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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胃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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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7,班级群里刷了满屏的“舍不得国庆”的表情包,也依旧挽留不住即将逝去的小长假。
国庆一过,无疑意味着离10月月考又更近了一步,不管是□□空间还是朋友圈,遍地都是哀鸿遍野,每个人都在深深地忏悔自己没有按时复习的罪孽。
沈青临从一片锦鲤和逢考必过的祈愿中退出了空间,没什么情绪起伏地掀开了他最喜欢的生物课本和五三习题,打算一边刷题一边复习第三遍。
自10月6那晚他和顾安生在街边促膝短谈之后,两人之间的关系的确缓和了不少,他心中的小疙瘩几乎被摘去了,只留下一点小小的痕迹,需要一些时间慢慢复原。
好在他们现在这样青春正好的年纪,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于是两人都默契地等着时间这怪胎送味良药来治愈,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沈青临虽说十分相信自己的实力,认为自己对付一个区区月考绰绰有余,拿个年段前20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但他还是不太安于现状,自始至终仍对月考这件事十分上心,一心想着刷新自己的成绩单,仍旧是每天逮着时间就刷题复习。
别人看书看得巴不得与世长辞,唯独他越看越精神,仿佛看得眼睛起茧也没什么所谓,算不上什么大事儿。
他这人也是真奇怪,一到这种紧张的考试周,他每天都得至少喝一杯奶茶来维系生命,一天没续上脸立马肿得老高,脸色更是难看得赛过那口年纪比他人还大的黑锅。
顾安生每晚洗完澡进卧房躺下后正准备休息,沈青临一定会准时准点地在他马上要睡着的前夕窸窸窣窣地喝掉最后一口,然后侧身往靠着书桌的床上一滚,不出三秒,立刻不省人事地睡熟了,独留顾安生一人无奈地躺着,替他掖好法兰绒毛毯后,瞪着钟表盘上的指针给自己催眠。
他近来这两周喝奶茶的频率过于凶残,简直像个犯病的“瘾君子”,沈琼为了他的身体着想,克扣了他的零花,限了他的账户,一时间沈青临对奶茶的欲求得不到满足,心情肉眼可见的不美丽起来。
被迫停止摄取奶茶的两三天里,沈青临像得了躁狂,整张脸上的表情阴郁的像双台风共舞时的天色,琥珀瞳里更是只剩下“奶茶”两个大字。
顾安生看了觉得不忍心,也受不太了他没日没夜地在自己身边散发低气压,于是间隔两三天便下班绕点远路,给沈青临带他爱到拿来当微信昵称的“芋圆四季奶青”。
沈青临原本给他开门时嘴巴还撅得老高,等看清他手里拎着的好东西后,嘴角立刻咧到了耳后,面上表情更是久违地“云开雨霁,彩彻区明”,整个人都亮起来了。
虽然沈青临对顾安生带回来的奶青冰块含量不太满意,但总归还是有奶就是娘,他也懒得计较那么多了,抱着好不容易得来的正常冰,嘬得也是津津有味。
他那张嘴真是被关禁闭关久了,三天两头度日如年,这会儿喝上了,冰块都舍不得丢,嚼完芋圆喝完奶青还不够,揭了盖儿捞冰吃,嘴里嘎巴嘎巴地响个没完,顾安生听了那声儿直泛牙酸,心里掂量着要不下回还是勾选去冰选项算了。
然而,还没来得及等他真的实施新策,沈青临当晚便坚定地替他敲定了主意。
是夜,顾安生在熟睡之际隐约听见几声压抑的闷哼,那声音又低又轻,让他恍然以为是自己的梦。
十几分钟过去,他感觉自己怀里的温度诡异地冷热难辨,这才挣扎着从梦里醒过来,拧着眉毛缓缓睁开睡迷的眼,低头想探探究竟。
“……吵醒你了?”沈青临压低的声音响在耳边。他气息不太稳,声线有些抖,抱歉地轻笑道:“对不住……”
顾安生还没醒透,莫名其妙受了他这句道歉,正想条件反射地接一句“没事”,清冷的月辉一下将沈青临那张布满冷汗的玉面展在他面前,他登时吓醒了:“怎么了?”
“呃……”沈青临看着不太好,整个人像受伤的幼兽那样紧紧蜷着。
顾安生不清楚是不是皎月的缘故,只见他那张原先暖白的面皮一下冷了好几个度,心神难安地拉开了床灯,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沈青临身下那一床泅湿的被单和他那被揉皱的脸。
沈青临原想制止他开灯,奈何腰腹像被人接连捶了几记重拳,他只能把自己蜷得更紧,缩成更小的一团,两臂死死地箍住自己的肚子,双手分别在床单和衣料上都攥出了花儿。
“胃病又犯了?”
顾安生探手拢开他蔫在眼前的黑发,沈青临的墨眉皱得抚不平,眉心更是锁得能夹死蚂蚁,往日乖顺蛰伏在白面皮下的青筋鼓鼓地突出来,太阳穴上青紫的血管突突直跳,摸起来简直叫人胆战心惊。
他嘴唇苍白干裂,犬齿依旧死死扣紧下唇不吭声,鼻翼喷出的气体洒在顾安生手心时又短又急,直叫顾安生的心跟着他疼得扭曲的脸一并皱了。
顾安生有些心疼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想起这人屡教不改的尿性,于是含着几分薄愠训到:“疼也不懂得喊人,又打算把自己疼昏过去,一了百了是吗?”
他难得说话这么难听,手上的动作却还是出卖了他——他一手微微使劲,把沈青临紧缩的身子揉开了一些,另一手则轻车熟路地探到他腰腹,熟稔地帮他揉起肚子。
沈青临小时候就常犯胃病,中药西药和各种道听途说来的偏方都嗑了个遍,仍然没见有什么起色,直到有一回去北京同仁堂挂了个冷门的老中医情况才有所好转。
顾安生还记得那时的情景,沈青临那会儿就丁点儿大,怕生又粘人,每天跟在他屁股后甩来甩去,沈琼要拉他去看医生连哄带骗不成功,无奈之下只好伙同顾安生一起把他拐了过去。
那冷门的老中医原是个头发都没剩几根的小老头,诊室前可谓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他随口问了沈青临几个问题,简单地切了下脉看了看他的舌头,潦草地开了张处方就把沈琼赶去药房抓药,之后便招呼沈青临到一边的木床上躺下,手把手教顾安生怎么帮疼得抻不开身,防备心又强的不得了的小崽子揉肚子。
左三圈,右三圈。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心底仍然记得,并不敢忘。
“嘶……”顾安生暖和的手和轻缓的力道虽然起了一星作用,但仍收效甚微,沈青临还是疼得冷汗直冒。
琥珀瞳不安地在眼眶里震荡,他倒抽了口冷气,哑着声音讨巧道:“我这不是……朝你怀里挨了一点儿吗……明明是你睡得太死……”
“如果我说……这不是嚼冰块导致的……”他的脸色已经是青一阵白一阵了,顾安生听他这种时候还在惦记多冰的芋圆四季奶青,脸色一下沉过了家里的那口老井。
沈青临却是个没眼力见的,迎着他那张冰得快掉渣的脸扯了个歪七扭八的笑,装乖地往他怀里又挤了挤,这才气若游丝地补到:“你信不信……”
“我只相信以后你的奶青,全是去冰。”顾安生冷着脸翻身下床,随便扯了件外衣套上,摸了床头柜的钥匙往兜里一揣,捞起湿漉漉的沈青临往背上一挂,踩着漆黑的夜色在柏油马路上狂奔。
凌晨的风总是冷的,沈青临把自己的腰腹紧紧贴在顾安生背上,却依然抵不过几缕投机的冷风,他被冻得浑身一抖,疼得克制不住地哼出了声,搂着顾安生脖子的两条胳膊互相绞在一起,搂得更紧。
顾安生清晰地感到背上一冷一热的湿意,他的热汗和沈青临的冷汗混在一起,被夜风一吹,冻得他人也是一阵汗毛倒竖,奈何沈青临这会儿痛得连声儿也咬不住了,鼻腔里哼哼着微弱的痛呼无时不刻催着他最好再跑快些,别待会儿到了医院,沈青临真的痛晕过去。
已经过了一个路口了,再跨过这个大十字马上就是医院。
他正心急如焚,犹豫着要不要把个人素质问题先抛在一边,闯个没人作证的红灯时,沈青临鼻尖顶着他汗湿的颈侧,好容易才缓过劲儿似的开了口,声线稳了不少,但却比方才更加讨打。
因为他说:“如果我说……我这会儿又没那么疼了,你怎么想?”
“……”顾安生正打算没素质一回,沈青临这话又让他踩了急刹。
他有些无奈又有些窝火地侧头。沈青临的脑袋歪在他颈窝里,他被疼痛折磨得没了力气,顾安生偏头时他也没躲,于是他便感觉有处轻柔擦着他的眉心而过。
顾安生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把瘫在他背上的人又往上颠了颠,这才叹息道:“我会觉得,你在玩儿我。”
大路口的红灯白天都不好等,更何况是在半夜。
好容易等到信号灯泛出绿光,他低低地嘱咐了句“抱紧”,在沈青临不知是闷哼还是应答的鼻音中跨过了最后的路口,直奔急诊。
夜深了,急诊科室甚至没有医生坐班,顾安生背着那蜷在自己背上蜗牛壳一样的人,奔到抢救室联系了护士,这才找来了医生。
沈青临从他背上下来时又开始犯病,整个人疼得直不起来,折叠地软在椅子上,气若游丝地在医生和顾安生的焦灼中交代自己的不适。
他应该是真疼得快晕了在死撑,顾安生当真忧心他交代完就不省人事地昏过去。
自他长开以后,顾安生虽远在广东多年,耳朵边却没少传来沈青临那些放浪形骸的“风光事迹”。谣传中沈青临就是一妥妥的败家子和花孔雀,平日在外格外爱惜自己的形象,鲜少听他有什么丢人的举措,倒是些不知哪里沾染的少爷病和奇奇怪怪的怪癖占据了绝大多数。
他的纨绔被传得神神道道的,就连顾安生都差点儿信了,这会儿猛然见到这人狼狈不堪的样子,一下又觉得多了几分反差的可爱……虽然这体会多少显得有些不合时宜了。
他没说出来,焦灼仍盈满了他的脸。
“哼,我就知道……”沈青临缩在椅子上等顾安生取药。
顾安生拎着药袋子朝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后,他抓开袋子看了看里头的药盒,一眼看去全是些“熟面孔”了,语气莫名的有些骄傲:“急性肠胃炎……老毛病了……”
顾安生听到他这不思悔改,还敢再犯的语气被惊得想发火骂他,他还没来得及捋顺舌头骂人,沈青临立刻换了副讨好的桃花面,拽着他的手好声好气地打商量:“还是好疼……是得再来一杯芋圆四季奶青安慰的程度……”
他瞄了顾安生没表情的脸一眼,又妥协了很大一点:“常温、也行……”
顾安生扯出一个冷笑,皱着鼻子叫他死了这条心:“你想都别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