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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打草惊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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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喜大汗!恭喜可贺敦!”
众人闻言,纷纷起身,行礼致意。
我吃了一惊,看看贺鲁又看了看骆飞,大脑一阵脱线,好一会才喃喃道:“同喜、同喜,客气、客气!”
“你在说什么?”贺鲁一手自然地揽过我的腰,一示意众人免礼,小声在我耳边嘀咕。
“没什么,太惊喜了!”我露出八个闪亮小牙,没想到我居然这么有做皇后的命啊。
说罢,我扭头看向一直安然喝酒的骆飞,骆飞察觉了我的目光,放下酒杯对我扬眉一笑,微微有些嘲弄的意思。
我顿时有了做贼心虚地感觉。
晚宴过后,底下的突厥人鱼贯散去。
贺鲁微醺,我无聊地坐在他身旁,探出手指玩弄桌子上的金樽。
“你不拒绝成为我的可贺敦,这让我很高兴……”他看了我半晌,笑道。
“颇黎,陪我出去走走。”
脑中灵光乍现,我拂倒桌前的金樽,一把拉起贺鲁,意兴高涨地说。
荒原上的月,和数日前的一样皎洁,只是更冷了些。
从未想过除了和天行以外的陌生男人在月夜下散步,脚踏在荒草上,绵软,悉簌有声。
“这里的风,很猖狂也很霸道呢,冷漠地到处呼啸,像故事里骄傲的刀客。”我轻声说,一句话被风吹得散乱四处去了。
他不语,陪着我,看着我,安静的听。
他真是爱我吗?他的爱情怎么来得那么让人猝不及防?我已经不相信有一见钟情的说法了。
“这附近最高的地方是哪里?”我问。
他指了指前方的一个小丘:“呵呵,那就是了。”
我看了眼那个寒酸的小丘,放开他的手欣然前往。他紧随我的步伐,然后陪我坐下。
“颇黎,你的火不思弹得很好。我在长安的时候就听说过你了,那时候我想你应该是个满面虬髯,目露凶光的野蛮人。不过见了之后,我才发现不是那样。还有古筝,没想到你居然会南国女子的乐器。”
我抿嘴一笑,侧脸瞥了他一眼,他正怔怔看着我出神,仿佛在看我,又仿佛透过我在看很遥远的人。
我从怀里拿出一支纤细的短笛,这是我问一个牧羊女要的,在吹之前,我试探性地问:“如此静夜,会不会把整个草原上的人都吵醒?”
“草原上的人睡得总是很香,除非是危险来临。”
我放下心来,微笑横笛,缓缓吐气,霎时间悠扬清远的笛声响彻原野。
贺鲁听得怡然,长长舒了口气,在我身边平躺下。
“怎么?你很想家吗?”
见我没有停的意思,他闭着眼睛忽然发问。
我一惊,他竟然听出了《故乡原风景》的内蕴。
“或者还是在思念亲人?”
我侧过脸,有些不屑的看定他,挑衅道:“为什么不能是情人?为什么不能是情人啊?”
说到这里,我语气一滞,有些心酸又有些愤怒,恨恨地把那支牧笛抛在他身上。
他拾起那牧笛,坐起身悠然道:“无论你以前有没有情人,你都该忘了他,因为现在你的情人只能有一个,那就是我。”
说罢,他横笛唇边,凝神吹着我先前吹的《故乡原风景》。他的气息精纯,吹出来的曲子音色则更加清亮。
我淡然一笑,心思却早已不在笛声上。
入夜,我静卧在帐篷里,睁大着双眼看着诡异的暗夜。
等到凌晨两点多,周围还是一片诡异的安宁。
刚才我用接头的笛声惊动了骆飞,同他说了我苦思多日的营救计划,命他今夜实行。怎么等到现在还是没有动静?我按捺不住焦急,索性翻身而起,不料刚起身,就听到一队人急促的脚步直往帅帐奔来。
我顿时大喜,连忙回塌上卧下假寐。
不出几分钟,营帐附近果然起了纷乱,隐约听到苏鲁克在调集人马,我侧耳倾听,只听说苏鲁克下令要人准备水桶前往西面储藏粮草的地方救火。
耳听得他们的脚步往南边去了,我连忙掀帘而出,紧跟他们其后。不料我刚至失火的帐篷就被一袭白衣拦了下来。
“皇后陛下。”
来人暧昧不明地微笑施礼,双眸中寒意森然,正是前日所见的刘霍然。
我略吃惊,退后半步方才掩口笑道:“先生真会说笑话,这里哪里来的皇后?”
“在我们汉人看来,大汗的可贺敦便和□□的皇后陛下一般尊贵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
“怎么,在先生眼里还有尊贵和卑微?”我漠然一笑,指着不远处的火光岔开话题,“好端端的怎么失火了?”
“只怕有歹人潜入营地,居心叵测……”
“兰雪。你在这里?”刘霍然一席话尚未说完,贺鲁已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前来。
“半夜听见外面人声鼎沸,于是好奇出来看看。”
贺鲁微一颔首,抬眼盯着那片着火的帐篷,神色颇为凝重,似乎在想些什么。
好一阵,火势才被控制下来,满面烟尘的苏鲁克这才前来禀报损失。
贺鲁默然听苏鲁克说完,转身往帅帐走去。
我识趣地跟着他一并回去,见几个高层进了帅帐,我折进自己的帐篷中。不一会,我门口传来一阵有序的脚步声,我不用出门看就知道贺鲁调遣了人来我帐篷外巡逻,免得我遭受意外。又等了半个多时辰,周围方才彻底安静下来。
眼见事情已经落实,我长舒了一口气回塌上躺下。折腾了半宿,我已再无睡意,无数扰人的事情纷沓而来,洋洋得意地看着我为它们焦头烂额。
伸手覆上眼,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吐出,告诫自己此刻绝不能掉以轻心。
帐篷外有脚步声,和之前列队般的有序沉稳不同,细碎隐约,似乎有些急促,逐渐接近帐篷。
我坐起身来,仔细听了听,踌躇了一下,随即三步并作两步奔了过去。
在帐篷口停了停,我伸手拉开幕帘。
迎面随被夜风携卷的沙尘扑入眼中的,是一双潭水一样的眼睛。深深的,阴阴的,看不出深浅,一丝波澜不起的平静。
我没想到来人会是刘霍然,他似乎也没料到我会刚好揭帘出来,四目相对,稍纵即逝的短短愕然过后,那一潭水又恢复了波澜不起的平静。
我看着他:“先生有事?”
“刚出了小乱子,可汗怕可贺敦这边有失,所以差在下过来看看。”他眼中滑过一丝寒光, “这时分,可贺敦要出去?”
我往外迈了一步,逼近他笑道:“哦,有劳先生挂心了,我只是有些闷,打算出来看日出,要是先生也有兴致,不妨陪我一起看。”
来的不是骆飞,仿佛绷得紧紧的弦一下松开又再度绷得更紧了,没精神应付他,随口找了个理由。
他的表情不置可否,回头招来一个人,吩咐了几句。
“深夜风重,可贺敦久居南国,只怕容易受寒,还请小心身体……在下就不叨扰了。”
他语气平淡地娓娓道来,礼貌上不存在任何问题,听着偏很刺耳。
“如此,我便不留先生了。”我婉转一笑,不再看他那双令我心生寒意的眼睛。
眼见刘霍然漫步远去,没入遥远的暗黑中,我才一甩幕帘,转身回帐,不料走得疾了点,帐篷里又没有点亮,没几步便一头撞进一人怀中,但感着处柔软温暖,熟悉的气息直扑而来。
“阿飞?”我压低了声音探询道。
“皇后。”熟悉的声音,清清冷冷,没有丝毫波澜。
“可打探出皇上的下落了?”我松了口气,急急问他。
“如果没猜错,皇上被他们关在塔拉诺尔。”
塔拉诺尔是这片草原南面的一个大水泡子,为贺鲁他们提供了生活用水,因为紧要,塔拉诺尔一直有人把守,取水也是由专人去取,一般闲杂人等根本不让靠近那边。
“当真?”我又惊又喜,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
“应该错不了,皇后这招打草惊蛇果然有用,方才贺鲁已经暗中下令派了一队精兵前往塔拉诺尔,想来是担心放火之人救走皇上。”
“太好了,你这几天继续盯好塔拉诺尔的动静,只要时机一到,我们就分头行动救出皇上……”我眉一仰,语气中掩藏不住的欢喜。
“嗯!只是……”骆飞略一沉吟,“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护好自己,万不可低估了贺鲁。”
“我有分寸,你和其他兄弟也要小心行事,免得被瞧出了破绽。”我拍了拍骆飞的肩膀,示意他先回去。
是夜无眠朦胧睡了两个时辰,天已大亮,
虽然没睡多久,但也没感觉到困,相反的,却仿佛有种压抑的莫名兴奋般,隐隐的鼓躁。焦躁地梳洗停当,贺鲁便使人传我共用早膳。
进了贺鲁大帐,方才发现刘霍然、苏鲁克、达尔俱在,右侧更霍然坐着雅库特与骆飞,而贺鲁则神色凝重地看一份地图。见我进帐,刘霍然冲我微微一笑,神色暧昧。贺鲁只看了我一眼便将视线落回在地图上了。
我就近坐在贺鲁身旁,接过侍从递来的餐具,默默切着看上去还不错的熏肉。
“探子来报,苏定方率军在金山以北击破处木昆部,独禄那斯率万余帐归降,可汗,再不出兵只怕形势不利啊!”
苏鲁克似乎并没有胃口吃早点,几停其箸,终于忍不住开口。
贺鲁双眼一挑,看了他一眼又落在地图上,并不接话。
“苏定方此人奸狡如狐,派人前往十姓各部散布流言,说大汗你灭了泥孰全部,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如此戮杀同胞,只是为了一个女人,;令各部弟兄都颇有腹诽。而泥孰余孽则四处活动,勾结一些有不臣之心的人意欲谋反……”苏鲁克见贺鲁不答,索性跪在席子上朗声说道,“大汗,别迟疑了。”
“苏鲁克,你既然这么着急,那你就带两万精兵帮我看好颉苾达度,明日就出发。”贺鲁终于看完地图,示意侍从收将起来。
刘霍然闻言,微微颔首。
我与骆飞对视了一眼,遂将目光落在了达尔身上,我师父的第二步计划就是与真珠叶护颉苾达度联手,不想也在贺鲁预料中。
“达尔,你率十万人,先去镇住那个苏定方,我一日未至,你便一日不可轻举妄动。”
“颇黎,这是不是有些草率了?”达尔有些疑惑地问。
“大汗已与老夫计议多日,大人无须担忧。”
这时,刘霍然方才抬起头,神态安宁地说。
达尔的脸顿时黑了下来,闷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我淡淡看这达尔,微微一笑。
贺鲁的大军两日后陆续开出,我虽然不能全知道他的安排,但我也能从一些细节感觉出他对整个战局已经了如指掌,而他安排的人马已经紧紧钳制住车师前部(西突厥驻地总称)所有不安的动向。
我好奇他为什么不亲自带兵迎敌,反倒把大军交给达尔,观察了他几天暗忖他定然是要平息十姓的内乱方才肯安心与我师父决一死战:反正此刻天行在他手上,主动权完全由他掌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