本事，却是无人能比。”

　　金九龄亦笑，“花兄可要和我一道去南王府，看看陆小凤逃命的好戏？”

　　花满楼道：“我既然答应要和你们一起追查绣花大盗，怎能半路逃脱？”

　　金九龄脸色略微僵了一下，笑道：“你现在去王府倒是真好，恰能见到一个难得一见的人。”

　　“哦？”花满楼道，“能被金捕头称为难得一见，可见此人不凡。却不知是哪一位？”

　　金九龄笑着卖了个关子，“届时你见了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