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团记事》祂们永在

4、活神之手4

　　尖锐又急促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紧接着是车轮在道路上摩擦，皮鞋踏在地面的响动。
　　警察到了，普利斯警长快步走到那悲惨的现场，从兜里拉出手套带上，其他的辅警熟练地拉上封锁线驱散看热闹的群众，其中一个看起来十八九岁的辅警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格雷森的肩膀，把他带离这窒息的死亡。
　　电台声音依旧嘈杂着，连绵着警员们的步伐和讨论声音，让人像是在火上煎熬，成了无法摆脱的苦热——电视节目换成了一栏脱口秀。滑稽又讽刺。

　　“抱歉，先生。我们接到了报警，麻烦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请问你的名字是？”

　　格雷森沉默了一会儿，仅仅偏头。
　　从门口看见普利斯警官在屋子内蹲下去，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光芒照射在里面，让鲜血反光刺得人生疼。他用手套翻弄马修的尸体。

　　“迪克?格雷森…我是马修教授的朋友。”漫长的时间过去，迪克终于开口，他茫然的左顾右盼，但身边却仿佛少了什么人的身影。
　　“迪克？哦，好吧，迪克?格雷森...迪克?格雷森...”这个年轻人看起来有些紧张，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略带诙谐的名字，但还是忠诚于自己的警徽，“格雷森先生，能麻烦你把当时的情况和我说一说吗？也许会对我们的调查有些帮助。”

　　格雷森攥紧了自己的手腕，思绪重新飘荡回不远处的消亡。
　　当时的书房放着一张结实的桌子，上面拍着一台打字机和几捆手稿。桌子被掀翻了，天花板上的吊灯也已经被打破了，一个书架翻倒了，书本洒了一地。他那诚挚的友人马修就这样不幸地被压在厚重的书架下面，成了一只可怜的被重物压扁的蚂蚁。

　　普利斯警官偏过头和旁边的辅警说了几句，站起身，轻缓地将马修的尸体放下，转而去研究那倒塌的书架。就像格雷森之前所做的那样——
　　他弓下身检查那沉重的凶器，却发现书架后面已经断裂的金属和螺栓碎片。这表明了书架曾是被牢固支撑着的，不应倒塌并压在马修身上。

　　辅警尽职地将格雷森所言在本子上速记，检查周边的辅警小步跑到弗兰克警官的身边，耳语几句，他站起了身子，改变转向，赶往院子。
　　在此之前他挪动头颅，用视线扫了过来，嘴唇蠕动着，在说什么。
　　太远了，格雷森只能依稀分辨出他那最前与最后的单词，“下一个...你。”

　　然后，他带着为他报道的辅警去了院子。

　　而格雷森面前的那位年轻人把他带到车上，买了一瓶冰冷的可乐递过来：“在这儿先坐一会儿吧，等普利斯警长初步调查完，你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请问是普利斯警长来负责这次案件吗？能告诉我些他之前完成的案件吗？至少这能让我安心。”
　　普利斯警长那怪异的举措让格雷森警觉起来…接连发生的事件让他对一切不正常的举动行为都异常敏感，他接过年轻人的可乐，想要打探一二。

　　“当然是弗兰克警长来处理，除了他，还想是谁呢？”
　　也许是错觉，这个年轻人轻慢的语言像是漂浮在空中的纱，他露出了一个怪异又悚然的微笑，肯定自己的疑问——格雷森很难确保自己是否有看错或者听错。当再去追寻的时候，他的脸上是充满朝气的敬畏。
　　“弗兰克警长业绩出色，上面很看重他，他破获了好多的悬案，这次是正好有空才过来的。”
　　“毕竟每年都有很多人死于意外，被自家的书架倒塌压死也时有发生。”他补充。

　　格雷森平静的看着这个年轻人，他固执地坚信自己所见，猜想出现这种情况可能是什么不妙的情况…
　　“很可能是因为自己透露的那个人影引起相关人的警觉…得想想办法了。”他想。

　　“谢谢…先生，你叫什么名字？”
　　“叫我帕佩特就好。”

　　“帕佩特，我想明白作为旁观人的你对这件案子的看法…这件事情实在是太稀奇了。”迪克垂头丧气的用手捂住脸，维持着失落的语气出声询问，悄悄从指缝间观察他的神情。
　　“哦，我的看法...”帕佩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也担心自己说错了什么，但是你失落的模样让他感到更加不安，斟酌着言辞，不断翻着手中还未来得及交给普利斯警长的笔记记录，核对。

　　“我最开始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意外...就和以往的无数次一样，书架倒了下来...即便书架的螺栓有问题，也可能是老化或者生锈断裂...”
　　“好吧...虽然这一点让我不由自主地想到谋杀这个方向，但那实在有些可怕，我也...不知道，也许普利斯警长才能判断出来是什么情况吧。”

　　格雷森看着年轻人意料之外却又情理之中的反应，即使是他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看到幻觉的可能…格雷森缓缓站起身来朝这个年轻警官发问，准备换个目标。
　　“唉…不管怎么说感谢你愿意听我说完，我可以进去看看普利斯警长他办案的情况吗？我想，如果我能进去的话说不定能提供更多我暂时没有想到的线索。”

　　不过他的打算还没有正式得到答复，事情就有了新的变化。

　　“咚！咚！”
　　弗兰克警官似乎调查完了庭院，走了过来，敲了敲车窗，引起格雷森的关注。他的手套已经收好了，警服被熨烫地妥帖，即便是调查完了现场也依旧一丝不苟，只在关节处存在无可避免地曲折痕迹，他的神态看不出什么异常，虽然脸庞显得威严但却不疏离，反而具有亲和力。

　　他看了过来，声音低沉又柔和，就像曾经在哪儿听闻一样——也许是电台？
　　“格雷森先生，现在初步调查还在进行，将由我们阿卡姆警方接手，虽然这是一件很让人难过的事情，但是生活还是得继续的，不是吗？仔细想想你是否还有什么未完成的事情需要进行，想想你还活着的其他亲人与友人，现在先回家去吧，如果案子有了进一步的线索，我们会通知你的。”

　　格雷森保持着消沉的态度望向他，盯着这个经验丰富老警察的眼睛：“好，感谢普利斯警长的关心。但在离开之前我想问一句…你认为这个案件正常吗。”
　　普利斯有些意外这个问法，沉默了大概两秒，声音有些沙哑——让人更加觉得声音熟悉，“还得看最后的调查结果。”

　　“请问您确实能做到把案件告破吗？”追问。
　　普利斯警长只是摇头，显得很坦然：“没有谁能保证，况且现在情况还未查明。”
　　“……我明白了，接下来我会回家等待进展。”格雷森沉默一两秒后点了点头，继续坐在警车里面，“请把我送到学校那边吧，我自己回去。”

　　普利斯点点头，朝帕佩特打了声招呼，这个年轻的辅警坐上驾驶座，开车把格雷森送到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但是天已经彻底暗了下去，里面的路灯似乎因为经费原因供电不稳定，只能勉强在黑暗中闪烁，大部分的职工与教师都已经离开，而学生们也几乎不见任何踪影。
　　密大的校训鎏金烫字镌刻在巨石上，“Ex Ignorantia Ad Sapientiam; Ex Luce Ad Tenebras”（从愚昧中走向智慧，从光明中走向黑暗），映彻着那步入的黑暗。

　　格雷森没有完全信任警察的打算，他没有资本去赌…而且普利斯那莫名熟悉的声音也让人烦躁，所以哪怕是自己一个人从半夜走回去，他也不想透露自己的住所…哪怕这没有任何意义。
　　所以他就盯着黑白相间的警车重新启动后越行越远，最终逐渐滑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暗，连引擎的声响也不见踪迹。

　　格雷森的视线深切地，似乎意图穿透那黢黑的暗夜，但实在太黑了，连月亮也逃走了，没有丝毫光亮。他在思考。
　　今天发生的一连串匪夷所思的事件堆叠挤压在脑中，带来阵阵的生疼，也让人晕沉，格雷森却在那沉默又死寂的思维殿堂中悄悄捡起了什么只鳞片爪，然而又被忽然席卷的风暴摧毁得只剩下一丁点余音——

　　格雷森报警的时候，在电话里说了自己的姓名吗？记不清楚了。

　　路边有个陌生男人骑着三轮车从格雷森的身侧途径，交错而过。
　　他没有在意，头也不回的往家中走去。他得回去确认一下，马修寄过来的那个工艺品。

　　沿着熟悉的道路，独自走上黑暗的公寓楼，这一条道路格雷森已经走过无数遍了，即便是蒙上眼也能顺利到家。
　　玛丽太太屋子里的灯依旧关着，不知道她是否回来了。
　　格雷森上楼，对户的门也闭着，他记得这里面住着一对夫妇，上周搬来的。当时远远的看了一眼他们，穿着丧服，如同走肉。

　　走廊上的脚步声清晰可辨认，却仿佛有什么无形的魂灵飘上天空，震荡空气，发出短促又无声的箴言【——————】
　　把钥匙捣鼓进锁孔，这儿静悄悄的，但格雷森隐约间听到了什么东西移动的声音。
　　脚步沉重，头颅繁杂，胸口被苦闷装填，窸窣的响动一下又一下压在他脆弱的独弦之上，像是敲击心脏，又似流水轻垂。

　　格雷森握紧身上的武器，放慢推门的速度以免打草惊蛇，全身戒备地凝望着那边黑暗和其中的一切——
　　“哒！”灯被拍开了，乍起的亮光让人一时头目晕眩，但这些却无法取缔紧接着的一切存在。
　　“surprise！！”所有人齐声大喊，敞亮的吊灯被打开，所有的亲朋一起出现，他们用欢悦的语调把格雷森簇拥，今天整整一天的时间瞒着他偷偷举办了一场惊喜派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