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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哥哥0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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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醒。
天光从没有拉严实的窗帘后透进来,室内新风依旧在嗡嗡作响,静谧到有些空虚。
岑泠从床上坐起来,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
被噩梦缠身太久,她被惊醒的反应已经不像小时候那样大了,与其说是脱敏,不如说是近乎自暴自弃的妥协。
“醒了?”
岑泠一顿,朝着声音源头望去。
霍予呈已经换了一件衣服,最近庆京明显升温,他不爱穿厚重的西装外套,一件简单的衬衫,袖口挽到手肘,领带都没来得及挂。
“我来拿个东西。”
他弓身在床尾沙发上摁了两下,把昨晚遗漏在这的工作平板捡回来。
“张姨做了早饭,还温着,现在起来还能吃口热乎的,收拾一下,实在困的话吃完再睡。”
他对进岑泠房间这件事似乎已经轻车熟路,甚至对岑泠本人都熟视无睹。
岑泠支在床上醒了一会儿,她用余光打量着自己,昨晚睡相应该还不错,睡衣的扣子没有开,下摆也没有被自己折腾上来,被子也不像蝴蝶一样乱飞,一切都很体面。
“霍予呈。”
岑泠在他离开房间前一秒喊住了他。
霍予呈站在门口,等她把话继续往下说。
“趁妹妹睡觉,堂而皇之地、目中无人地随意进出我这个妹妹的房间,你这算什么?无赖?耍流氓?”
她从床上坐起来,原本扣子明明没有散开,却在坐起来的瞬间掉了最顶上的那颗口子,露出一小片白皙的肌肤。
岑泠故意的。
“对不起。”霍予呈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这台平板很重要,以后不会了。”
她叹了口气,抬头与男人直视。
真是奇怪,霍予呈到底是什么时候长得那么高的……
一直以来岑泠对霍予呈只有一个印象,直到某个时刻她突然意识到如今的霍予呈不再是初见那时高中生的模样,彼时他身板单薄,甚至都挡不住门框外的光。
岑泠抓了抓头发,垂下脑袋。
“昨天晚上是因为有点事情要和你说,以后我也不会进你房间了,毕竟……哥哥,你和说男女有别……”
房间外响起张姨收拾餐具的声音,霍予呈站在房间口,盯着岑泠看了好一会儿。
昨晚的问题岑泠没有给出答案,两个人一起生活了将近七年,霍予呈知道岑泠的脾气,她不想说的事没人能逼她开口,他能做的也仅仅是坐在她身边,熬过又一个雷暴天。
野猫再一次开始闹别扭。
“男女有别?是这个道理。”他捏着平板电子笔转了一圈,刚抓的头发落了几根碎发在额前,投下几束倒影,看的人心痒痒,“之前说这事的时候有人嘴上应着好啊好啊,结果钻我被窝的时候想过过吗?你说的男女有别是这个意思吗?”
“自己先越的界,现在反过来约束我吗?”
他说的没错。
岑泠垂着眼,莫名的,心中有点恼火。
“你很过分霍予呈。”
明明是他拒绝了自己的示好,现在又肆无忌惮地、装作之前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是想继续当自己的好哥哥吗?
“所以我们以后都不许这样了,我不会去你房间,你也不许进我房间,那么绝情的哥哥,我就算死我自己屋子里,我也不会再去找你!”
他没有说话,看了一眼腕表,退出了房间,带上了她的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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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炽集团最近不大安生。
“北科那几个老油条,上个月港交所那边发了新规,今天北科立马上了一批新设备,赶着风口上港股呢。”
秦也骂骂咧咧地闯进办公室,熟稔地在沙发上打了个滚,最后瘫在沙发一角,没骨头似的。
“他们刚发家的时候被咱抢了块城北的地,到现在都记恨我们呢,两家公司上的都不是一个板块,小肚鸡肠。”
桌上还摞着几份合作文件要确认,霍予呈甚至没有抬眼看他。
他今天脾气算不上好。
“我记得北科的陈世杰背景不干净吧。”霍予呈签完了一份合同,不经意间开口,像谈论今天的咖啡冲得有些苦了一般稀疏平常,“找个机会,在他们敲钟之前把这事抖一抖。”
秦也愣了半晌。
虽然北科主营是生化医疗,和双炽算不上是竞争关系,但在庆京市内发展的企业多少也算是个圈子,陈世杰有问题这事在圈子内部不是什么秘密。
但陈世杰背靠大山,上头为他背书,再加上北科只针对同期企业,与庆京本土老牌财团保持着暧昧不清的关系,就算有人在他们面前吃了瘪,也不会冒着被庆京财团挤兑的风险撕破脸。
霍予呈做事雷厉风行没错,但没有一个决策是脑子一热就拍板的。
“谁惹你了这是?不想在庆京活了?”
秦也盯着霍予呈看了好一会儿,确定了他没有在开玩笑,于是稍稍坐正,没了先前吊儿郎当的样。
“你有对策了?你要知道陈世杰背后都有谁啊,再说了咱们也在走上市流程,这事儿但凡有一点没做好咱们之前所作的一切都功亏一篑,双炽现在也没到什么市场上非我们不可的程度,大厦倾颓也就一瞬间的事儿。”
霍予呈终于舍得从文件堆中起身,他抿着薄唇,忽而笑了一下。
“一个陈世杰就给你吓成这样?真出事了你家还能不给你保底?”
“说这个就没意思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家里人闹掰都有三四年了,我拉不下这个脸,别说我,你要真想搞北科,双炽几个股东也不乐意,我知道你就是说着乐呵……”
“谁和你说着乐呵?”霍予呈抬手摁了摁有些酸胀的眼,“公司也不止有上市一条路。”
秦也这下是真被唬住了。
他四年前和家里人决裂时放下狠话,说自己不超过五年绝对能带起一家上市公司,当时双炽刚有所起色,自己带着一身家当全砸到了霍予呈身上,当真算得上是孤注一掷。
好在霍予呈也并没有让所有投资者失望,双炽确确实实是被他一手带了起来,当初到手的份额如今转手抛售也能有不菲的收益。
但当时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看中的人这会儿会理直气壮地说:大不了咱不干了!
“那不然呢?下半年还要新开一条产品线,股东一撤资你哪来的钱,资金链一断咱都得去喝西北风!”
他吱哇乱叫着,在霍予呈的办公室里走来走去,突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
“所以前几天外面说你要和江筱联姻的事情不是空穴来风?”
“你急什么?我比你更在意双炽的未来。”
霍予呈没有回答秦也后面那个问题,开始看第二份文件,一份高管选案。
“算了算了,我就当今天这话你是在和我开玩笑。”
秦也没法了,再一次把自己丢进沙发软靠里眯眼打盹。
闭眼前余光刮过了放在茶几上的一袋面包,这才想起来自己来霍予呈办公室的目的。
“对了,被你这一打岔给忘了,我中午来公司的时候在附近买了点面包,在店里看见你妹了。”
霍予呈抬头,眉眼压在了一起。
“她在做什么?”
“收银,估计才刚上岗吧,还不是很熟练,拿着面包对着电脑翻了好久的商品表,但你还别说,这小姑娘劲劲的,我想着帮一下她,她还不乐意。”
霍予呈没有签手上的高管选案,将文件夹放在了另一边,他显然来了兴致,支着下巴听秦也讲岑泠的事。
“不过按照你现在的条件,干嘛让人高中一毕业就出去找兼职,又不缺钱,要真想历练一下直接在公司里给她安排个轻松的活不行?”
“她自己不乐意,最近她……有点难管。”
霍予呈一句话说得有些犹豫。
“哟——”秦也乐了,自打他认识霍予呈以来就没见他在什么地方碰过壁,今天属实难得,“小姑娘怎么了?能把你也给难住?”
“……”霍予呈抬头,在思索要不要把这两天的事删删改改告诉秦也,他无意冒犯到岑泠的隐私,但这也是他第一次带小孩,自知做不到尽善尽美。
“她好像有点想谈恋爱,兼职这件事也是昨晚才和我说……”
“哦,叛逆期到了。”
秦也了然点头,他也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又或者说他现在依然活在这个年纪中,青少年总是一腔热血,哪能轻易服从管教?
“完全能理解,也就是咱是工作伙伴的关系,要我真去你家我也叛逆。”
“叛逆吗?为什么?”
霍予呈回想了一下自己和岑泠的相处过程,她到自己家的时候自己已经准高三了,再往上是大学,虽说填的庆京本地院校,但忙于生计,鲜少回家。
再往后就是创业……
他的叛逆期很短,又或者说霍予呈根本没有经历过叛逆期,叛逆是表现给人看的,他没有发泄对象。
但是岑泠和他不一样,岑泠至少有他。
结合这段时间的经历,霍予呈突然觉得自己像是常年在外奔波而忽略孩子需求的父亲,虽说岑泠和自己没有亲缘关系,自己对她也没有抚养义务,但心下多多少少带了点愧疚。
“小孩都这样,她在乎你呗,叛逆说白了就是两个原因,一是你太关注她,二是你太不关注她。”
“而且你俩关系特殊,在岑泠看来她就是寄人篱下,这个年纪的小孩心高气傲,最好面子,现在就看你怎么想,你总不可能一辈子都扮演她爹妈的角色。”
就看自己怎么想么……
一辈子当爸妈真的无所谓,他说真的。
但现在的情况,显然已经脱离了原先的轨道。
霍予呈沉默,在双炽还是个雏形的时候他能在计划书里标明每个阶段的目标,走到如今的位置再回头望,双炽在他的规划下有条不紊地发展,和他当初计划书中罗列的计划表相差无几。
但岑泠不一样,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有自己的意愿,并不完全由霍予呈掌控。
现实也果然如此,她在未定的轨道上横冲直撞,甚至想对他横冲直撞。
对待岑泠其实他没想那么多,他也不觉得岑泠是自己的麻烦,两个人在一块生活了七年,他早已习惯有个小姑娘蜷缩在自己的空间,两个人或亲或疏,互不干扰。
两个人吵架闹得再凶,他依旧没有想过要赶她走。
早上擅自进她房间确实是自己不对,他反思,并且做好了以后一辈子都不会再进入妹妹房间的打算。
但要回到原先只有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吗?
说实话,霍予呈从来没有设想过这样。
但岑泠总会长大,他们总有分别的一天。
而这一天貌似,毫无征兆地即将降临。
霍予呈垂眸思考了一会儿,无解,遂拿起下一份文件夹,继续投身到事务处理中。
他家的野猫实在是一个大麻烦,比公司上上下下所有事务加起来都难处理。
他讨厌这种随时会崩塌的关系,也讨厌这种自己掌握不住的无能为力。
“我倒是觉得……”秦也乐意看见自己这位好友被琐事缠身,他吹着空调凉风,半眯着眼睛,“岑泠有这个独立意识很好啊,和我一样,苦是苦了点,但你看我现在过得不也很好。”
“有没有可能,你过得很好,是因为我发展得很好?”
“你懂什么?投资也是一门技术活,我当初在那么多人面前选中了你,不也证明我眼光毒辣吗?”
“难说,我只记得你当时错过报名时间然后被导师硬塞进我们组凑数的。”
霍予呈突然想起了什么,话锋一转。
“对了,帮我关注一下明城新开发的楼盘。”
秦也正打算离开霍予呈的办公室,他好歹也在公司有正职,中午偷溜出去买点心,这个点也该回工位上待机了。
“你要买房?”
“差不多吧,备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