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4 ...
-
第四次，第五次，第六次见面变得格外频繁。下班后我会去蛋糕店买一份小蛋糕，或者在路过的小吃摊打包一份小吃，在回宿舍的那个分岔口递到他手上，说是今天同事请大家吃的，没吃下所以拿给他。
他从一开始静静看着没动作到后来悉数接过，他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这是我为了感谢他想出的蹩脚的谎话，他没拆穿，我也乐得将这个谎话一直延续下去。
他伸出手接过食品包装袋，我才第一次完整看清那双手，手指纤长，指腹有深深的老茧，整体是传统的中国肤色，关节处透着淡淡的粉色。
他接过后懒懒散散地挂在肘间，手又插进大衣口袋里，脚步缓慢地跟在我身后不远不近的距离。路灯暖黄的光在他的头顶靠近又掠过，他时而抬头看天，时而踢走脚下的石子，可我知道，他的目光最多次停留在我身上。
我起初对这种目光如芒在背，后来觉得很是心安，因为只要我想，我回头对上的，一定是那双溢满星辰的眸子。
这大概是我少有的幸福时光，至少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
张嘉佳在一本书里写：人和人之间最舒服的关系，是可以一直说话，也可以一直不说话。我想我和他应当属于后者。
我们彼此离对方的生活太远了，可我简单的一个动作，他又总能明白。
最熟悉的陌生人，这个形容词再贴切不过。
第七次见面时，我照例提着一个装着小蛋糕的塑料袋，在临近那个分岔口时，我看见他靠在墙壁上，手上有微弱的火光，他侧头往我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在最近的垃圾桶边摁灭了火光，将剩下的烟头扔进了垃圾桶里。
他背对着我戴好口罩，恢复到严严实实的状态后转过身说：“你下班了？”说完轻笑一声，继续说：“今天......挺快的。”
我皱皱眉，直觉今天的他和往常有些不对劲，毕竟，以前都是我先开口，我也从没见过他抽烟。
但他不说，我也不好开口问，我往前走了几步，笑着回他：“是啊，李记今天很早就放我们走了。”
他点点头，沉默地等我和他处于同一水平线后迈步继续走。从前一路上我们也没怎么搭话，但从不像今天的气氛这般郁闷，我侧头偷偷看他，瞥见他目不斜视的眼睛和绷得笔直的身体。
他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我闷闷地想。
眼看着离宿舍大门越来越近，我索性停下脚步，先他一步开口：“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他收回刚刚跨出的那一步，沉默了将近10秒，侧过身盯着我的眼睛说：“我......明天不能来了。”
“那个人......他不会再来了。”他越说声音越小，目光也逐渐移向别处。
我仰头看着他，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感，从头到脚，全身浇透。
我早该想到这一天的，他对于我来说只是陌生人，他总会离开我的世界。
其实刚刚那几秒我有想过这个结果，我甚至想好了自己一定要满脸笑容地跟他说：“谢谢你这几天的帮助。”可真正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心脏还是不受控地停拍了一秒，接着剧烈地跳动起来。
我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呼吸节奏平稳下来，扯出一个自认为完美的笑容说：“那这些天谢谢你了。”
“对了，这个......我同事......是我路过蛋糕店买的。”
“你拿着吧，就当......就当这几天我对你的感谢。”我把包装袋递到他跟前，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假若我抬起头，他一定会看出，我心中那些荒唐的念头。
那......太不体面了。
他温热的手指在我冰凉的指尖划过，我手上的重量一轻，包装袋摩擦发出的声音成为了我们之间唯一的声响。
我收回手揣进衣服口袋里，隔着衣物无意识地抠着手指。该说的都说完了，接下来似乎就只剩下那句“再见”了。
一开始拉住我的人是他，那最后结束的人也该是他。我固执地闭紧了牙关，用沉默逼着他说出那句话，同时也卑劣地期待着转机。
“你......照顾好自己，我们......有缘再见。”他压下声音，低沉到一度让我觉得这不是告别，而是宣誓。
有缘再见。
我和他，仍然只是陌生人。
前面说过，我那时年轻气盛，对自己办不成的事总感到不甘心，所以我抬起头，第一次把自己眼里明晃晃的思绪袒露在他面前，我说：“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
“我想下次见面的时候，称呼对方的名字会显得更......亲近一点。”
他定定地看着我，几秒后垂下眼眸，小声说：“抱歉......”他的睫毛落下大片的阴影，几缕发丝乖顺地贴在耳后，像一只落水的大型犬。
名字......也不能告诉吗？
到底是怎样的职业，会隐秘到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不愿告知。我和他相识那年24岁，他瞧着和我一般年纪，正是摆脱学校准备自己好好大干一场的年岁，可他老躲在黑暗里，背着无数的秘密三缄其口。
没有人愿意在最好的岁月里和黑暗融为一体。
没有人。
我那时说了什么已有些记不清了，但我最终没继续问下去，任由他转过身一步一步从灯光下走到黑暗处，最终一点身影和声响也抓不到了，才转过身走进宿舍。
我那时是真的觉得我们之间的故事应该会到此为止，毕竟人的一生终究比不上电影里那般曲折动人，含泪告别，多年后重逢，美好结局，这些桥段只是编剧提前画好的线路，男女主演木偶般演出来的巧合而已。
可不知该说命运弄人还是缘分不尽于此，我和他又有了第八次的见面。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0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