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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错叛(古代,其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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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涟腿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陆檄赶忙扶住,刚刚那一幕他也看见了,此时不止他,所有人皆有一种悲凉之感。
宋涟此时此刻心里波涛翻涌,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什么挤压着,搅成一团。
无尽的痛楚让宋涟直接蜷缩了起来,捂着心脏处。
生理性的眼泪不住地流,张开嘴像是要发出声音,可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
五感像是只剩下了眼睛,嗅不到空气中的血腥气,听不见四周铁与泥的撞击声。
满口的苦涩血腥气,一点也尝不到。
他似乎触不到扶着他的陆檄,只剩下眼睛,看着目之所及的一切。
‘父亲,父亲…父亲!’
宋涟在心中呐喊。
如若他今日没有上战场,是否就不会看见父亲被如此羞辱?
如若他早日成材,同大哥与父亲一起,大哥与父亲是否就不会死?
宋涟不断地问自己。
答案是:也许会的。
最差也不过是与父亲和大哥死在一处。
而如今,只剩他一人,他不知如何排解此刻身体的疼痛。
哪怕他知道,陆檄就在身边,但始终无法让他支撑此刻的自己。
陆檄看向前方赶来的王将军。
王将军示意手下的人尽快将镇北侯的遗体抬下去安置好,两步上前同陆檄一起将宋涟扶起。
对宋涟道:“孩子,先下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他示意陆檄将宋涟带去房间休息,自己摸了下胡子转身看向城墙。
凭心而论,他看见侯爷被挂在城墙上时,愤怒、悲伤一齐涌上心头。
更遑论那小子看见父亲被如此对待
…唉…
自己也是武将,虽是每次出战都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
但若是战死后被如此对待…
心中不免升起了兔死狐悲的感触。
这边陆檄将宋涟带回房间休息。
刚刚把宋涟放到床榻上,宋涟就抬起头来,看着陆檄。
“陆檄,我想……去看看我父亲。”
陆檄看着宋涟苍白的唇色,通红的眼眶,知道此时他的精神状态实在是不太好。
但转念一想,若是不让去,强硬把人按在这里休息,想必也是休息不好的。
不如就让他去看一下,看到镇北侯的遗体被安置好了的话也能放心一些。
于是陆檄带着宋涟,一路走一路问士兵。
不知不觉走到了放置镇北侯遗体的地方。
这是城中的一座小庙宇。
正前摆着关二爷的神像,手持偃月刀,似在守护一方安宁。
镇北侯的遗体就安置在其前的棺椁中,棺椁还未被盖住。
二人上前。
看见镇北侯染血风干破碎的衣裳,零落的战甲,散落在苍白面庞边的发丝。
无一不诉说着战争的惨烈。
宋涟将手搭在父亲的棺椁旁边,一眨不眨地看着父亲。
对陆檄说“陆檄,你可以先出去吗?我想一个人,跟父亲待上一阵。”
陆檄担心他,但不得不同意。
他知道此时让宋涟最好可以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调节一下自己。
终究还是不放心,走出门不过几步路,一步三回头,深怕宋涟会出什么事。
陆檄走出门替宋涟将门虚掩,他在门外,听见宋涟的哽咽声。
哽咽声声渐重,最终还是哭出了声音。
陆檄在门外,陪着宋涟,听着宋涟的哭泣,还有声声叫着的父亲。
宋涟在门内哭,陆檄与宋涟隔着一道门,红了眼眶,无声哽咽垂泪。
陆檄想起了他的父母亲,母亲已逝,不知父亲现在是否安好……
宋涟在里面待了几个时辰,陆檄便在门外站了几个时辰。
待宋涟从门内出来,陆檄扶着他回去房间。
陆檄本以为宋涟经过哭那一场,能够平复一些,应激不会再严重,但是他想错了。
第二日,士兵急急忙忙跑来找陆檄,说宋涟吃不下东西,刚刚就吃了两口稀粥,还未等下咽就吐了出来。
待士兵与陆檄一同找到宋涟,宋涟眼眶微红,面色苍白,捧着一个空碗,对二人说:“抱歉,让你们担心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所以我吃完了,谢谢你们的关心。”
他向陆檄举了举空碗,示意是真的吃完了,叫他不必担心。
陆檄见他忍吐忍得辛苦,便叫士兵先出去。
自己上前抚着宋涟的背,一边替他轻揉腹部,帮他顺气。
见宋涟不似要吐,就离开去忙其他事情了。
这些天总有北狄小股势力来试探,小战不断,好在没有什么太大伤亡。
宋涟的状况似乎并不好,但他还是坚持上阵。
只说如今他的水平不过是一介士兵,想要继续在战场上磨炼自己。
每次在他杀红眼的时候,陆檄总能迅速来到他身边,将他安抚下来。
然后就是应激病情的不断反复。
这些日子他也赢得了军营里那些糙老爷们的尊重,士兵们总算是真正地接纳了他。
经过一月的休整军队,王将军再次召集他们,商量如何收复沙城。
沙城一收,就算是对皇上,对朝廷与百姓,有个交代。
之后若是能驱赶北狄至更北的地方,或是剿灭其势力,也是对战死的士兵,枉死的百姓的慰藉。
……
收复沙城之战很快到来。
不过百里的路程,大军出发走到不过半天。
但是没想到,在凉城到沙城的途中,大军的先锋部队就遭遇了伏击。
在这片草原上,没有人比北狄人更会作战,形势对于先锋部队十分不利。
距离最近的是陆檄和宋涟带领的队伍,他们接到消息前去支援。
马蹄踏响脚下的大地,尘土飞扬,冬季的草原苍黄一片,死气沉沉。
前方是刀兵相击的战场,后方是他们要守卫的家国。
他们并肩奔赴战场,保家卫国。
等他们到达,伤亡并不严重。
但宋涟回头一看,奔向前来的竟然只有他们二人。
宋涟来不及疑惑为什么后面的士兵没有跟上,迅速加入战场,尽力保全周围战友性命。
很奇怪,陆檄并未上前,北狄已经形成一个包围圈,想要将先锋部队迅速全部绞杀。
宋涟与战友们背靠背,看向陆檄骑马闲庭信步地走向北狄阵中。
此刻宋涟快要疯了,他看不明白,为什么?
“陆檄!你干什么!”
陆檄朝他笑了笑,并未回答。
倒是北狄的将领,好心为他答疑解惑:“没看出来吗?陆檄是我们这边的啊。
哈哈哈哈,你们被耍得团团转的样子,可真可爱。”
粗犷的笑声回荡在草原,如此讥讽。
后方的支援一直未来,陆檄在北狄将领耳边耳语:“乌古斯将军,总得剩下两个人回去好报信啊,要不后面我们怎么继续呢?”
乌古斯点点头,叫士兵停下,放走两个人,剩下的人,除了宋涟,全部杀了。
宋涟被绑着,手腕上的绳索与马鞍相连。
这一路上宋涟不得不一路踉踉跄跄地小跑,陆檄努力让自己不去看他。
北狄的大军走了几十里路到了沙城,乌古斯立刻让人将宋涟关去了大牢,水米不给,先饿两顿。
翌日乌古斯带着陆檄去牢里,想要从宋涟嘴里问出什么。
又或者折磨镇北侯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很是让他开心。
宋涟看见陆檄,挣动束缚的绳索,喘着粗气,有气无力的。
但那双眼睛,里面燃起的愤怒的火焰让乌古斯十分满意。
转头看着陆檄毫无反应的脸,又回头看摇晃的宋涟,像是看见了什么笑话一样。
宋涟嘶哑着声音开口:“陆檄,你为何会叛变?”
陆檄不答,像是个木头人偶。
乌古斯替陆檄开口,带着笑意的声音让宋涟愤怒,“看来你并不知道这段时间,最亲近的人是什么样子啊,真是个单纯的小公子。”
乌古斯接着说:“陆檄的父亲,现在在北狄。”
宋涟愤怒抬头:“你们威胁他!”
乌古斯只觉得好笑:“小公子,这怎么算威胁呢,我送他当上副将,他为我传递消息,这是合作。
你最好还是担心担心你后面会怎么样吧。”
陆檄在乌古斯身后,衣袖里的拳头紧了又松。
乌古斯现在还不是很信任他,暂时不能轻举妄动。
陆檄上前半步对乌古斯道:“将军,他之前就有应激的症状,相当严重,要是这两天死在这里,王将军他们发疯,可就不好办了。”
乌古斯挑眉:“哦,宋小公子对王将军他们这么重要呢?”
陆檄答:“毕竟是镇北侯家仅剩的独苗,死在他们手上还好说,要是死在我们手上,皇帝老儿为了平民愤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我们得不偿失啊。”
乌古斯点点头,什么也没做就走出了牢狱,把宋涟交给手下的佳木斯和陆檄。
让他们从宋涟嘴里问出金银存放与粮仓所在。
宋涟是在军中负责这些的汇总,记录地址。
许是宋涟受不住,很快就说了出来,因此陆檄之前在乌古斯这里的信誉问题一扫而空。
先前凉城被拿下,乌古斯很不高兴,派人质问陆檄,陆檄只说他现在跟了新的将军。
他们需要一场胜利来站稳脚跟,如若不是这样,他又怎么能顺利地在这里与乌古斯派来的人对接呢。
这几日宋涟被放置在牢狱,没有再接受拷打。
这天,宋涟被拽到营门口,看见北狄的大军整装待发,而他,知道自己是被作为人质的那一个。
只是不知道北狄会提出什么交换筹码,他看向阵前跟在乌古斯身后的陆檄。
陆檄和乌古斯近卫佳木斯并排,好不威风。
宋涟嗤笑一声,就被人推到了排前,被马牵着,走向了两军对峙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