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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山盟 ...

  •   虞叙喜鹤。

      世人称赞夫妻恩爱,多以鸳鸯相比,虞叙却不以为然,只道鸳鸯虽常常相携同游,但雌鸟孕育幼鸟之时,雄鸟便抛下伴侣另觅新欢,实乃薄情寡义,若真要做人间爱侣、不羡神仙,当做一双双飞之鹤。

      “白鹤万里遥相印,戏水鸳鸯若有情。我不喜鸳鸯,却真心崇慕白鹤。”赌书泼墨的时光里,他曾一厢闲语、一厢挥毫,于白笺上一笔一划写道,“听闻伴侣若亡故,鹤当仰天悲啸,啼血而亡,从此孤身不复觅偶,如此忠贞,可与杜鹃啼血相称。崇杜鹃者若小李、幼安,皆乃赞其忠君之故,然忠君是忠,忠妻亦是忠,其情由出一贯,又如何要分高下?”

      他敛毫,白笺上赫然是“神仙只在蓬莱,不知白鹤飞来”,她心中甜蜜,却只做嗔怪神色,“你说错了,鹈鴂、杜鹃实两种,辛幼安的词,你只读了半阙罢?”

      她总是刻意克制情爱之事,以至于忘了她也曾有过青春年月,也曾想着要同才貌仙郎博个地久天长,可你的海誓山盟是假的,白头偕老的诺言也是假的,你自比孤鹤,可你同只能同甘、不能共苦的鸳鸯有何两样?数十年深宫浸濡,她以为她早已忘记他的容貌,他的身姿,他同她曾经那些吟咏过的朝朝暮暮,如他最后送来的那只碎裂的玉鹤,她将它一把扔入沟渠,自以为自此便当那三年未曾活过,可闭上眼睛,那裂纹仍如镌刻般烙□□上,再无法抹去---再见到他,哪怕是少年时仍对往后世事一无所知的他,她还是无法克制心中汹涌的心绪与恨意。

      她未曾爱过秦赫,他们亦未曾有过夫妻之实,况且天威难测,面对九五至尊盛重的权势威仪及他近乎非人的行事心性她只能觉察出深重的无力与颓唐,是以哪怕恨他,她也从不敢妄想对抗他,只想着远远避开他。可虞叙不一样,他们曾经是恩爱夫妻,曾经是相约白首的神仙眷侣,来自心爱之人的背叛,远比从来就未曾交心的人来得刻骨铭心。

      她这厢心下如掀滔天巨浪,虞观却未曾察觉,他一壁引着薛明琬入室,一壁仍介绍道:“这是我二弟,族中排行第五,你可唤他一声五哥,他是入京参加春闱,借住在我家,本想着待他考完再带他去见七姑母,未曾想你今日先见着了。”

      “既还没有拜见长辈,我岂有先见的道理,今日过来本是替宁国公主取那一副明月芙蓉图,大表哥给我便是了。”她顿了顿,又随口择了个理由,“我戌时前必要回宫,还急着想见母亲和姐姐,便不同表哥多话了。”

      虞观虽觉得诧异,但见薛明琬确实神色焦急,便令仆从从快取来那副画,薛明琬接过画便匆匆同虞观拜别,似落荒而逃,竟未同虞叙多言一句。虞叙锁眉,不解道:“我常居家中,未曾来拜见过七姑母,这薛家妹妹可是怕羞?”

      “她不怕羞,素日是极大方的,今日应当是真急着回家去。”虞观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听说你要来,我早早便把厢房理出来了,你安心住着便是,家中奴仆你随意使唤,若是缺笔墨书册叫他们买来便是,我白日里在崇文馆,有时夜里也不回来,不会叨扰你的。”

      “兄长费心了。”虞叙道,似还想多斟酌几句感谢的话,虞观连忙制止,“你我兄弟,何谈谢字?方才来的那位表妹她两个尚在京中的哥哥也在准备春闱,平日里也常常问我些经文释义,他们若是来了,你帮我应付一二,便算是谢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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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虞观处离去后,薛明琬一直魂不守舍,只是她素来沉静,服侍之人也未察觉异样。到了薛府,虞氏已早早侯在正堂,见薛明琬下车,当即便拥她入怀好生打量许久,眼睛已然红了:“我的儿,这快一年没有见着,教阿娘好想。”

      “女儿在宫中又未曾吃苦头,母亲何必伤怀?”薛明琬道,虞氏拭泪,见薛明琬脸颊丰盈,衣饰亦更为出挑,知晓她在宫中必然过得不错,心中的愁绪哀痛也少了几分,只道,“娘知晓,听闻你今日戌时前必要回宫,只来得及用晚膳,娘特意准备了你爱吃的。”

      她喜甜鲜,是以虞氏准备了葵花肉丸、水晶肴肉、鸡火干丝几样,并琥珀糕、紫米方糕、红枣蜜等点心甜饮。她久未尝家中手艺,兼之在家中不必克制,是以明面上虽仍仪态优雅,实则若风卷残云,薛意初仍在细嚼慢咽,见状不由笑道:“吃得这样快,还以为是宫里头苦了你了。”

      “宫里总及不上家中。”薛明琬搁下碗筷,稍张望下四周,“大哥和三哥呢?怎不见他们?”

      “他们在备考春闱,为防着分心,没告诉他们你回来了。”虞氏顿了顿,又道,“你爹今日在都察院有公务,没赶回来,你莫要怪他。”

      “怎敢怪爹爹?”薛明琬顿了顿,脸上未见笑色,虞氏并未察觉,替她理了理鬓发后便道,“你同意初也许久不见了,还有半个时辰,你们姐妹先说些话,我去看看五郎和八郎。”

      五郎、八郎是薛时邺、薛时邻在族中的排行。虞氏离去后,薛意初也顾不得什么仪态,搁下碗筷便拉着薛明琬手道:“你快同我说说宫里的事,每次看你的信我都心痒痒,想要即刻问你,偏偏得等上好几日才能收到下一封。”

      “还是公主愿意纵容我,否则我哪能天天写信?”薛明琬道,眼睫仍低垂着,“我给你写信,当然只提宫里好的,否则你平日闺中无事,见我写了不好的,不是只知担忧吗?”

      “你一走,母亲便只顾着管我,我哪有时间担忧你?”薛意初轻哼道,望着她宜喜宜嗔的面色,薛明琬心一动,忽鬼使神差问道,“阿姊可曾思慕过什么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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