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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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紫沫坐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那条步行街的露天椅子上，削苹果。
一个女孩子独自一人坐在繁华街头削苹果。
多奇怪啊。
可是紫沫削得很认真。她看着苹果，手里的刀一点一点削着皮，慢慢地、小心翼翼地，认认真真的样子像在完成件什么大事。周围的喧闹人群完全不能影响她削苹果的专注，好象整个世界之于她，就只剩下了眼前这只苹果。
苹果慢慢裸露出它的浅黄色的果肉，印在紫沫的水汪汪的眼睛里。那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长在紫沫像苹果一样透着青春颜色的脸上，她黑色的短发末梢天然带卷。
是的，要是你也这么看下去，就又好象觉得不那么奇怪了。这个女孩子天然给人一种甜美可爱的感觉，十个人见了她，有九个要心生怜惜。
一绺头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紫沫仰起头轻轻晃了晃。午后的阳光洒在她的头发上，跳跃闪耀着暖色的金黄。
苹果上只剩一点儿皮了，已经削去的苹果皮连缀着荡了下来，紫沫大拇指轻轻一推刀，最后一点苹果皮被削了下来，和之前的一起掉在了桌子上。而同时，似乎有一个什么东西，被阳光照着明晃晃地闪耀了一下，又一下子不见了。
紫沫站起来整整裙子，把苹果皮扔到了垃圾桶里。转身走入人群时她把阳光挡住了，她咬了一口苹果，脸上露出的甜美笑容却一点都不输给阳光的耀眼。
酸甜可口的苹果，有着醉人的笑容的女孩子，配上温暖的午后阳光，是不是秋日城市的最好诠注。
于是也没有人会看见，有那么一个隐蔽的墙角里，一个黑衣黑帽的人缓缓倒地。后背上插了一把短刀，刀刺得很深，几乎连刀柄都看不见了。
紫沫走在繁华街头，心里悠悠长长叹了一口气。
算是假模假样默哀么紫沫。
有一些孤寂的情绪从心里发芽抽枝，藤蔓缠绕住了一个她，遮蔽了阳光，于是阴冷把她冻住了。
一个人的时候，紫沫极静。
这与别人看出来的快乐可爱的紫沫大不相同。
紫沫把这时的自己看成另外一个人。
或许也可以称作，“灵魂”。
原本就是杀手的人生。明明和人群走在一起，却好象始终只有自己一个人。
所以自己和自己说话，才不至于太过抑郁。
开心一点，紫沫。
嗯。
仰起头看灿烂阳光，眼睛眯成了两道弯月。
（二）
“紫沫。”
“哎呀，你吓我一大跳。”回过头看见叫她的人，紫沫又满脸的笑容，声音轻娇薄嗔。“讨厌了啦，我会以为是警察。”
“哪可能啊，你那出刀的速度，杀手里没有谁比得过了吧。”
“那是因为现在用刀的人少嘛。”
“所以能看到紫沫小姐亲自示范刀技，真是三生有幸啊。”
“好讨厌啊你，明知道我连前十都进不了。”
“那有什么，如果近距离搏杀，哪一个敢小看你啊。”
“是哦，半米以内我天下无敌。”笑嘻嘻的紫沫，“但是现在哪有半米以内出手的事嘛。”撇了撇嘴的紫沫。“哎呀不说这个啦。华二哥哥，你今天要去我们家么？”又恢复笑容的紫沫。
“不去啊，晚上不是说好了和你们吃饭了吗？”
“嗯……那你陪我去车站吧。”撒娇的紫沫。
“好。”等待了几秒钟之后，紫沫得到了令她满意的答案，于是她欢天喜地地拉住那个男子的袖子。
华二是紫沫的姐姐紫沐的男友，和紫沫一样同在杀手圈子里的他却比紫沫有名得多。无论是警方还是杀手圈子里的排名，他总是稳居第二的位子。
“第一名的‘冷美人’无可争议，现在连第二名的华二都快无可争议了呢。”有人这么感叹过。
不过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个让人听到名字就胆战的杀手竟是干净温柔得令人心生暖意，最最讨女孩子喜欢的那一种。
暖暖的餐馆里，靠街的桌子，华二和紫沐坐在一边，紫沫一个人坐在另一边，包包衣服散乱地占据了她旁边的空位。
“我原来一直觉得，华二应该是个又冷又酷的男人才对嘛。”紫沫开着玩笑。
“那这么说来，紫沫你就应该是阴狠恶毒的魔女煞星喽？”
“什么嘛。”给了华二一个白眼。“诶，你觉不觉得，姐姐看上去才更像杀手呢！”突然又故作神秘状。
“是么。”早习以为常，华二只好对着紫沐无奈笑笑。
无论哪个旁人看来，他们两个才像情侣吧。
是的，很……像。
紫沫心里想，喝了一口高脚杯里的酸奶，冰凉的液体冲淡了梗在喉咙口的酸酸的味道。姐姐看着她，笑得淡而温柔，与生俱来的典雅让她仰望而不可及。
作为回应，她露出的笑容甜美可爱，可她心里却觉得肤浅粗鄙，丑得要死。
“这就要回去么？”看到起身的紫沐，华二问。
这种温柔多情的声音，只出现于和紫沐说话的时候。甚至嘴唇眼角，无一处不显出温情。
完全不同于和我说话时的样子。紫沫看着他们两个人。略抬头看着紫沐的华二，和转头微笑听着他说话的紫沐。
“神仙眷侣”这个词在紫沫的脑海里反复出现，一遍遍提醒着她只有姐姐那样文静贤淑的女孩子才配得上那只白马王子。
“嗯，赶文呢。”
紫沫知道姐姐一定会说这句话。专职写手的她整天闭了门在自己房间里的电脑前敲打键盘，紫沫却从没见过她写的文章。
“你姐姐的文写得很好。”她有次问华二时，他回答说。
那么看来，只是不给我看罢了。她心里难受，却只是笑笑就过去了。
别想太多，紫沫。
多年以来她养成的性格，把一切阴暗敏感嫉妒自卑都隐忍在内心，留下一个外表的乐观豁达，让周围的人都以为她是最让人放心最不需要照顾的一个。
只有偶尔深夜她一个人抱膝坐在床上，拉开了窗帘让月光萦绕在周围，自己有一句没一句地安慰自己。
“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我们去逛街嘛。”心里想的和嘴里说的是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小小抱怨样时候的紫沫也很可爱。“姐你有多久没去买衣服啦。”
“才去过呢。”紫沐微笑。
“半年前。”紫沫撅撅嘴。
“我前几天看中一个包包好配你的呢，一起去看看吧？”八点刚过就回家，紫沫才不愿意。
浅浅微笑，轻轻摇头。紫沐其实很固执。
“让你姐回去吧，我陪你去逛街。”华二解决了僵局。“嗯？”只不过征求意见的眼神落在了紫沐那里。
“就是这样。”紫沐点点头说。
心里为什么有开心的感觉，难道你没看到他完全不在意你的想法吗？如果你姐说不，他就会直接把她们送回家然后乖乖走人的吧？
可是我已经很开心，即使只是无奈地满足我的无理取闹。
（三）
蜿蜒的巷子转了那么几个弯，喧闹并着灯光一起迅速黯淡下来。离闹市区不远的地方竟有这样一处住宅小区，以寂静的姿态安然于纸醉金迷灯火辉煌之中。
站在屋顶，还可以看到远处连成了一片的明黄色灯光，很近又很远，像夜船时远处的火光。
那个颀长的身影伫立眺望，有晚风吹起衣袂，嘴角挑起的笑容睥睨冷酷。
而城市另一个角落的公寓，房间里的电脑映得满屋幽蓝，一盏台灯灯光打向电脑背后的墙壁，鼠标边的杯子里倒了速溶咖啡的粉末还没有冲泡。
桌前的椅子上空无一人。
连逛了几个平时喜欢的小店，不是还没出新款就是没有自己中意的。存心跟我过不去啊？紫沫郁闷。
“我们回去吧。”扭头看到一边的华二竟然在看手表，紫沫一赌气说。
“这么早就回去？”
“嗯。”不理会他的打趣，紫沫心情恶劣。讨厌死你的假温柔了。她心里说。
绳子一头带的铁爪牢牢抓住了屋檐，她顺着绳子迅速下滑，黑色衣衫完全融入了夜色茫茫之中。
她在四楼窗口边悬住，一手拉着绳另一只手摸向窗户。
三两下解决了窗锁，悄无声息地推出能够容人进去的大小，足尖在墙上一点，身子向外弹出随后钻入屋内。
然后一抖手腕，坠下的绳子缠上手臂，铁爪最后坠下来，被她伸手抓住。
就算是有人正好在对面看到，这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动作也会让他眼花缭乱以为是自己的视觉在黑夜里出了问题。
“最近的车站走哪边比较好呢？”紫沫走出店门，有些犹豫地往左右望望。
“有条近路。”华二在她身后说，“我带你走。”
“哦？”紫沫看看他，又是那样的微笑。“哦。”她撇撇嘴，没有意见。
想来认识他，也有一年多了吧？是她把他介绍给姐姐，然后看着他们一步一步走到一起。
她知道自己再去认识些男孩儿，也许就能抛了这心底的执念了。
那些在心里和自己反复讲了无数遍的话又涌了上来。
没用的，说起来多容易，做起来就难了。她笑笑。
今天自己好奇怪。她又想。往常和华二一起，她总是一脸灿烂笑得前仰后合，暂时忘记了心底的叹息，直到分别才重新被勾起。
“我们走到哪里了啊？”突然回过神来，发现他们已经走出闹市区，周围零星的几点灯光让她辩不清方向。
“是不是走错了？往回走吧。”她皱皱眉头。
“没有。”潜意识里杀手的警觉突然被激起，她预感到似乎身边存在着危险时已经为时太晚，冰冷匕首抵在颈动脉处，耳边响起的熟悉声音带了残忍的味道。
这家的主人早已在晚上十点安然入睡，根本不会察觉到潜入屋内的陌生人影，和消音手枪里射出的子弹。
在睡梦中无痛苦地死去，算是好的了。
轻轻吹了吹枪口，即使它并不会冒烟，她习惯性地走到死人身边检验是否的确死去。
然而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刹那，指尖感觉到的竟然是冰冷的温度。
说明这个人早在她来之前就死亡多时。
伤口在心脏，死亡时间是四五小时之前，应该在死后才被搬上的床。指尖迅速在死人尸体周身游移，每项结论的得出都让她增一分心惊。
华二。吐出的虚无气息在嘴唇处凝成这两个字，她飞快跑到窗边。
一盏昏暗路灯边影影绰绰，分明是有人。
（四）
“站到灯下面。”紫沫第一次这么近地听华二的声音，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冷美人。”他的声音带了残忍邪恶的快意。
地上摇曳出一条影子。灯光照得紫沐的脸色苍白。
紫沫终于知道为什么“冷美人”能多年稳居第一。威慑的凛冽与外表无关，它来自于内心，从眼眸处发散开来。
似乎融进了灯光里，它们也如她一样透了寒意。
“你的约束，是杀手榜第一吧？”紫沐开口，竟是这样没所谓的姿态。眼睛直视从黑暗中伸出的手，枪口正对着她的心脏。“其实再过半个月，我的文章就能写完。那时我引身而退，你便自然成为第一。”
“何必这样心急。”她似是厌恶了那黑漆漆冷森森的东西，抬头望向天空。
竟是个无月的黑夜。
“少废话。”华二烦躁地打断她。
“很久前我就发现你在调查‘冷美人’的真实身份。”她只当没有听见，自顾自说了下去。“可惜我天真以为，你是爱‘紫沐’的。”最后一句声音渐低，几乎难以听见。
“杀了我，放了我妹妹。”长长叹息之后，她说。
“冷美人”是姐姐，也不是不可能。
慢慢接受了事实之后的紫沫迅速冷静下来。
那么就是，姐姐和华二的爱情，他们三个人的快乐往事，都是假的。
华二为了那个杀手榜第一的位置，一手精心策划。
你竟然是个坏人。紫沫突然觉得鼻子里好酸，胸口有什么东西急切着想要汹涌而出。
晶莹眼泪里，折射出的如此不真实的往事。
“姐，华二是杀手哦，你会不会怕啊？”她靠在洒满阳光的大沙发上，开紫沐的玩笑。
“他待人温和，一点都没有杀手的样子呢。”
“反正他要是有一天敢杀你，我就先把他杀了。”紫沫做出一副英雄样，“姐，你到时候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啊。”
“嗯，知道。”音调拖得长长的，紫沐故意扳起脸一本正经的样子让紫沫笑得前仰后合，完全忘记了她在排名第二的华二面前根本是不堪一击毫无胜算。
“把枪扔了。”
“杀了我，放了我妹妹。”紫沐重复了这句话，把枪随手一扔，它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把头偏向一边，她懒得看这个男人。
华二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并且开始蔓延直全身。他不知道这里糅杂得多些的是兴奋，还是，害怕。
扣动扳机，子弹射出。
还伴随了一道银光。
“阿沫！”本应射入心脏子弹在这时射入身体，却因为紫沐身体剧烈的晃动而穿过了左肩。
很好。紫沫心想。她的脖子上被划了长长一道口子，鲜血喷薄而出模糊了视线，左手却死死握住小刀不放。
刀子插在了华二的腹部，华二一脸惊惧的表情，无法相信这个性命被自己完全捏在手里的女孩子，竟会选择这条同归于尽的道路。
“姐，你到时候要感谢我的救命之恩的啊。”
好痛好痛。紫沫努力想露出个微笑的表情，剧烈的疼痛却让她皱紧了眉头。
我要死了。
下一世，但愿做个姐姐那样的女子。残存的意识还在和自己说话。
不。凭什么一定要温柔文静才能讨他们喜欢？
我偏不。
下世还做自己，独一无二。
用最后一点力气扭动刀柄，华二疼得大叫了一声，紫沫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
（五）
“诶，莹姐你也看《暗二十一》啊？”新同事第一次到她家，新鲜地四下打量，在书架上发现了这一套黑色封面的书。
“嗯。听说很好看，就买来了，还没看完呢。”
“是真的很好看呢！我买回来了一口气看了两遍。”那个女孩子像找到了知音，激动地说。“没有写完实在是太可惜了！好想知道结局啊！”
那一本叫《暗二十一》的小说，岁末年初时在全国掀起了一股热潮。
据说是警察接到一户居民的报案，说对门的人家很久没有动静似有蹊跷，他们破门而入调查的时候，在主人的电脑上发现了这篇文稿。
像是已经写了大半，还有一点就能结尾了。
据说警察在读了个开头以后被完全吸引住了，直到看完才继续调查。
于是这本尽管没有结局的书最终被决定出版，并引发了一系列猜测结局、续写结尾的狂热。
“莹姐你觉得，那个‘二十一’代表了什么？”
“不知道啊。我还没看完呢。”
“我觉得是一共会写二十一个人的死亡！”女孩子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的想法，“书上写到第十九个，还有两个还没写。”
“有可能呢。”她微笑着附和。
“唉，不知道作者是怎么回事不写下去了呢？”女孩子叹口气，“也不知道是谁，你说，是男的女的？”
“像是女的。”她笑笑，转头看见窗外的灿烂阳光。
若是阿沫，定会抬头迎着阳光，眯起弯月一样的眼睛吧？
隔得越久，她越来越理解这个妹妹的心思性格。
彼时，她改名韩莹，在南方的一座大城市独自生活，已有一年。
一年前的事，竟已如镜花水月，模糊得想看都看不真切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