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寄春天》舒迩

4、一场雪

　　叶橙关门动静稍微大了些，担心会把爷爷招来。可看着陌生环境，和角落那一堆碎瓷片，叶橙哀嚎一声，倒在床上。
　　碰巧第二天，正念大学小姑回来取东西，告诉叶橙，那天顾青李就是她从那个在地图上都不一定能找到小镇上接过来。在提到这个话题时，小姑长叹口气，在试自己新入手珠光眼影盘。
　　“如果不是老爷子一再确认那真有个小镇，我都怀疑是自己走错路走进深山老林，地方太偏了。”
　　“人也土，那几套衣服还是我回北城路上顺便给他买的，之前都没法看。”
　　说实话，叶橙想象不出来那画面。
　　“真的假的。”
　　小姑涂着镜面唇釉，对着镜子轻抿，非常正的樱桃红，衬得嘴唇就像一颗鲜嫩欲滴樱桃，满意点头：“你还是见识太少，要是亲眼看见就知道了。”
　　叶橙嬉皮笑脸：“那小姑你下次出门玩，记得带上我。”
　　小姑态度很敷衍：“你早点长大，不然老爷子哪里准你到处跑。”
　　叶橙就这么托腮看着小姑撸了个全妆后，一甩才买不久的古驰小包出门约会。

　　而叶橙显然更好奇，顾青李才来北城不久，又不熟悉这里，天天只有在吃饭时间才能看见人，能去哪玩。是有次晚上在饭桌上，叶于勤问起他在家里住得习不习惯，平时除了在家都在做些什么。
　　吴妈做饭辣椒放多了，叶橙一顿饭下来连喝了几大杯水，舌头都辣麻了。
　　却见顾青李神色如常夹了一筷子菜。
　　“图书馆。”
　　叶橙光听见这三个字都觉得头疼的厉害。
　　果不其然，叶于勤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又开始教育她要多和人学学，别一天到晚就光顾着和胡同里那几个小孩出去玩。
　　叶橙感觉自从顾青李来家里后，听见爷爷唠叨她成绩问题，比过去三年加起来都要多。
　　从前她还能和叶于勤撒娇卖萌糊弄过去，逆反心理上来，叶橙不愿意在一个外人面前展示这弱势一面。不管叶于勤和她说什么都只是忍着，回房间后才开始和俞微宁疯狂吐槽。

　　俞微宁显然是不信的。
　　但那几天俞微宁人请了假去香港探亲，不过是觉得她大惊小怪，像模像样安慰了叶橙两句：“你忍一忍嘛，你才是这个家主人，怎么会怕他一个才来不久外人。”
　　叶橙人仰躺在床上滚了一圈，她进来时没关房门，听见有人上楼声音，特意下床过去把门关紧才回的俞微宁：“我没怕，就是觉得太麻烦。”
　　明明这是她家，反倒是叶橙觉得拘束起来。
　　顾青李照常每天早上背包出门，晚饭时间才回来，或者干脆见不到人，在叶橙都快睡着才听见对门动静。
　　而如果说两人暂时只是处在一个井水不犯河水，避免见面互相打扰状态。在那天晚上过后，就是彻底激化了矛盾。

　　三楼一贯都是叶橙地盘，叶于勤和保姆一是出于尊重她个人隐私，二是年纪大了懒得爬楼梯。除掉吴妈会拎着吸尘器上来打扫卫生，一般这里只有叶橙一个人。叶橙便会钻这个空子，每天晚上偷偷溜到隔壁书房玩游戏。
　　这间书房是独属于叶橙一个人的，和二楼爷爷堆满专业书，几个书架堆得满满当当书房不同。
　　这里与其说是书房，更像是游戏间。
　　中间铺一块长毛白色地毯，堆一圈抱枕和懒人沙发，叶橙和俞微宁他们常窝在这里投屏看电影。
　　叶橙那段时间很迷解谜游戏。
　　偏偏又菜又爱玩，俞微宁劝过她别钻牛角尖，去网上搜攻略要快的多，叶橙不肯，倔得要命，宁愿花费好几个晚上对着电脑屏幕一个个游戏点攻略。
　　有几次，叶橙正玩到关键处，房门被轻轻叩响，顾青李推门进来时，看见的就是房间昏暗，只有电脑屏幕荧荧灯光撒在她脸上情景。

　　因为担心叶于勤发现，叶橙连书房灯都不敢开。
　　第一次看见他进来时，叶橙一点好气没有：“谁让你进来了，出去。”
　　少年一时哑然，他没想到叶橙在这。立在门口，进门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叶橙注意到顾青李手里抱着的两本厚厚书籍正是书房里的，可她从来没有翻开过。
　　叶于勤不止一次在叶橙面前夸过顾青李勤奋好学，在小镇念书时就名列前茅，让他在学校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找老师或者找他。
　　叶橙突然就有种自己做错事感觉。
　　故而见他在那立了半天，叶橙清了清嗓子：“愣着干嘛，还不把我的书放回去。”
　　顾青李垂眸，把那两本书照原位放了回去，又听见她说：“我白天不在这里，你要是想看书，可以在我不在的时候拿。”
　　叶橙这次看向他，是正儿八经警告，先是面容严肃指人。而后握拳，大拇指指尖在脖子处虚划了下。
　　“但是如果被我发现你偷藏我的书，被我发现了，有你好看的。”

　　话虽狠，顾青李看她模样，无端想起了这些天他去图书馆路上总会路过一间宠物店，里面有只白毛蓝眼睛，漂亮至极狮子猫就是这样。被隔着一门玻璃墙外路人逗着玩的时候总装出一副凶得要命模样，挥舞着爪子，可在别人看来毫无威慑力。
　　顾青李另取了本书，声音很低：“知道了。”

　　在连续熬了几个晚上大夜后，终于被叶于勤发现端倪，眯眼看着叶橙大白天都在捂嘴打哈欠。
　　叶于勤面前是一副围棋残局，手里盘几颗黑子。
　　叶橙哪敢说是晚上偷偷熬夜打游戏，只能打着哈哈过去。
　　“没有没有，可能是这几天老是做梦，没睡好。”
　　叶橙装作对棋局感兴趣模样，凑上前看了两眼：“爷爷，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薛爷爷呢，不来了吗。”
　　自从叶于勤退休在家，时不时会接待从前学生或者捧着图纸上门求指导专家，其余时间要么就是在后院修花剪草，要么就是和隔壁薛家爷爷下棋，过得十分休闲惬意。
　　叶于勤一眼看穿她想法，拍掉她欲打乱棋盘手：“你当我不知道你等的究竟是谁？死心眼，去去去，毛手毛脚的，别在这给我捣乱。”
　　叶橙笑得讨好：“爷爷，我可以给你们端茶倒水。”
　　“用不着，回你房间写作业去。”

　　就是人走到三楼，叶橙停住拧开房门手，大着胆子，人一拐弯，又去了书房玩游戏。
　　屏幕右下角q/q挂着，和叶于勤一贯管教甚严不同，俞家孩子多，基本上都是放养式教育。俞微宁想玩电脑，根本不用藏着掖着，随时就能玩。
　　见叶橙这时候游戏在线，头戴粉色蝴蝶结企鹅图标闪了两下，是俞微宁好奇问起：“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爷爷总算愿意放你玩电脑自由了？”
　　叶橙：“没，我爷爷什么德行你不知道？我趁他在下棋，偷偷玩的。”
　　俞微宁转移话题：“我明天回北城，你想要什么礼物，游戏机还是富士新出的拍立得。”
　　叶橙完全兴趣缺缺。
　　小姑暑假才和朋友去过一趟香港旅游，叶橙考完中考，在家闲到要长蘑菇。想跟着去，奈何叶于勤早给她找了位据说是清北大三学生，一对一预习高一数学课程，根本走不脱。
　　尽管那之后小姑带回来一堆药妆和首饰。念在叶橙年纪小，学校禁止化妆，小姑只分给她几支香水小样和一条铂金手链。叶橙对这些不太感兴趣，转头就压了箱底。
　　叶橙给俞微宁发：“算了吧，我没什么想要的，你人回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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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青李一般都是卡着点回叶家。
　　北城教育资源实在比小镇实在好太多，小镇连一间像样图书室都没有，在他第一天抵达足足有好几层，看都看不过来市图书馆时，那种自卑无力比他踏进叶家大门更盛。
　　很快，他就选择自己找座位坐下。
　　对面是个彩色水笔，参考书笔记本学霸笔记铺了满满一桌子女生。见有人在那端坐下，她也没有要收走意思。好在顾青李带过来东西少，几本书一支笔就够。
　　而以往他在叶家都像是透明人，叶橙是懒得搭理他，专注和吴妈讨论菜色，只有叶于勤会问候他两句在学校近况。

　　今天情况不太一样，饭桌只有叶于勤一人，气氛也压抑，连带着顾青李都不敢多说一句话，安静吃饭。
　　但直到吴妈都过来收碗筷，叶橙都没有出现。
　　顾青李把筷子搁下，趁叶于勤吃完下桌，才问吴妈：“她呢。”
　　吴妈先是手指悬在唇边，示意他小点声。又瞧见叶于勤走远了，才压低声音：“惹老爷子生气了，气得老爷子把书房都锁了。”
　　吴妈也无奈：“两人脾气一个比一个倔，谁都不肯让步。”
　　顾青李回想起叶橙偷偷摸摸，连灯都不敢开模样。
　　吴妈到底心疼人，想让顾青李偷偷带点吃的上去，千万别被老爷子发现。
　　顾青李却看着面前餐盘，摇头。
　　他直接去了二楼书房找叶于勤。
　　叶于勤听完，头都没抬。
　　少年虽瘦，但身姿挺拔如松：“都是我做的，不关叶橙的事情。”
　　叶于勤看他半天。
　　这才上楼，把锁在房间里叶橙放出来。

　　顾青李注意到她眼睛有点红，不过一下午时间，看着有点憔悴。
　　同一时间，叶橙也发觉了顾青李在看她，不想被他看轻，硬是揉了揉脸，别开脸不去看他。
　　只是在听说他是在替自己说话。
　　顾青李把她摊在桌面用来打掩护练习册打开：“昨天她就在这写作业，我亲眼看见的。”
　　“抱歉，这道题我说错了，漏了个条件，应该选b。”
　　叶橙接受到信息，小鸡啄米般点头。
　　她顺势踩着台阶下，眼尾下垂，看着可怜兮兮：“爷爷，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于勤看着两人，脸色终于稍稍缓和。
　　就在叶橙以为这事就这么糊弄过去，叶于勤让叶橙出去，他想单独和顾青李聊两句。
　　出去后顺手关了门，叶橙整个人都快贴在门板上，想听清他们到底在里面说了些什么。奈何隔音太好，叶橙根本听不清。

　　叶于勤出来后直接一句话没问，已经单方面认定是她的错，不仅自己说谎还扯上顾青李，从扣掉了半个月零花钱改成扣掉一个月零花钱，以及罚抄十遍《千字文》。
　　叶橙只觉得反转来得太快，她人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去看房间里顾青李。
　　他头低着，额前碎发微微盖住眼睛，辨不出表情。
　　结果就是叶橙对他印象更差，觉得他两面三刀出尔反尔，说一套做一套，假君子真小人。虽说爷爷后来明白过归根结底是他太过严格，准许叶橙能每天玩电脑一小时，但只限一小时。
　　电脑开机密码就爷爷和顾青李知道，且每次叶橙好不容易写完作业，正玩到兴头上，身后就会猝不及防响起句煞风景话：“一小时到了。”
　　叶橙撇撇嘴，不理，继续玩。
　　顾青李便会放下手里书，走过来继续劝：“到时间了。”
　　叶橙眼睛像是黏在电脑屏幕上。
　　好半天，才掷地有声骂：“假惺惺。”
　　“装。”
　　顾青李当然明白她什么意思。

　　但他也没辩解，看一眼时间：“爷爷刚刚出门了，你可以再玩半小时。”
　　本以为这已经算是做的最大让步，叶橙却不太领情，直接关电脑离开。
　　“我不玩了，谁要你同情。”
　　一连几天，顾青李照例等在书房，手里书页翻来覆去不过就是那几页，叶橙却再没出现过。
　　……

　　俞微宁才回到东街胡同，就一刻不停抱了堆点心来找叶橙。
　　吴妈知道她们关系好，四处串门都是常事，只是嘱咐晚上别吃太多甜食，容易积食。
　　俞微宁应：“知道了吴妈。”
　　叶橙早在听见俞微宁大嗓门就知道是她来了，但她正在边为自己发瘪钱包叹气。爷爷果真一点情面不留克扣了她这段时间零花钱，叶橙又一向花钱没有节制，钱包比她脸都干净。
　　又是长叹一口气，弄得俞微宁还以为自己哪里惹她，左右看了看，才走进去：“你怎么了。”
　　“没事。”
　　俞微宁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来这比在她家都自在，顺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你家不是新来了个男生吗，我刚刚怎么没看见，叫出来，我见见。”
　　叶橙人伏在桌上唉声叹气，闻言脸贴着桌子翻了个面。
　　“不熟，你要见自己去见。”
　　惹得俞微宁一拍她脑袋，直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怨气这么重。
　　叶橙只是闷闷道：“能别提他了吗。”
　　她讨厌顾青李。